最近的時候,那名大漢粗壯的指尖離顧清玄的距離隻有不到二十厘米。


    然而就是這區區二十厘米的距離,卻始終沒有被他越過去。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顧清玄肩膀的當口,一道雪亮的電光突然破空劈來,直接打在顧清玄與那大漢兩人之間,“唰”地碎成了一麵電光盾牌。無數細小的電光簇擁著懸浮在顧清玄的身周,像極了用電光組成的泡泡,那大漢的手指隻是稍稍湊近了一些,凶悍的電光便毫不遲疑地打了上去,將那個大漢的指尖劈得一片焦黑。


    “老大!”


    “老大!”


    幾名圍在外圈的打手大漢們紛紛驚呼起來,下意識地撲過來想要幫助自己的大哥。然而剛剛撲過來這些人就一下子傻了眼:剛剛不過是懸浮在顧清玄身周的雷光泡泡居然頃刻間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轉眼便化作十數隻,將他們一個兩個統統圍在了中間。


    西澤自不遠處快步奔來,一邊跑,一邊舉起手打了個響指。幾乎是立刻,圍住顧清玄的電光泡泡便無聲無息地消散了,而圍住那些大漢的“泡泡”裏卻驀然伸出五六根閃爍著雷光的繩索來,牢牢地縛住了他們的四肢手腳,令得那些大漢全部都被迫懸浮在了泡泡中,連一動也動彈不得了。


    “你……怎麽樣?”


    等那青年跑近,第一件事不是去抓那些大漢,而是走近顧清玄的身邊低低地問道。或許是顧及到之前顧清玄的反應,青年並沒有走得太近,而是保持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顧清玄看著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發現了其中隱藏著埋伏極深的關切,雖然並不知道這關切是從何而來,但他的語氣還是難得地因此而放軟了些:“放心吧,我沒事,你來得很及時。”


    西澤略微鬆了口氣,他迅速地向著顧清玄微笑了一下,然後便轉過了頭。當他的視線落在那些壯漢們的身上時,神色已經完全恢複了冰冷,甚至透著幾分淩厲:


    “這些是什麽人?”


    他的目光是注視著那些壯漢的,但聽口吻問的卻又絕不是壯漢本人。顧清玄若有所感地往前看去,果然看見一名年輕人悄無聲息地從陰影中鑽出,先是向冷淡青年行了一禮,然後方才開口回答:“他們是銀輝一個小型的勒索敲詐團夥,專門挑揀落單的沒有異能的有錢人下手,已經作案很多次了,一旦被送到監獄裏,罪行最輕的那個也至少得背上十年的勞役。”


    冷淡青年將目光轉向顧清玄。


    “滿意嗎?”西澤問他,顧清玄隨意地點了下頭,於是西澤便輕輕一揮手,一道電光鎖鏈突然自最前方的一隻泡泡中伸出,轉眼便飛速伸長,很快就一一穿過“泡泡”們的頂端,將那些泡泡像是串珠子一樣地串了起來。那名突然冒出來的下屬動作熟練地自陰影中拉開一扇門一樣的“黑洞”,拽著最前方的那個“泡泡”便往門裏走去,剩下的“泡泡”們一個拽一個,沒多久就一起消失在了那扇黑洞洞的“門”裏。


    “我的下屬……暗係空間係雙重異能者,不過兩種異能的等級都不高,覺醒的也不是戰鬥方麵,所以隻能讓他像這樣打打雜。”


    西澤簡單地說,顧清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道:“多謝你。”


    他的聲音冷清卻充滿磁性,西澤微微定了定神,才緩住了充斥心頭的“他主動跟我說話了”的欣喜。


    “舉手之勞而已。”西澤仿佛若無其事地說,然而他的指尖處已經“劈劈滋滋”地輕響著,爆出了一連串的電火花。


    他緊張地看了一眼顧清玄,卻悲哀地發現後者僅僅是輕輕地笑了一下,並沒有絲毫想要接話的意思。


    ……難道氣氛要再一次陷入那種難言的窘境嗎?!


    不!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也太失敗了!


    西澤堅定地想著,勇往直前地開了口:“那天下雨的時候你為我讓了一次路……今天這次,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


    等等!


    不!他剛剛說了什麽!


    一報還一報好像不是這麽用的?!


