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兩碗蕩漾的茶水和張文才真誠的笑臉,英華隻能微笑著說:“這是兩位表妹的心意,文才表兄還是自己喝罷。雅*文*言*情*首*發”


    文才猶豫了一會,道:“這兩位是咱們家的表妹?我怎麽不曉得?”


    英華暗地裏捏拳,道:“你渴就吃,不渴就擱桌上。”


    文才就把左手那碗擱到桌上,把右手那碗吃了,還待謝人家,誰知兩位表妹早圍著趙十二打扇去了。今日表妹還肯和他說話兒,他心裏快活的緊,想著要不要和母親說再去二舅家提一次親試試,一轉眼,英華表妹已是遠遠避開了。文才看看花團錦簇圍在趙十二身邊的那幾位,覺得表妹還是避開一些好,他讚同的點點頭,跑回去找他的同伴了。


    表姐表妹們看見男人就這樣熱情,芳歌羞的要死,實是後悔陪她們出來,就拉拉英華的衣袖,小聲道:“咱們往邊上挪挪。”


    英華看見那兩位圍住李知遠的表妹也甚心煩,依著芳歌走到另一棵大樹底下。李知遠和趙十二看見英華讓到一邊,都有些著忙。李知遠呷了一口茶,就道:“愚兄有事要尋大妹說。”把茶碗放到桌上,繞開兩位表妹朝英華這邊走過來。


    趙十二也待過來,無奈被五位表妹緊緊圍在中間,惱的他大喊楊小八。楊小八衝他身邊的那位表妹擠眼,笑道:“我要小解,你們誰和我同去?”表妹們俱都害臊,都拿袖子擋著臉,還有一個嬌俏地啐他。他撥開兩位小表妹,把趙十二撈了出來。趙十二冷著一張俊臉,哼了一聲朝鎮裏走。楊小八看看李知遠,跟上去了。


    李知遠抱歉的對他們笑笑,轉過頭問英華:“府城好玩嗎?”


    “好玩。”英華方才心裏還有些惱他。這會兒他拋下表妹特為跑來和她說話,她心裏又覺得甜絲絲的,連笑容都變得甜美了。


    “我們商量好了,中秋節那日上午辦文會,中午各自回家過節,晚上就在這裏辦個猜迷會。”李知遠看著英華,便有許多話要講,“彩頭呢,我會使人去縣裏買。不過謎麵我一個人備辦不過來,還要英華妹妹……”


    “嗯。我幫你。”英華不等他說完就滿口答應,又道:“我也有一事要和你說知,上回商量讓我辦的事,已經辦好了。”


    “太好了。”李知遠歡喜道:“謎麵差不多要三百條的樣子,妹子可忙得過來?”


    英華點點頭,眼睛的餘光看向表妹那邊。八位表妹分成兩堆,湊在一處不曉得說些什麽,眼睛不時都朝這邊瞟。英華看得一眼,就笑看李知遠,問:“這都是從曲池府來的?”


    李知遠才要點頭,忽然想到上回在清涼山,英華問他可是到曲池府說親,那頭就搖了又搖,笑道:“我隻求梅裏。”


    他兩個隻顧打啞謎,芳歌那日不曾和他們一同站在清涼山的山坡上,哪裏聽得懂。她甚好奇,又怕哥哥和英華的親事不成,不敢多嘴。隻能微笑著站在一邊。


    趙十二提著一個紙包兒過來,一句話都不說,塞到英華手裏,又看了一眼李知遠,默默的走了。楊小八朝芳歌笑笑,把另一個紙包兒遞給她,道:“給你們買的一點零嘴。”


    芳歌愣了一下,紙包兒已是塞到她手裏,楊小八和趙十二勾肩搭背站在球場上,喊李知遠過去。候李知遠走了,芳歌把紙包打開,裏頭卻是半捧瓜子。她這還是頭一回被少年男子當麵送零嘴,心裏甜滋滋的,就笑出聲來。


    英華把那紙包拆開,裏頭也是瓜子。這人,明明已是和他講明白,爹娘也不會許,自已也不願意,他這是什麽意思!待不收,這些年相處不好薄了他的麵子,可是收下吧,豈不是在暗示他自己對他有意?英華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趙十二身份尊貴,他的親事連他親生爹娘都不見得能做主,又豈是他想娶誰就娶誰的?英華就把瓜子包兒丟到梨蕊手裏,道:“你最喜歡的。雅*文*言*情*首*發”


