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鏡!你站住!”


    盛兆良從屋子裏喝醉出來,大喊道,田鏡便站住了,盛兆良沒想到他那麽聽話,一個沒刹住車,撞到了他背上,感覺人都往後彈了彈。盛兆良臉上發紅地站穩了,抬頭看田鏡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說他聽話其實也不對,怪讓人下不來台階的。


    盛兆良伸手去握田鏡的手,田鏡也讓他握,盛兆良放心了幾分,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田鏡像尊石像,還是寺廟裏胖乎乎的那種,不說話,又沉得很,如果不是順從,他大概是沒辦法把人拖進來。盛兆良覺得手心裏握著的軟肉手感很好,低頭看田鏡手背上的五個關節都是五個小窩窩,心裏喜歡起來,就在他每個窩裏捏了捏。


    “你生氣啦?”


    田鏡臉嘟嘟的,不知道是氣的還是他胖顯的。盛兆良歎了口氣,湊上去親了他的嘴唇。


    田鏡本來一直垂著眼睛,這時候驀地瞪大了,好像把平時擠在他眼睛周圍的脂肪都撐開了,圓溜溜地瞪著盛兆良,盛兆良也是睜著眼的,看見他表情竟然還彎起嘴角來,幹脆兩手捧住了田鏡的臉,用嘴唇在他嘴唇上細細密密地蹭,末了伸出舌尖來舔了一下。


    田鏡好像才反應過來,伸手一推就把毫無防備的盛兆良推出了半米遠,盛兆良今天第二次站不住,有些慍怒了。


    “你幹什麽突然……”田鏡用手背擦了擦嘴,往後退了兩步,看樣子好像是想轉身跑,盛兆良連忙抓住他,看他表情是震驚大於生氣,還像是害羞,氣便消了些。


    “不行嗎?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嗎?”


    田鏡整張臉都燒紅了,盛兆良要是還拿這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他,他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我是第一次看你生氣。”盛兆良走過來摟住他,低下頭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挺難得的。”


    田鏡渾身都不自在了,被盛兆良圈著就好像被一串□□捆著,他往外掙了掙,盛兆良又一把撈住他。


    “你跟鬱溯……”田鏡頓了頓,索性閉上眼睛一口氣說出來,“你跟鬱溯是什麽關係?”


    盛兆良半晌沒應,田鏡有些心慌地睜開眼睛,見盛兆良直直看著他,見他正眼就笑了一下:“這個問題又不難回答,你怕什麽呢?”


    田鏡沒說話。


    “怕我說我跟他還沒斷幹淨嗎?”


    至少現在就是這幅景象,田鏡想,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在意。


    “我跟你解釋好嗎?”盛兆良放柔語氣。


    田鏡意識到自己好像正在被哄著,有些不習慣,事實上盛兆良這兩天對他的態度都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們關係最好的時候盛兆良跟他說話也從沒這麽溫和過。


    盛兆良拉著他的手,坐到床上,抬起臉看著他,田鏡想,這大概就是盛兆良對喜歡的人的態度吧,隻是他實在沒有信心能把自己代入到對方正中意的角色中去。


    “坐過來?”盛兆良拍了拍旁邊的床,田鏡依言坐過去,結果剛剛坐下,盛兆良就抬腿躺到了床上,頭枕在他的大腿上。


    “胖點兒也是有好處的。”盛兆良安逸地眯起眼睛,“好舒服。”


    田鏡雙手撐在身後,愣愣看著盛兆良。


    盛兆良望著他笑了一會兒,而後那笑容就慢慢萎靡了下來。田鏡腿上緊張的肌肉這才放鬆下來。


    是啊,這才應該是盛兆良,那些讓人感覺違和的親昵和溫柔,大概都是他的偽裝吧。


    “田鏡,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田鏡望著盛兆良烏黑不見底但卻讓人感覺澄澈的眸子,認真地,點了點頭。


    “從高三那年,到現在?”