    西澤隻覺得這輩子都沒有犯過的傻頭傻腦的錯誤全都集中在那少年的麵前犯了,這認知讓他感到絕望極了:自己的未來肯定已經毀了吧……有哪個人會喜歡上一個“一報還一報”都不會用的蠢貨……


    然後,他就聽見顧清玄說出了很有幾分耳熟的一句話。


    “這樣。”


    顧清玄淡淡說,然後他們之間,便再一次陷入了那種可怕的、令人絕望的、避無可避的沉寂。


    西澤用盡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努力拚命地在腦海裏思索著可以用來打開局麵的話題,然而一時之間,充斥在他腦中的全都是諸如“17小隊第一百二十七次出勤任務考”、“空間異能的十二種可能發展方向”、“關於異能士兵在現代戰爭中的運用”這種看起來非常高大上,然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非常不適合用來打開話題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縱觀西澤此生,實實在在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加努力過了,他簡直是絞盡腦汁地想要找出一個適合的話題來,然而他本來運轉如意的大腦卻好像在這瞬間凝滯住了,一個有用的字眼都蹦不出來。


    就在這氣氛越來越焦灼的當口,遠遠地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喊:“什麽人想要在商場裏搗亂?”


    隨後是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西澤和顧清玄循聲望去,正看見一大群黑衣黑墨鏡的滿臉寫著“我是保鏢”的人氣勢洶洶地大踏步往倉庫處走來。領頭的是一個生著一頭燦爛金發的藍眼少年,他明明身形瘦削,身上的氣勢卻十足,一條大大的黑色披風張揚地飄飛在他身後,為他憑空營造出了十二分的凜然氣魄。


    隻是他的那種凜然逼人的氣魄,卻在越走越近時平白地變得越來越低弱,等走到兩人麵前時,他看上去已經完全沒有了領頭boss的風範,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隻是一個漂亮的普通少年罷了。


    這個漂亮的普通少年看著西澤,滿臉的不可置信混雜著驚愕,西澤看著他點了點頭,用他慣常的平靜語氣說:“好久不見了,勞倫斯。”


    勞倫斯·卡蘭博爾神情複雜地注視著自己的死黨,有幾分酸溜溜地道:“為什麽你這個家夥無處不在……就不能讓我好好地耍一次帥嗎?!”


    他向後揮了揮手,在勞倫斯身後簇擁著的那群保鏢就動作迅速地飛一般退走了,顧清玄稍稍挑了下眉毛:“兩位認識?”


    “認識很多年了。”勞倫斯懶洋洋地走過去,啪地拍了下西澤的肩膀:“都是因為這家夥的存在,我本來成為星際男神的未來在最開始的時候就遭到了無可挽回的破壞……”


    西澤無聲地掃了他一眼,勞倫斯立刻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的錯!我的錯!我不應該妄圖動搖你的地位!”


    說著,他悄悄地瞥了瞥顧清玄,然後湊到了西澤耳邊,聲音極低地輕笑道:“眼光不錯嘛,哥們。終於開竅了,嗯?”


    “閉嘴。”西澤飛快的看了一眼顧清玄,發現他臉上已經帶上了一絲奇異的笑,西澤的心髒立刻緊張地蜷縮成了一團。他淩厲地瞪視著勞倫斯,後者在他越發冰寒的氣場裏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將手伸到嘴邊,像拉拉鏈一樣做了一個手勢,然後便徹底閉嘴了。


    然而他之前說的話顧清玄已經聽見了。


    “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請恕我先走一步。”


    顧清玄說完,就往倉庫的外麵走去,西澤見此一驚,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想要阻攔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阻攔。一旁的勞倫斯見此,立馬把那個“閉嘴”的禁令給拋到了腦後,急急地對顧清玄說:“等等啊,你剛剛不是說西澤救了你嗎?救命之恩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帶過去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拚命對西澤使著眼色,偷偷摸摸地悄聲問他:“你是救了他的命吧?沒錯吧?”


    “他的確是救了我,可我認為這種程度的幫助一句謝謝也就夠了。”


    顧清玄停住了腳步,他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到近乎冷漠。勞倫斯愣了愣,他不可置信地說:“喂,他可是救了你哎,你怎麽能……”


    空氣中傳來“劈啪”的一聲爆響,顧清玄的手裏突然憑空出現了一條正熊熊燃燒的火鞭。他不發一言,隻是輕輕地,迅疾地向著倉庫厚重的牆壁上一鞭抽去!