    梨蕊接過紙包一笑,邊上盯著她們幾個看的小夥子就有一大半魂靈兒都飛上了天。然兩位小姐身邊還站著兩個老管家,四道眼神雪亮鋒利似四柄小飛刀,誰看這邊多就朝誰身上紮。是以也無人敢過來調戲這謫仙似的美人兒。


    然老管家的小飛刀嚇得住男人,攔不住女人。黃九姑的女孩兒原是去鎮口的雜貨鋪買針線的,隔的老遠就看見趙十二從鋪子裏出來,她一路跟過來,雖然不認得英華,杏仁昨晚送東西給黃氏,她卻是認得的。打量站在中間的兩個女孩兒,覺得身量高挑,眉眼和姨父有幾分像的必是英華,她就走過來,對英華笑一笑,問:“這是英華妹妹?”


    英華和芳歌一齊打量對麵的少女。看年紀也有十八九的樣子,頭上戴著四時景的冠子,身上是青羅衫兒黃羅裙,腰邊掛著一枚小小玉環,耳邊一對琉璃珠,俱是時興妝束。眉毛又細又彎,眼睛又大又亮,笑起來眼角彎彎的,隻是唇邊有一條深深的法令紋,看上去又有些愁苦像。這女子麵像生的甚好,英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隻是微笑著點點頭。


    杏仁附到英華耳邊小聲提醒她:“黃九姑的女兒。”杏仁也隻曉得她是黃九姑的女兒,不曉得她姓誰名甚。柳氏壓根沒把黃九姑母女放在眼裏,回家兩天也隻英華送了幾樣禮物與侄男侄女,並無人問家裏可來了客人,何來曉得姓名之說。


    黃九姑的女兒等了一會,等不到英華喊姐姐,心裏已是有些兒惱了。然她打寄居在舅家,慣會看人臉色,趙十二隔的不遠,她也不發作,隻拉著英華的手,笑道:“奴是你的表姐,小字懷翠。”


    “懷翠姐姐。”英華微笑,道:“姐姐站過來些,外頭熱。”不動聲色朝邊上移了兩步,就把手從懷翠手裏抽出來了。


    懷翠的心思都在趙十二身上,朝英華身邊移了兩步,笑道:“剛送你東西的是誰呀?”


    我跟你很熟嗎?英華詫異的看了一眼懷翠,道:“爹爹的學生。”


    懷翠拿袖子擋著嘴,嬌笑道:“姨爹的學生生的可真俊。”


    難道富春的姑娘都是這般大膽?芳歌和英華一起哆嗦了下,她兩個看看那邊替趙十二嬌喊助威的表姐表妹們,再看看這邊盯著趙十二眼睛冒粉紅色泡泡的表姐,兩個齊齊後退一步。


    英華就道:“更衣否?”芳歌點頭道:“同去。”兩個手拉著手跑到鎮口,候使女管家跟上來,英華不想就回家,就道:“咱們逛逛呀。”


    芳歌猶豫道:“母親曉得不喜歡的,要不然,你到我屋裏坐坐?”


    陳夫人對芳歌雖好,到底是嫡母。英華曉得芳歌為難,就隨她回家。恰好陳夫人午睡醒了,使人去看表小姐們。那婆子看見芳歌院裏隻有英華小姐,問得表小姐們都在外頭看球,忙忙的回去和夫人說話。夫人一聽大怒,自家出來瞧過,果然娘家侄女四雙一個不落,花枝招展在球場邊給表哥的同窗助威呢。她頭一回看見趙十二這樣的俊美少年,不免多看兩眼,再看幾個侄女兒多是盯著趙十二的,越發惱了,怒氣衝衝回家,也等不及把女兒喊來,徑真衝到芳歌的院子裏。


    英華忙上來萬福。和自家幾個侄女比,英華要溫柔安靜多了。老夫人看英華就順眼了許多,壓著怒氣,笑問:“王小姐怎麽沒有出去耍?”


