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歸感慨,該幫人捎的話還是要捎的。梅小姐說話時可沒有避人,當時二門邊梅家王家的使女管家也有七八個,還有草堂請的兩個雇工呢,人家請她捎話她要是不捎,天曉得會傳出什麽話來。


    英華到家也不避使女們,進門就站在門檻上學著梅小姐的風姿把她的話說了,說完踩著小碎步討好的湊到她娘身邊,笑問:“咱們還幫她相親嗎?”


    柳氏抱著胳膊笑道:“回頭問你姐夫去。那是他親妹子,到你姐姐這裏已經隔著一層了,到咱們這,也不過是因為你姐姐說過,咱們也不要她領情,是要你姐夫領你姐姐的情。”


    “姐姐說……”英華湊到柳氏耳邊小小聲道:“梅小姐是個道學先生,姐姐和她不大處得來,還說梅小姐最愛教訓人。”


    柳氏撲哧笑出聲來,道:“原來如此,從前梅夫人有意把她說給你二哥,中間人傳話梅小姐是老派曲池府人家的小姐,一言一行盡守規矩。我心裏還打鼓呢,親家姑娘太好怕你二哥配不上人家,找個借口拒絕了,也沒細打聽,原來是這麽個老派法。”


    “難道她是衝著我二哥來的?”英華大驚,若是攤上這麽個二嫂,她二哥就不要活了。


    “應當不是罷……”柳氏心裏也有些拿不準,從前王二郎房裏有寵婢梨蕊,人家來給王二郎說親什麽的她心裏都是虛的。現在梨蕊沒有了,耀宗一個從五品的官兒是跑不掉的,也有點身家,若是她把要給耀宗說親的消息放出去,估計曲池府裏有女兒的人家得搶破頭。梅家從前就有這個心思,讓梅小姐跟著瑤華小兩口到王家來借住,說不定是真的還想把梅小姐嫁二郎呢。若是這麽說,親家太太轉托給梅小姐尋門親事,梅小姐自家又說不消費心的話也說得通了。


    可!是!讓王二郎娶道學女先生?這是把王家二郎朝火坑裏推呢,柳氏怎麽舍得!柳三娘瞪圓眼睛怒道:“就算梅家有那個心思,老娘也不會許的。”


    “不能許。”英華也連連點頭。梨蕊九成九被二哥藏起來了,二哥必是要娶梨蕊的,不然藏她做什麽?她做不到公開幫二哥娶梨蕊,但是也不能給二哥添亂。


    轉眼擺晚飯,王翰林和大女兒久別重逢,還要讓瑤華見一見黃氏的三個孩子,也沒有喊李知府做陪。就在家裏擺了兩桌酒,柳氏思量梅小姐是老派小姐,梅十九郎十三四歲,正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兩張飯桌中間拿張屏風隔一下意思意思,男一桌女一桌擠在小飯廳裏一邊吃飯一邊說閑話。


    梅四郎這個女婿做了王家好幾年學生,跟師母師妹都是極熟的,在外頭和大舅子說幾句閑話,敬了老師兼嶽父幾杯酒,就舉著酒杯進來敬嶽母。


    柳氏笑道:“瑤華下巴都長圓了,可見過的很好,這杯酒我吃得。”一飲而盡,親自執壺給女婿和大女兒各倒了一杯,說:“你們小兩口過的和氣,娘很快活,再吃一杯。”


    梅四郎和瑤華立飲,英華笑嘻嘻給他兩口子滿酒,舉著杯湊熱鬧敬姐姐姐夫。便是黃氏也湊熱鬧灌了他兩口子一杯,又教坐席的大兒子金聲敬大姑母和大姑丈。大家夥熱熱鬧鬧吃酒,隻有梅十五娘端端正正坐在桌邊,人勸她菜她就吃些,人不理她她就變木雕,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不言不語不動彈。