    刹那間隻聽得轟隆聲響,無數碎石與火星爆飛而出,劈裏啪啦地落了滿地。待到塵煙散去,倉庫中恢複寂靜,勞倫斯與西澤便驚愕地發現,備用倉庫那堵足有將近半米厚的牆麵上,居然被抽出了一個深深的透牆而過的空洞!


    勞倫斯呆呆的走過去,下意識地伸手去摸空洞下焦黑的牆磚,手還未觸到牆壁,就被滾燙灼熱的空氣燙得飛快地縮了回來。


    “……這裏麵可是金屬實心的啊。”


    他低聲喃喃道,西澤看向顧清玄,像是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眼中掠過了一抹驚豔。


    顧清玄揮手將火鞭消散在空中,淡淡道:“抱歉,打破了你的房子。”


    “啊?沒關係……我是說,這倉庫反正也沒有什麽用……”


    勞倫斯飛快地說著,接著卻看見顧清玄遠遠地朝他甩了一張卡片過來。


    他本!能接住卡,顧清玄八風不動地道:“這裏麵的錢,應該夠修複這堵牆了……總之,很抱歉我破壞了你的財產。”


    然後他朝著倆人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倉庫外麵走,經過能量石的貨架時,顧清玄也沒忘記每樣拿了兩個,這才向著收銀台的方向而去。


    “哇喔,他可真辣。怪不得你這麽多年都沒什麽伴兒,原來是標準太高,一般人入不了你的眼睛。”


    勞倫斯悄悄道,他看了眼西澤,發現後者還停在原地毫無動作,便用手肘輕輕地搗了一下他的肋骨:“喂,還愣著幹什麽?快點追啊?”


    “……我追上去……又能做什麽呢?”


    西澤罕見地猶豫著,勞倫斯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這兄弟現在是徹底完了。他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追上去,把卡還給他,給他買的東西付賬,請他吃飯,送他回家……無論做什麽都好,總之別在這裏傻站著啊!”


    說完之後,他看見西澤還在遲疑,便一拉他的手,催促道:“快去!”


    西澤終於不再躊躇,他一踏地麵,疾風一般地追著顧清玄遠去了,留下勞倫斯在原地唏噓道:


    “真是有了愛情就不要兄弟了……這可是離銀河帝國多少萬光年的地方啊,居然都不問問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他歎息了一聲,搖著頭慢吞吞地跟在後麵走了。人馬座商場的負責人這時候才趕來,滿頭大汗地跑到勞倫斯身邊說:“……出了什麽事了……卡蘭博爾少爺?”


    “沒事。”勞倫斯聳了聳肩:“……我是說,現在大概沒事了。”


    負責人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緊接著就看見了倉庫牆上那一道深深的鞭痕……


    勞倫斯輕輕地咳了一聲:“你們商場的安保工作要加強了啊,我的朋友剛剛差點在你們這裏被打劫。”


    “是,是,全都是我們的錯。”


    理著個小平頭的負責人點頭哈腰地說,勞倫斯老氣橫秋地哼了一聲,將顧清玄剛剛甩給他的光卡甩在了負責人的手上,輕描淡寫的說:“拿去修牆。”


    然後他便非常帥氣地一甩風衣,轉身遠去了,一邊走,一邊若有所悟地想:“這樣用光卡砸人的感覺……還真是非常爽啊。”


    下次有機會的話,自己也應該試試看。


    等到勞倫斯也走遠之後,人馬座商場負責人那副恭敬諂媚的表情終於蕩然無存。他愁眉苦臉地盯著那道深深的鞭痕看,隻覺得自己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這麽大的一道空洞……裏麵的金屬內核都給燒化了,要單純修補肯定是不行的,估計得重造一麵……而這樣的一堵牆的造價……


    大概,估計,可能,不下於二三十萬吧?


    那可是負責人好幾年的工資加獎金啊!


    雖然勞倫斯臨走前甩給了他一張卡,但負責人完全不覺得這卡裏的錢可以填補這個虧空:這樣喜歡裝比不喜歡負責的公子哥兒他見多了,反正他已經甩了一張卡出來,姿態做得無可挑剔,這卡裏麵的錢誰知道究竟有多少?估計有個三五八萬的就頂天了,剩下的那些錢公司肯定不會付,隻能從自己的工資裏掏……


    負責人一邊哀歎著自己的時運不濟,一邊想著有總是比沒有好,打開了自己的個人終端打算看一看光卡餘額。誰知那光卡餘額一亮出來,小平頭就被自己光屏上顯示的數字嚇得腿腳一軟,差點直接跪下來。


    天哪!他剛剛看見了什麽?五百萬!?