    英華看陳夫人麵上還有怒氣,拿不準她的脾氣,還在斟酌。芳歌已是笑道:“英華姐姐是來借繡樣子的,女兒因母親午睡未醒,所以不曾稟報母親知道。”


    陳夫人甚吃女兒這一套,笑得一笑,道:“繡花甚好,無事多來走走。”又到沈姐繡花的屋子坐了一會,方走了。


    芳歌送夫人出門,回來小聲笑道:“母親最不喜歡女孩兒出門耍。方才想是曉得表姐表妹們是我帶出去了,來責問我的。幸好和你來家。”


    英華因她笑的甚壞,就推她道:“你既然曉得,還帶表姐表妹們出去,你是故意的罷。”


    芳歌無辜的眨眼睛,“表姐表妹們人太多,一人說一句都有些兒鬧人,昨日哥哥就說,怕吵到母親午睡,叫我把她們帶出去看球。”


    原來是李知遠使的壞。這是繞著彎子在表明心意否?英華微笑低頭,過了一會才道:“都說了我是來借繡樣子的,你就與我兩個繡樣子描描罷。”


    芳歌真個取了一本繡樣來,英華就到後梢間把梨蕊喊來描繡樣。梨蕊伏在案前描繡樣,杏仁站在一邊幫她磨墨按紙。


    芳歌看她兩個背影,小聲笑道:“若是不認得的,都要當你們家梨蕊是小姐。”


    梨蕊的肩膀就輕輕抖了一下。英華使了個眼色叫芳歌不要講,笑道:“這回真要走動走動,府上五穀輪回之所在哪裏?”


    芳歌便把她帶到後麵,指著一個小小月洞門道:“在那裏,我陪你到門口兒。”


    英華搖頭,笑道:“不是真要去,是和你說話兒。梨蕊她……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兒,原來住在我家隔壁的巷子裏。她十歲上頭父親死了母親改嫁,家裏隻得一個祖母。那老太太不知羞恥又和同族長輩有私,不曉得為何,居然把她賣給瓦裏子一個變戲法的演相撲戲。街坊們聽說了都罵,偏她同族都不出頭。我二哥聽說有這等氣人的事,氣不過,把那個同族的長輩打了一頓,把她買回來。她說我二哥買她回來,她就是我二哥的使女,若是二哥不要她,她也無處可以去。我二哥無法,也隻有把她當使女帶回家。誰知被打的那人去年病死了,他家就把我二哥告了,說我二哥強搶民女毆人致死,害我二哥被打發到燕南州當小校。”


    “她真可憐。”芳歌聽得這般,甚是同情梨蕊。


    “可不是。”英華歎息道:“偏她還事事小心,從不犯錯兒。我母親很憐惜她,常說她是紅顏命薄呢。”


    芳歌想到二少爺摸梨蕊的屁股,紅了臉又問:“那她將來會給你哥哥做妾了呀?”


    “是罷。”英華有些懊惱,“我二哥原說不消娶親,納了梨蕊生幾個孩兒也罷了。爹爹因他說不娶親,倒打了他好幾回,如今我母親是為我二哥說親也愁,不說親也愁。”


    “她性情這樣好,生的又美,隻怕你新娶的嫂嫂容不下她呢。”芳歌自己的生母生了三個孩子,連妾的名份都沒有,她心裏對妾是同情的,因道:“倒是你二哥甚講義氣,不娶最好。”


    “我也這樣覺得。”英華也歎息,“可是我爹爹怕是不肯的。若是替我二哥訂了親,隻怕我爹爹要先把她嫁出去。”


    她兩個許久不見,在後院說了半日的話兒,就聽見前麵鳥語鶯聲,吱吱喳喳鬧成一片。


    這是表姐表妹們回來了?英華就請辭去,芳歌也沒心思留客,兩個一齊出來,就見八位小姐臉上都帶著興奮的潮紅。看見英華,就有幾個親親熱熱的撲上來,要和她說話兒。


    英華反應也極快,笑著跳到一邊,道:“實是要家去了,明日芳歌妹妹帶各位姐姐妹妹來耍呀。”帶著杏仁和梨蕊逃也似跑回家,進了王家的大門,她才按著心口,道:“真嚇人呢。”


    杏仁小聲道:“咱們家那位也不差。”


    梨蕊便知她說的是懷翠,和英華一齊笑出聲來。英華覺得大家都看上趙十二,挺好的,憨笑道:“當初我們學堂裏,有幾個還為了他打架的呢。趙恒這家夥,一向行情很好。”


    “可是小王爺看不上她們。”梨蕊微笑道:“小姐,你可怎麽辦呢?”