    照理說禿子堆裏拄著這麽一個冷麵道長,必然熱鬧不起來。可惜屏風這邊在坐的一共就六個人,黃氏要看婆婆臉色,還要照管金聲吃飯,她和瑤華沒什麽交情,梅小姐是瑤華的小姑子和她沒多大關係。金聲才七周歲,小呢,都沒讓他到外頭桌上吃飯,在坐的祖母和小姑都是疼愛她的,大姑姑大姑丈也很和氣,大家輪著和他說話給他夾菜,他又要吃又要說,哪有空注意還有冷麵道長在側。剩下的那幾位,瑤華覺得小姑子不該在她娘家吃飯滋兒滋兒冒冷氣,她心裏早惱了,索性不理小姑子。英華曉得梅小姐的脾氣,隻不看她就完了。梅小姐在飯桌上這樣不合時宜,柳氏越發覺得把梅十五娘和她家二郎湊一對她是真辦不到,除了席上勸菜輪到梅小姐跳不過她給她夾一筷子,待她十分客氣卻不親熱。


    席上氣氛熱鬧的微妙,梅四郎吃了兩杯酒有所察覺,略有些尷尬。不過他妹子在家吃飯規矩比這大多了,梅家講究食不言,十五娘袖子裏總藏著尺,誰吃飯時亂動彈說話什麽的,伸出來就是一尺。所以他還很欣慰:妹子其實還是懂事的,看丈母娘這桌熱鬧成這樣,妹子都一言不發,很不容易呀。


    吃完飯梅十五娘領著梅十九郎辭去,瑤華兩口子留下和父母兄嫂說些體己閑話。耀祖和大妹子以前並不親近,和他們兩口子說不上話,但是看他妹子下巴圓潤,當著大家的麵妹夫對他妹妹也是言聽計從,曉得她嫁的不錯,他覺得繼母給妹子挑的這個女婿還不錯,讚許的拍拍妹夫的肩,就說要回家溫書。黃氏倒是有心留下和大姑子說說話,看耀祖走到門邊等她,也隻有辭去。


    屋裏都是自己人,正好提梅十五娘的事,柳氏便叫烹茶,把英華支使開,便把梅小姐踩著二門門檻和英華說的話轉述給梅四郎聽,說他:“一邊說要替她尋個她女婿,一邊說不消我費心,女婿,你還是回家問問十五娘,再寫信和親家母商量商量?不然我怎麽行事都裏外不是人呢。”


    “我爹娘的意思是在曲池府給十五娘說親。”梅四郎苦笑轉頭看瑤華:“回家你問問十五娘呀,她說這話是何用意?”


    瑤華含笑點頭,轉過背出來尋英華,冷笑道:“十五娘和你說了她有心上人?臨行前婆婆當我麵再三的問她,她都不搭話,現在倒能對著你說她有心上人了?這話是女孩子兒能當眾對女孩兒說的?”


    英華笑勸:“這世上的道學先生,有幾個是通人情世故的?我看姐夫麵上,不惱她。姐姐也別惱了,倒是她有心上人這話,你曉不曉得她心上人是哪個?”


    “前幾年咱們才到泉州時,她不是去女學上了一年學嘛,”瑤華凝神思索,“有一陣她天天放學來家不是念綺詩就是念軟詞,我聽見酸的牙都倒掉了,你姐夫說她轉性思春,叫我打聽她的心上人是哪個呢,我婆婆甚是看重這個女兒,我去打聽她的心上人不是找死麽,所以我也沒管。沒兩個月她又故態複萌,這事就不了了之了。你是不曉得,公婆待我甚好,唯有她總挑我不是,所以我有事都讓著她,沒事就繞開她,她的事我能不沾就不沾。這都是兩三年以前的事兒了。若她真有心上人,一拖幾年人家都沒來提親,隻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


    英華覺得梅十五娘的心上人不是她家二哥就好,鬆了一大口氣念佛,笑道:“甚好甚好。真怕她的心上人是二哥呀。”