    不……一定是他看錯了吧……激動之下眼花了…


    小平頭狠狠地揉了兩下眼睛,仔仔細細地對著那個龐大的數字數了好幾遍,終於確定了,那個數字“5”的後麵,跟著的真的是六個零……


    六個零……五百萬……


    這算不上是什麽特別巨額的財富,小平頭平時看的那些公司流水也比這區區五百萬要多上許多,隻是他自己這輩子經手的最大款項也就是這麽些了……像是他這樣的打工仔,辛辛苦苦給公司打上一輩子的工,也不知道能不能存滿五百萬呢?


    驟然之間,一種隱秘的邪惡的念頭從小平頭的心底深處油然生出:反正此刻四周無人,如果他拿著這五百萬一跑,天下何處不可去得……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角餘光便瞥到了牆上那個深深的透牆而過的鞭痕。有如一桶冰水朝著他當頭澆下,小平頭發熱的頭腦刹那間冷靜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緊捏著光卡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沉聲對自己的下屬道:“這張光卡拿去,裏麵的金額用來修補備用倉庫損壞的牆麵。剩餘款項不要動,我們到時候用裏麵的金額給卡蘭博爾少爺辦一張消費卡……記得記成超級vip,打五折。”


    “是。”小平頭的下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把光卡接了過去,心裏還在嘟囔著:這張光卡用來修補牆麵之後真的還會有餘額嗎?


    小平頭注意到了對方充滿狐疑的神情,但他卻並沒有說破,而是高深莫測地冷笑了一下,心想:小子,待會兒你就知道這裏麵的餘額究竟夠不夠了!


    就在勞倫斯與小平頭談話的那會兒,西澤早已經追上了顧清玄的腳步。他飛快地跑到了顧清玄身邊,剛想按照勞倫斯說的那樣,把他剛剛甩出來的那張光卡還回去,手伸到口袋裏才驀然想起來:勞倫斯剛才壓根就沒有把光卡給他!


    那一瞬間,不誇張地說西澤的手腕都僵了。然而西澤畢竟是西澤,他一邊暗暗地慶幸著自己還沒有把還卡的事情說出來,一邊麵不改色地拿出了屬於自己的那張光卡,徑直走到收銀台旁邊說:“我來付賬。”


    顧清玄皺了皺眉:“不用。”


    他直接繞過西澤,將自己的個人終端打開道:“一共多少錢?”


    “盛惠十九萬七千三百七十二信用點。”


    收銀員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在電子屏幕上戳戳搗搗:“我們商場最近正在做活動,您購買的商品可以享受購物優惠……”


    顧清玄也懶得聽她說完,反正算一算十萬信用點足夠買下這些折扣過後能量石就是了。他直接把光屏往付款條上一靠,然後說:“幫我包起來吧。”


    “是。”收銀員還是很有職業素養的,她絲毫沒有遲疑,直接拿出購物袋打包了起來。她手上在包,嘴裏還在說著:“根據我們商場的買五贈一活動,您可以選擇相關贈品……”


    “下次再選可以嗎?我現在有點事。”


    顧清玄徑直道。收銀員聽到這話後愣了愣,第一次抬起頭來去看這一位客人:“公司規定優惠是有時限的,我們也沒辦法……”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便卡住了,因為這個時候,她已經看見了自己麵前站著的風華絕代的少年。


    收銀員的臉頰突然間開始發紅發燙。她下意識地低下頭,手上卻放慢了打包商品的速度,眼睛也開始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朝顧清玄的方向看,她的聲音也忽然變得又輕又柔,像是蘸滿了蜜糖那樣甜膩溫柔:


    “……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的,畢竟您一下子購入了十萬以上的商品,算是我們商場的大客戶了……我可以給您辦一張會員卡,把這次的滿贈優惠換成虛擬卡券下次兌換……”


    西澤道:“不需要給他辦理普通會員,我可以……”


    “不,給我辦吧,多謝了。”顧清玄打斷了西澤的話,並且給了收銀員小姐一個非常漂亮的笑容。


    收銀員倒吸了一口氣,捧住了因為這個笑容而格外滾燙的臉頰:“……您真是太客氣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戀戀不舍地完成了最後的打包。收銀員將顧清玄的會員卡辦理好,虛擬卡券都記入賬戶後,終於不情不願地說:“希望您今天購物愉快,歡迎您下次再來。”