    田鏡還是點頭,進屋之後他統共就說了兩句話,悶悶的卻不讓人覺得生氣,全然做好的傾聽的準備,盛兆良不忍心說接下來的話,但他知道田鏡隻是慫,並不傻,這時候還不說實話,實在是欺負他欺負得狠了。


    “我喜歡鬱溯,也有那麽久,從高三,到現在。”


    盛兆良那烏黑的眸子,好像變成了一顆圓潤的石子,沉沉的。


    田鏡好像是要表達自己的決心,終於出聲“嗯”了一聲,他並不意外,隻是有些意外盛兆良會對他說出來。


    “當時我跟他一起去了b大,在一起了一年,那一年很好,可以說,當時的鬱溯是我所有的靈感來源,但很快我們之間不可磨合的矛盾多了起來,整個大學四年,分分合合了幾次。”


    這些都是田鏡能料想得到的,他比盛兆良和鬱溯晚入學一年,當時其他學生提起導演係的盛兆良和表演係的鬱溯,都笑容曖昧,但好歹是在藝術類院校,這些並不算多新鮮,公然出櫃的情侶也不是沒有。


    “鬱溯是我喜歡上的第一個人。”盛兆良緩緩地說,臉上的神情是沉靜的,“也許是初戀影響太深,也許是我不甘心,我曾經很多次想要斷幹淨,但都沒能做到。”


    “為什麽呢?”田鏡問。


    “終於耐不住問了啊?我還以為你根本不關心呢。”盛兆良笑了笑,“鬱溯他是演員,他們那行除了要會演戲,其他手腕不可或缺,而且鬱溯並不是一個……醉心在演技上的演員,我不否認有時候他的方法對他來說是最好的,但我難以包容,就像他也難以忍受我一樣。別看他現在頂著好萊塢名頭回國,據我所知,在美國他有一年多是失業狀態的,又領不到救濟金,他們家裏情況也不好,跟我相比,他是吃過苦的人。”盛兆良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田鏡的表情,看他沒有反感,才繼續說下去,“畢業那年我們倆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我以為他會滿足,但並沒有,他永遠都隻會去尋找更好的機會,所以他去美國了,我那時候對他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這就是全部了。”盛兆良淡淡的,“說到底隻是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故事,至於現在,我承認,我不可能當他是陌生人,但我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對我倆都是消耗,沒有意義。”


    田鏡垂下眼簾,也沒有發表看法,盛兆良多少還是覺得心裏發虛,側過身抱住了田鏡的腰,撒嬌一樣。


    “今天我就是去他房間看了看他,正好你來了,我保證我什麽都沒做。”


    “從收工到現在有好幾個小時了。”田鏡說完,抿起嘴,並不習慣質疑的樣子。


    “晚飯我是跟剪輯師一起吃的,因為他說有幾個地方要問問我,先剪出個大概來,給演員看看也好抓後頭的戲,不信你去問他,我跟那小子待了少說三個小時。”盛兆良連忙說。


    聽了這仿佛解釋一樣的話,田鏡有些不好意思,扭了扭想叫盛兆良別抱著他,盛兆良卻越抱越緊,掙來掙去,結果兩個人就都倒在床上了,盛兆良順勢壓到田鏡身上,把臉埋進田鏡的頸窩裏,甕聲甕氣地說:“田鏡,你別動,先聽我說。”


    田鏡仰麵躺著,視野裏是窗外投進來的大片陽光,和盛兆良腦後的一小撮頭發。


    “我想忘了鬱溯……你幫我好不好?”


    原來在這裏啊。


    他一直擔心的,橫亙在前路的荊棘,或是陷阱,再或者是一頭可怕的怪物。


    原來在這裏啊。


    但他有任何力氣可以拒絕嗎?如果他是執劍在手的勇士,隻要打敗怪物,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公主,流傳千古的故事都是這麽說的,哪怕是愛情,也要費盡力氣去爭取,那些端坐著就能得到垂青和鍾情的人,是鬱溯那樣的驕子,他不同,他曾經連劍都不敢拿。而現在公主大發慈悲,給他指了一條捷徑,就算荊棘叢生又有什麽關係?


    “盛兆良,我喜歡你。”田鏡聽到自己的聲音從胸腔中傳出,通過喉嚨,又用牙齒咬斷了最猶豫怯懦的尾音,終於把這句話堂堂正正,無比勇敢地說了出來。


    盛兆良動了動,從他的頸窩裏抬起頭,撐起雙臂,把他麵前的所有光都遮住了,他向上看過去,隻能看到盛兆良麵目模糊的剪影。


    他對著剪影說:“為你做什麽我都願意。”


    盛兆良低下頭,給了他一個獎勵般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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