    “啐,哪能。”瑤華提到兄弟很是得意,道:“我們二郎多招姑娘喜歡,娶誰也不能娶她。放心,這事若有人提,我在梅家就能攔下,妹妹你把心塞回去。”停了一下,問:“梨蕊還好吧。”


    “春天染時疫,走了。”英華覺得她跟姐姐撒謊了,可是她又不曉得她二哥要怎麽做不敢亂說添麻煩,說話聲音都發虛。


    “哎,紅顏命薄。”瑤華長長歎息,“依梨蕊的性情和容貌,將來二郎成親心還是偏著她的,娶了誰誰都容不下她,倒是這樣也好。”瑤華曉得妹子和梨蕊要好,看她低著頭很是難過的樣子,就轉換話題,笑道:“我再想不到你和李慎之定親……妹夫那人悶悶的,逗他好玩嗎?”


    李知遠哪裏悶了?分明是悶騷!英華親親熱熱摟著姐姐的胳膊搖來搖去說:“他不悶,其實挺好玩的。”


    瑤華盯著英華看了半日,看英華是真喜歡李知遠的模樣,才笑道:“原來我妹妹愛悶這一款的。可憐趙恒呀,他那麽喜歡你……他跟娘求過親沒有?”


    “求過,我沒應,爹娘也沒許。”英華略有些扭捏,“姐姐,在我心裏,他和八郎跟我二哥一樣。難道我從前言行有不妥處,讓人覺得我喜歡他了嗎?”


    “恒兒一直喜歡偷偷看你。”瑤華衝妹子擠眉弄眼,“可是你從來不給他好臉色,你是不曉得,有好幾次他弄什麽東西送你你不理他,他偷偷躲起來哭都讓你姐夫撞見了。我們都覺得依他喜歡你這個勁兒,必是要等你大了娶你的。真沒想到,你會不嫁他嫁李慎之。”


    “我喜歡誰我就嫁誰。”英華聲音甜蜜中藏著嬌縱,“管他是不是長的俊,是不是皇帝的兒子,隻要我不喜歡,我都不嫁。”


    “啐,討打。”瑤華在妹子肩上輕輕拍了一下,道:“慎之的母親也是個道學先生,嫁到婆家把你這個得意勁兒收起來,公婆待你再好也不是親媽,長輩麵前裝著些。”


    “多謝長姊,妹子受教。”英華笑嘻嘻做了一揖,看爐上湯滾,忙用鉗子把爐中炭撿到一邊。瑤華在家烹茶也是做慣了的,洗手取勺舀茶末,又取了五個盞兒排在盤中。英華洗了手,候湯瓶中湯稍涼,衝了五杯茶。瑤華就把茶捧進去了。英華便把使女擺好盤的兩樣果子和點心捧進去。


    梅四郎正和嶽父說孩子們的事情,瑤華笑嘻嘻在邊上糾正他說的不對處,兩口子在長輩麵前又自在又隨意。瑤華若是在婆家過的不好,在娘家也裝不出這樣滿足幸福的模樣。柳氏歪著頭看著她兩個,目光中滿是慈愛。王翰林瞧一瞧女婿,再瞧一瞧大女兒,很是滿意的摸著胡子微笑。


    等到王翰林興致勃勃問小外孫女兒拉屎是幹的還是濕的,梅四郎和瑤華相對尷尬苦笑,柳氏就叫英華去書房取富春縣六十九號地圖來,將地圖攤在大桌上,指著其中一處笑道:“這塊地在新京城西邊,讓柳家占下了,依此為界,底下是賣錢的,上邊呢,就是親戚們一人一塊占下了。這塊標紅的地有個不到十丈高的小山頭,等孩子大些,能在自家院子裏爬山玩耍,我就給你們留下了。回頭英華帶你姐姐姐夫去瞧瞧,算算地方大小,建幾間房你們自己商量著辦。核計好了跟英華說。英華你這幾日閑著,把咱們家的幾塊地營造圖紙都弄出來。趁著現在咱們家人手閑在那裏,我們先把房子蓋起來。過兩三個月親家老兩口回來就搬進去,省多少心。”