    說到“下次再來”這四個字時,她用的語氣絕對是她職業生涯裏最真誠的。


    顧清玄微笑著點點頭,接過她手裏的打包袋轉身就走。西澤一步不落地緊隨其後,他一邊快步地走在顧清玄身側,一邊忍不住想起了剛剛瞥見的少年個人賬戶裏的餘額……


    他忍耐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說:“你剛剛的光卡裏有多少錢?我把那些錢先打給你,你遇到襲擊是商場安保工作做的不到位,你沒有必要……”


    “不用。”顧清玄的聲音冷淡極了,甚至還沒有剛才對收銀員小姐說話時萬分之一的熱情。


    西澤的腳步頓了頓。


    “……你剛才說有事?不然我送你去?開車的速度大概能比坐星軌快一點……”


    聽到這句話後,顧清玄一直疾走的步伐終於停住了。他望向西澤,似笑非笑地道:“我說的有事,就是我現在要離得你遠一點啊。”


    西澤:……


    怎麽辦?自己好像又搞砸了……現在要怎麽挽回啊……


    他突然深刻地意識到,在帝*校的必備課程中,加上一門“如何與你的心儀對象搭訕”的課程是多麽重要……


    西澤不知所措地待在了原地,顧清玄可並不會為他逗留。他輕輕地冷笑了一下,便加快腳步走向了不遠處的光軌車站。


    過了片刻後,勞倫斯方才開著人馬座商場在銀輝首都星這邊購入的最好的一輛懸浮車,姍姍來遲地趕到了商場門前。他本來是打算來給自己兄弟助攻的,沒想到一到現場就隻看見了夜風瑟瑟,自己那位高冷智慧無所不能的發小正孤獨一人佇立在夜色中,不僅形單影隻,而且失魂落魄。


    ……這人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嘛?怎麽一喜歡上別人智商就瞬間變成負數了!?


    勞倫斯一邊感歎著幸好老子沒談戀愛,一邊認命地把車開到了西澤的身邊,打開車門拍了拍座位道:


    “上來吧你……還在那裏愣著做什麽啊?快點去追啊?”


    西澤毫無表情地看了看他,他的眼神現在看上去已經完全是生無可戀了。那種仿佛是他天生自帶的冰寒氣場現在發揮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功效,凍得連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早就點滿了免疫技能的勞倫斯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沒必要了。”


    他心灰意冷地說,語氣中充滿了苦澀的味道:“已經完全搞砸了,他現在肯定非常厭惡我……”


    “一次搞砸了你也沒有必要放棄啊?!那個百折不撓頑強不屈的西澤去哪裏了?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你嗎?”


    勞倫斯簡直恨鐵不成鋼,他第一次體會到了西澤平時看著他不努力不上進自甘墮落時的心情……


    西澤聽了這話,隻是搖了搖頭:“我又不是要完成什麽任務……”


    顧清玄是他喜歡的人,又不是什麽任務對象,什麽百折不撓的精神……像個狗皮膏藥似的粘著不放,隻會讓他更厭惡自己而已吧?


    他這麽想著,腳下卻無意識地邁進了懸浮車內。西澤坐在柔軟的皮椅裏,望向前方夜空中綿延無盡的光軌,遲疑了幾秒後,終於還是說:


    “跟著光軌四號線的軌跡走,我剛剛在他身上放了個小型的追蹤器……”


    “幹得漂亮!”勞倫斯狠狠一拍方向盤,讚道:“這才是我認識的西澤啊!”


    說完他按下方向盤旁邊的發動鍵,這輛價值千萬的豪車立刻平穩無聲地在半空中懸浮了起來,隨著一股氣流的噴出,轉瞬便滑入夜色裏,隱沒在了萬千光海的深處。


    顧清玄在回學校的一路上,總是隱隱地感覺到有什麽人或東西在窺探著自己,但仔細掃了幾遍卻都沒有找到異常。想想就算有事也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再不去理會它,直接下了光軌,往自己的宿舍處走去。


    西澤悄悄在他身上放下的小型追蹤器,直到顧清玄走到3號樓門口,驅動靈力抵禦那一瞬間撲麵而來的陰寒之氣時,才終於被這能量衝跨,徹底失去了功效。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走進宿舍後不久,勞倫斯和西澤開著的豪車便緊隨其後地到達了銀輝學院。他們根據追蹤器最後的軌跡,沿著顧清玄走過的地方一直到了3號樓前,然後便被那座他們前所未見的破舊樓房給驚得徹底呆滯住了。


    “別告訴我……這是……銀輝學院的宿舍樓?”