    她們就忘了這是王耀祖家的牆外。黃氏擔心丈夫,黃九姑念著女兒出去買針線還不曾回來,兩個都在院子裏轉圈圈。聽見牆外笑語,兩個都豎起耳朵聽,聽見梨蕊說什麽小王爺,黃九姑姑侄兩個,都嚇住了。


    “和我不相幹。”英華幹脆的說:“他這個人,又沒有什麽長性兒,從前還愛和八郎逗你的。舊年聽講他和清耀公主的表妹還天天逛樊樓呢,後來不也沒動靜了。不用管他,咱們照對八郎那樣對他,就使得。”


    英華對趙十二除了同窗之誼沒有其他,一想到李知遠那幾個表妹,很為自己能不能嫁給李知遠而擔心,就把他拋到腦去了。


    英華不把趙十二當回事。懷翠卻把趙十二放在心坎上了。滿場踢球的少年,沒有哪一個有趙十二那樣好看,就是一皺眉,一揮手,都是俊的。旁人和他比,都成了土狗瓦塊。


    陳夫人出來把幾個陳小姐帶回府,她就得了機會站到那張桌邊,候他們下場,就夾在管家當中與他們遞茶打扇。旁人還罷了,遇到王家的這位表姐都客氣的讓過一邊。趙十二頭一個是叫人伺候慣了的,送茶過來就端,眼睛都不曾掃她一下。懷翠與他打扇,他也不讓,還嫌人家扇的風小,猶道:“讓開,換個有勁的來扇。”


    懷翠生的還算美貌,自家覺得她比英華表妹生的還要美些,怎麽人家給表妹都遞零嘴了,都不正眼看她一眼?她怏怏的讓到一邊,四下裏都尋不到英華,隻得一步三回頭,重到雜貨鋪子裏買了針線來家。


    她一進門,黃九姑就揪住女兒,問她:“你到哪裏去了?家住著住著一位小王爺呢!就是你大姨父那個姓趙的學生。”


    黃氏在心裏盤算:公公是小王爺的老師,那累年積下的束修肯定不少,想來先前分出來的錢不過是九牛一毛,難怪昨日公公不有錢買地。似這般,耀祖買賣田地的生意實是可以接著做下去,便是賠光了,公公也養得活全家大小,須勸他搏一搏。不然就憑現在這些家當,休說替玉珠姐妹備嫁妝,給兩個兒子出聘禮了,穿衣吃飯都不夠使。


    懷翠聽得母親說趙十二是小王爺,心都漏跳了幾下,又驚又喜的按著心口,問:“真的?”


    “想來是真的罷。”黃氏恨不得立刻出去按住小姑問個明白,“不然公公也不會因為這兩個學生特為請廚子來。看他們那個排場可不小,連管家出門辦事都騎的高頭大馬呢。”


    “還是問問好呀。”懷翠拉黃氏胳膊就朝外走,“表姐,咱們去尋英華妹妹去。”


    黃氏便和表妹由梧桐院繞到英華屋裏,一左一右把英華圍在當中,黃氏便問:“妹妹,聽說咱們家住著小王爺?”


    英華瞪了在邊上捂著嘴的梨蕊一眼,笑道:“沒有的事。王爺能住在咱們家?”


    懷翠搖著英華的胳膊,笑道:“好妹妹,我們都聽見了,你就招了吧。”


    英華咳了一下,道:“是有,不過人家是隱姓埋名來跟爹爹念書,你們休要說出去。”


    “不說不說。”黃氏和懷翠俱都點頭似撥浪鼓,齊齊發問:“可是趙公子?”


    英華看她兩個眼泛精光,心裏就哆嗦了一下,她想到李知遠把表妹們都弄出去看趙十二,無人中意楊小八,她起了頑心,就道:“趙世兄其實才是真八郎。八郎其實才姓趙,旁的,我不好多說了。”


    原來如此。黃氏確認家裏住著小王爺,小王爺還是公公的學生,她就心滿意足了。懷翠聽說楊小八才是小王爺,那失望就差用毛筆沾濃墨寫在臉上了。


    候英華把她兩個送出去。梨蕊和杏仁相視而笑,都道:“小姐,你好壞。”


    英華笑道:“趙恒又不是世子,我不算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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