    那個地圖擺在桌上,梅四郎看不大懂,既然丈母娘說能蓋幾間房,想來也不會太值錢。丈母娘有錢梅四郎是知道的,丈母娘疼愛他老婆跟疼愛親生女兒一樣,要是推辭就把這情份推假了,所以了拱拱手謝過丈母娘,笑道:“我們明日就去。”


    瑤華悄悄推英華,英華滿不在乎說:“大哥娘另有安排,那個地二哥和我都有份,李知遠給我五姨跑腿幹活,連他都得了一份兒。那地方我也沒去過,明日喊上李知遠同去。”


    人人都有份,瑤華也就不推辭,跟母親撒個嬌謝過就算。


    第二日早晨,英華嫌路遠車慢,就沒叫備馬車,準備了十來匹馬。等李知府父子到三省草堂,梅四郎親自去請,李知府還是頭回聽說柳五姨送了塊地給兒子,不過兒子回家不說,必定有緣故,他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笑罵:“去罷去罷。”


    李知遠笑一笑縮頭扯著梅四郎出來,到後門口一看,他家小英華穿著一身粉青地閃銀紋的騎馬裝,頭上戴頂籠青紗的帷帽,身邊跟著一串扮妝利索的大小丫頭管家和管家媽,打老遠就能感應到王家二娘子渾身上下散發出皇親國戚的霸氣。李知遠見慣了裝端莊賢淑的英華,調皮活潑的二娘子,這是頭一回發現他未來媳婦兒還有霸氣外露的一麵,不由大樂。


    他們這群人從後門繞到梅家借住的三進小宅門口,就見穿著男裝的瑤華身邊,站著一個妝化得一絲不苟的端莊小姐,頭上玉簪晶瑩鮮花嬌妍,耳畔明珠圓潤,身著繡花精致配色雅致的留仙裙,表情嚴肅的好像馬上要去相親似的。


    管家們瞧瞧梅小姐的留仙裙,默默隻牽了一匹馬過來。


    瑤華拍鞍上馬,身手利落不在英華之下。昨天梅十五娘跟英華說的那話算是把她惹惱了,所以她上了馬隻和英華說話,理都不理小姑子。李知遠瞧瞧男妝的大姨子,再瞧瞧梅姐夫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曉得了,這個泉州城裏傳說是好媳婦榜樣的王家大娘子,隻怕跟他家小英華一樣是會裝的,他就對著英華笑,壓根沒留心地上還站著一個穿長裙不能騎馬的姑娘。


    梅四郎曉得他妹子聽說要去清涼山,天沒亮就起來沐浴更衣梳妝打扮,連留仙裙都套上了,道學女先生要去秀一秀的節奏哇,千年難得一見啊,可是——王家沒有準備馬車,他妹子要去隻能換男裝。謫仙似的妹子,叫她換男裝?一開口隻怕道學女先生要當眾數落他媳婦兒穿男裝吧,梅四郎再瞅瞅神采飛揚爽朗大笑的老婆,那個為難啊,咳嗽就沒停過


    梅十九郎匆忙從大門跑出來,看見大家都在馬上,唯有他姐姐身著留仙裙,在曉風中風姿綽約勝過門神,這個小子甚是機靈,抓抓頭笑道:“我肚子略有些不適,還是不去了罷,十五姐,你那個繡屏不是還沒有繡完嘛,正好今日家中安靜,我幫你繃繡架啊。”


    梅十五娘的杏眼在馬上諸人臉上慢慢溜過一遍,轉身回去了。


    妹子今日真給麵子,梅四郎鬆了一口氣,便問去清涼山怎麽走。一個管家笑道:“那邊離著清涼山還有幾十裏遠呢,咱們抄近道翻山過去,隻有六十裏不到,若是路上好走,還能回府城吃晚飯。”