    勞倫斯瞪視著樓體牆壁上沾著的那一堆灰黃不堪的枯枝敗葉,完全不可思議地道:“我怎麽感覺和我以前見過的貧民窟似的……不,貧民窟至少也有個清理垃圾的便宜機器人什麽的……這裏怎麽什麽東西都沒有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下了車走近兩步,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幾近脫落的牆麵,隨著他的動作,立刻便有幾塊小的牆皮簌簌地落了下來。


    勞倫斯:“……我感覺這樓隨時都要塌了啊……他怎麽會住在這種地方啊,難道是付不起房費?”


    他這麽想著,便忍不住地覺得收下他光卡的自己是多麽醜惡……看看這破舊的樓房,看看這淒涼的環境,那張光卡裏會不會是顧清玄全部的積蓄了?他居然真的讓那些人用卡裏麵的錢去修複倉庫的牆壁了!那倉庫就算沒了牆壁也不會怎樣啊!反正隻是個備用的而已……


    西澤聽到他的話後,眸中的神色一下子深沉了起來。他想起了之前偷看到的顧清玄的個人賬戶,在付過那些能量石的錢款之後,那裏麵剩餘的數字少得可憐。


    “你在銀輝這邊有人脈吧?”他沉聲問勞倫斯,勞倫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有,而且有不少。我讓人給他換個宿舍?”


    “換個宿舍,減免一些費用,如果可以的話,給他弄一點獎學金。”


    勞倫斯點點頭,直接打開個人終端開始發通訊。西澤站在漸漸寒重的夜風裏,仰頭望著3號樓上唯一的那一點燈光,忍不住想著:那少年在這樣破舊的房子裏住著,冬天到了,他不會覺得冷呢?


    這樣一想,便無意識地在原地站著發了很久的呆,直到勞倫斯輕聲說一切搞定後,西澤方才醒覺過來。但他依然注視了那點光亮許久,才終於對勞倫斯道:“我們走吧……對了,你不是在帝國那邊玩兒飛船嗎?怎麽突然跑到銀輝這來了?”


    勞倫斯朝著他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已經把我給忘記了,一輩子都不會問起這個問題呢。”


    他打開車門,和西澤一前一後鑽了進去,坐穩後方才說道:“……你知道我們家的啊,重視一切可以利用的價值嘛……你來這裏的最終目的,就是我家那個老頭子想要弄清楚的東西。”


    西澤聽到這話,眼神一瞬間變得犀利了起來:“所以他們才派你來?因為負責這件事的人是我?”


    “是啊,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派我來。不然以那個老頭子的性格,就算是到了世界毀滅,他恐怕都不會想起我這個人。”勞倫斯口吻渾不在意,一旁的西澤卻因此而沉默了許久。


    “……抱歉,連累你了。”他終於艱澀道,勞倫斯搖搖頭,拍了下他的肩膀:“沒事兒啊,我倆什麽關係,你坑我一下那算坑嗎?那叫男人之間的戰鬥情誼!”


    他說著,發動起了懸浮車:“而且未必一切都會如那個老頭子所願,我完不成任務他又不能把我怎麽樣……我告訴你西澤,無論是什麽時候,我用任何方式詢問你那些不能說出來的機密,不管我是用什麽樣的借口來問你的,你都不要告訴我。”


    “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我做出來了這樣的事情,那原因肯定隻有兩個:要麽那個人不是我,要麽那個我已經不是真正的我了。”


    勞倫斯嘴上說著這樣複雜的話,臉上的表情卻簡單地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他朝著西澤笑了笑:“隻要我還有自己的意識,就絕對不會那些不知所謂的事情而為難你。”


    裝飾豪華的懸浮車再一次隱沒在了夜空之中,西澤沒有說話,隻是用力地摟了一下勞倫斯的肩膀。


    ……勞倫斯的那個家族,可以說是銀河帝國中最沒有人情味兒的家族之一了。雖然在西澤的印象裏,絕大多數的所謂家族豪門都沒有什麽真正意義上的人情味兒可言,但勞倫斯的家族卻仍然是所有冰冷殘酷的家族裏足以脫穎而出的那一個。