    十幾騎裏也隻有李知遠騎術稍遜,不過他上次跟著丈母娘奔馬也有了點經驗。這一次跑馬雖趕,他還跟得上。大家一路翻山涉水,前頭帶路的管家舉著一塊嵌金字的令牌開道,所過之處都是讓道的,他們到了地方居然還沒有到中飯時。


    地圖上看是幾道彎彎曲曲的線,其實這一帶是連綿的群山。一道生滿綠草的山澗順著山勢蜿蜒而下,澗中水流的很急,潑珠濺玉,流水叮咚。山澗邊使大青石鋪著能容兩輛馬車並行的寬闊大道,大道的另一邊,山地被劃成了許多塊,用木樁拴著麻繩做標記,有好多塊地都已經砌好圍牆,裏頭和泥砌牆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甚至還有一家連門外的石燈籠和下馬石都擺好了,隔著高高的圍牆,可以看見牆內綠林中重重高牆,高挑的飛簷上掛著金晃晃的鐵馬。


    待到地方,管家把那塊中間有小山的地指給瑤華看,那小山果然不高甚小,山頂的平地隻有兩畝方圓,可是四至用繩圈了好大一塊地方,裏頭有個小池塘,還有一片小樹林,極少也有一百來畝方圓,梅四郎都看愣了,瑤華連連搖頭,道:“這塊地大大了。”


    英華瞅瞅管家抖開的地圖,看看標記,笑道:“也沒多大地方,能蓋房子的隻有二三十畝的樣子。走,姐姐姐夫,知遠哥哥,看看咱們的地去。”


    李知遠很認真的點頭,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問:“你挑好了?”


    英華驕傲的點頭,道:“當然,我們兩塊地中間隻隔著一道山澗。”說著猶豫猶豫要指方向,早有狗腿管家噌一聲站到正確方向點頭哈腰笑。英華一邊笑一邊指指那邊,道:“姐姐姐夫陪我們過去瞧瞧呀。”扯著瑤華先走。梅四郎在後邊,一邊看一邊對李知遠搖頭,話裏意思不外是丈母娘給的太多,他心中不安。李知遠笑嘻嘻道:“這個是她們姐妹的嫁妝,多多少少都是丈母娘疼女兒的心。”


    梅四郎其實是個真老實的,聽了李知遠的話半天都沒繞過彎。前頭瑤華聽見,大樂,咬著妹子的耳朵說:“這人悶雖悶,倒是很會討人喜歡嘛。”


    英華挑的兩塊地方離的並不遠,走路也隻要一刻鍾,一邊是萬竿青竹的緩坡,一邊是多嶙峋山石的陡坡。英華指著竹林笑道:“知遠哥哥的地是這塊。”


    李知遠笑道:“英華妹妹果然曉得我的心,我方才在那邊就看中這片竹林,還在想要不要麻煩你給換換,居然就是他,甚好,真好。”


    哎喲,這是泉州城出了名的悶葫蘆李衙內?這小嘴兒,比抹了蜜還甜哪,趙恒輸的不怨。瑤華本來心裏還有點遺憾她妹子把到手的王妃棄掉了,現在看李知遠說話無一處不妥貼,再看她妹子看人家眼角眉梢那個美,便曉得她兩個是真情投意合,不由歡喜的扯梅四郎,笑道:“我們這個妹夫,比你會講話。”


    梅四郎老實點頭,尋思了好大一會,貼著他娘子的耳朵,輕聲道:“爹娘麵前我就說這是師母給你的嫁妝。”


    瑤華啐他,罵:“難道不是嗎?”


    梅老爺為人端方,做官名聲雖好卻不大會摟錢,俸祿雖然不薄,常年接擠族內窮親友,宦囊頗澀,所以家裏過的還是很節儉的。瑤華和梅四郎在泉州過慣了節省日子,乍一接觸柳家現在的暴發行徑,頗不適應,都覺得那塊地太大了,受之有愧,此時再看英華和李知遠名下的地都不比他們那塊地小,他們兩個才稍稍安心。


    照著梅家行事風格,離京城不太遠得了這麽大一塊地,梅大人必會多多的蓋房,把老家沒房住的親友都攏一塊住著。這就是拿瑤華娘家的錢貼梅家的麵子了,甚是不好。所以他兩個都為難呢,若照李知遠說的這個是嫁妝,就可以省得這些麻煩,甚好甚好。他們兩個在後頭,頭湊著頭商量半日,契紙就寫瑤華名字,房舍足夠他們一家居住,既受了嶽母的好意,又省得將來麻煩。


    英華聽見後頭姐夫和姐姐小聲說話,商量怎麽蓋屋,她就對李知遠一笑,問:“這個竹林你要留多少?”


    李知遠左瞅瞅,右瞅瞅,笑道:“我這個好辦,倒是你那塊,你是怎麽打算的?我們兩個要是不搭,就辜負了竹林和那幾塊好石頭。”


    英華指著陡坡笑道:“看到那幾塊略平整的地方沒有,最高的地方起一座樓藏書。”


    “甚好,藏書需防火防盜防親戚家的熊孩子。”李知遠點頭。


    英華指著最底下道:“那邊蓋一排寬敞大房,把那一片鬆林留下,暑天就涼快了。再用長廊接到山澗邊,冬天看冰夏天釣魚,我多多的栽上桃樹杏樹梨樹,春可賞花夏秋有果,如何?”


    這裏離著新京城有四五十裏遠,又多山少平地,景致清幽,本來就是蓋別墅的好地方。英華畫了一個別墅圖,李知遠想一想,覺得照英華安排,便是他來做畫,也是添一分即多,減一分就少,點讚道:“真好。到時師妹避暑,愚兄來蹭個飯休要請吃閉門羹。”


    英華一本正經回答:“若是師兄許我春天去討筍子,就請你吃飯。”


    李知遠大笑,指著竹林道:“好說好說,這邊開條青磚小道,在半山偏左的地方蓋兩排草房,再在林中最深處搭幾個大草棚就成。蓋多了房子怕筍子不夠英華妹妹吃呢。”


    他們兩個玩笑著三言兩語安排完了,再看瑤華不曉得為什麽瞪梅四郎呢,這兩個人對看一眼,誰也沒自找麻煩過去勸架,悄悄的就繞到另一邊看王二郎的地去了。


    英華曉得她二哥的喜好,和李知遠商量著給他二哥弄的大廳大房大操場,大樹全留下,雜草都除淨,還劃了個地方修箭道。邊上的管事手快,早把他們說的都記下來了。看他兩個不說了,就把記下來的單子獻給英華瞧。英華擋住,說:“明日我去府城再說。咱們找個地方吃個中飯回去吧。”


    她一提吃飯,沒一會就不曉得哪裏冒出來一排家丁,背著椅子扛著桌子,抬著屏風擔著食盒過來鋪排,飯菜上桌都還是冒著熱氣的,休說瑤華驚奇,便是英華都奇怪,問:“這是哪裏變出來的?”


    “我們在杜家借了一個廚房。”一個管事指著遠處鐵馬閃金光的整齊屋舍道:“杜家房舍齊備,已經開始搬家了,咱們來辦事的,要吃飯過去廚房說一聲就使得。”


    大家吃過中飯,跑馬回三省草堂,瑤華兩口子都說累的很,直接就在路口拐彎回家去了,李知遠和英華兩騎並列,馬兒小跑,他們兩個說些閑話,不知不覺到草堂門口,驚見梅十五娘穿著早上那一身行頭,笑盈盈看著他兩個,端莊站在門邊,不是門神,勝似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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