    簡單地用一件事就可以大概說明這個家族的境況:勞倫斯嘴裏的那個“老頭子”,是他的親生爺爺,而勞倫斯早逝的父親與幾個叔叔,都是死在了他爺爺的手上。


    因為,他們都沒有能夠完成家族交給他們的任務。


    在銀輝帝國的卡蘭博爾家族裏,所謂的“成年任務”幾乎相當於死刑。那些任務通常難度極大,扶植一個戰亂國家的某一勢力上位算是簡單的,遇到境況不好的時候,家族甚至會讓你去引誘帝國皇後,想方設法成為她的男寵。


    雖然在卡蘭博爾家族的族規中,隻有通過“成年任務”後才能被看做一個真正的可用之人,接觸家族上下的核心力量,然而因為這些任務極高的難度係數,不幸生在卡蘭博爾家族的人們,對於“成年”一事通常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這些任務不是你說不做就可以不做的,隻要你長到16歲,隻要家族用得到你,那你便避無可避。差不多從16歲生日的那一天開始,這樣的成年任務就會像劊子手的屠刀一樣懸在你的頭頂,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落下去,徹底結果了你的一條性命。


    勞倫斯自從知道會有這種任務的那天起,就一直消極怠工,偽裝著一個毫無用處的垃圾,然而因為他與西澤之間的關係,他終於也還是有了“被家族用到”的那一天。


    西澤作為銀河帝國最年輕的將軍,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在注意。這次他遵循陛下私下裏的旨意不遠萬裏地來到銀輝共和國,其中目的究竟為何,早就已經被無數人明裏暗裏揣摩了許多次,隻是始終沒有確切消息,令他們遲遲不能得出結論。


    勞倫斯被卡蘭博爾家派駐到銀輝共和國來,隻是這些暗中力量的冰山一角而已。


    西澤看著窗外無邊的夜色,少見地感到有一絲些微的疲憊。


    ……那些……做事情完全不擇手段的冷血家夥們……


    總有一天,他要把他們全部鏟除殆盡。


    ——總有一天!


    “放心吧,不是什麽和卡蘭博爾家有關的事情。”他沉默良久,終於還是說:“如果你的爺爺問起……你就這樣回答他好了……”


    “沒事。”勞倫斯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管他們那些人做什麽?大不了我到時候卷點錢跑路算了,反正有你在,我想我要死也是挺不容易的不是?”


    他開著玩笑,西澤卻壓根兒笑不出來,他極輕微地歎了一口氣:“如果你真的知道了其中的□□,那才是真正的離死不遠了。”


    他的口吻平靜,勞倫斯意識到其中含義後卻一下子抓空了方向盤。反應過來後,他趕緊把車子的方向重新打正,扶穩方向盤後,方才小心翼翼地問:“……是關於皇室的事?”


    西澤沒有回答,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甚至沒有做出一絲的表情,而是繼續凝望著雲層下方的無邊光海。


    而他這樣的態度,卻令得勞倫斯瞬間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你別誘惑我啊……”他輕輕地說,雖然是調笑的口吻,卻禁不住地透出一絲緊張來:“……如果真的是關於……的事,那我還真的有點想要告訴老頭子了,他知道了這事情的話皇室肯定會弄死他的……”


    “在弄死他之前,皇室肯定會先弄死你。”西澤冷冷說:“你想要玉石俱焚我不反對,但也不能和那些東西死在一處。”


    勞倫斯默然片刻,最終隻是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我也隻是說說而已,就算是要玉石俱焚的弄死他們,我也不會連累到你。”


    他們沉默地開了一會兒車,氣氛壓抑沉重得仿佛要壓得人喘不過氣。勞倫斯有些懊悔自己提到了家族的事情,他想了想,幹脆提起話頭道:“說起來今天你看上的那個美人不錯啊,又漂亮又強,雖然身世可能慘了點……但是那也不是什麽阻礙不是?說起來你們是在哪裏見麵的?銀輝這裏居然有這樣的人在,不然你今天帶我再去一趟,說不定我也能遇到一個呢?”


    他這麽一說,西澤方才動了動身子,思索著道:“大概是在a3區的某一處吧……當時我和幾個下屬正經過這裏……”


    說到這裏時,他突然之間想起來一件事。


    “……我今天遇到他的時候,把跟著的幾個屬下全都撒出去找線索了……之後一直沒有想到他們……到了現在這會兒,他們不會還在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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