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兆良沿著崎嶇不平的石子路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之後,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捏著那條帶血的布片。


    他才想起田鏡來,掏出手機想給田鏡打電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想見田鏡,想聽田鏡吞吞吐吐地說話,那個家夥一定會給他安慰,哪怕是些磕磕絆絆沒什麽營養的話。但剛剛與鬱溯的爭執已經耗光了他的力氣。


    “我承認,我當時太緊張了,根本沒來得及去想該怎麽辦,我擔心墜馬,它根本不受我的控製,我看到那個女孩的第一眼,就叫她閃開了,但是她嚇愣在當場,她是突然竄出來的,馬也受了驚,我能夠想到的隻有不被甩下去,你說的對,我良心不安,但如果再來一次,我根本無法保證我會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


    鬱溯就是這樣的,盛兆良也一早都知道,然而他還是在聽到這樣的坦誠,並且是這樣被鬱溯當做武器一般的坦誠後,覺得出離憤怒了。


    他受夠了。


    他甚至懷疑當初自己為什麽會愛上這個人,他分不清這個人是一直如此還是在那些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一點一滴改變的,更有可能的是,他曾經對這個人的恨意從未消解,他像一個可笑的,被愛情戲耍的男人,通過對舊愛的失望,來扼製自己的更加讓人失望的欲念。


    也許這次終於成功了。


    盛兆良把布片塞進口袋,用手機問生活製片他們所在的醫院,問到後正好看到有車路過,招手攔了下來。


    “去第一人民醫院。”


    #


    田鏡有種異樣的心焦,收工後在屋子裏坐立不安許久,他看到盛兆良和鬱溯交談後,就離開了,之後給盛兆良打了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就這麽熬過了一個下午,劇組群又一次響起提示音,田鏡看到是生活製片發的,以為是通知那個姑娘的傷情,連忙點開,卻愣住了。


    “盛導在來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現在還在搶救,是連環車禍,醫院很忙所以現在才通知到我,跟今天受傷的姑娘都在第一人民醫院,劇組工作暫停,簡川和林銳來醫院幫忙,其他人就不要來了,添亂,聯係出品人說明情況,再聯係宣傳組發通稿。”


    田鏡覺得腦袋嗡嗡的,有些看不清屏幕,手機連續震了好久,群裏炸了鍋,田鏡閉了閉眼睛,看到已經有人問到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盛導傷得重嗎?”


    “沒來得及問,但現在還在搶救室,已經進去一個小時了。”


    田鏡把手機裝好,找到外套,打開門就衝了出去,迎麵撞上了白皚,白皚一把抓住他的手,張了張口,似乎是想勸阻,但最後還是說:“我跟你一起去。”


    田鏡無暇顧及,轉身朝樓下衝,又碰到了簡川和林銳,還有穿著睡袍的鬱溯和滿臉胡茬的任曜駒。


    “我必須去!”


    鬱溯不管不顧,率先跳上了劇組的車,簡川和林銳不敢攔他,隻好攔剩下三人,田鏡平時看著最和氣,這時候卻一句話不說,直接拉開駕駛室的門,把司機從車上扯了下來,白皚最先反應過來,抓著任曜駒跳上了車,田鏡一腳油門就轟出去了。


    被丟下的簡川和林銳簡直不可理喻,隻能慌忙再去找車。


    車廂內空氣凝重,此時天色已經暗了,這條道上沒什麽人,田鏡開著車燈在蜿蜒的老舊公路上馳騁,風把玻璃撞得轟轟響,誰也沒說話,一部分是擔心盛兆良,一部分是擔心打擾到田鏡,他有可能會把車開到旁邊的莊家地裏去。


    平時要用兩個小時到縣城,田鏡縮短了一半,趕到醫院後他把鑰匙丟給白皚,留下一句“鎖車”就跑了。


    醫院內確實人滿為患,本來就不十分寬敞的縣醫院被傷者家屬和全員出動的醫護人員擠得水泄不通,田鏡打了兩遍生活製片的電話才終於不是“正在通話中”,對方也沒力氣罵他了,告訴了他搶救室的位置。


    電梯根本上不去,田鏡一氣跑到七樓,在見到手術室的紅燈後,腿突然就軟了,扶著牆蹲了下來,


    生活製片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過來扶他,一邊問他:“還有誰來了?你們真的是添亂,又幫不上忙,過來幹什麽?過來賭過道嗎?”


    “對不起。”田鏡站起來走了兩步,“現在怎麽樣了?”


    “我怎麽知道,我也在等啊。”對方抓了一把頭發,“今天怎麽紮堆出事,開機拜神沒做好嗎?”


    田鏡不想聽她說這些,又追問:“他當時坐的什麽車?是被追尾還是翻了?他……”


    “都跟你說我不知道了!誒,出來了出來了!”


    田鏡扭過頭,看到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掃了一眼擁擠的過道:“都讓開,讓下一個進來!”


    於是下一個傷患又被推了進去,與此同時,盛兆良被推出來了。


    田鏡剛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此時看到了盛兆良閉著眼睛躺在那裏,他本來皮膚就白,此時更是白得幾乎透明,快要和床單融到一起,心髒瞬間揪了起來,跑過去沒頭沒腦地抓住了床杆。


    “他,他怎麽樣了?”


    推盛兆良出來的一個護士看了他一眼,讓開了位置:“家屬嗎?幫忙推去病房。”然後有轉身跑進手術室,田鏡又慌不擇路地去抓另一個護士,對方衝他點點頭:“沒事了,搶救過來了,隻差一點兒就傷到內髒了,多處骨折,好好養著就行。”


    田鏡一路上憋著的那口氣這才舒了出來。


    他跟護士一起推床,抬起頭,看到了氣喘籲籲站在樓道中央的鬱溯三人。


    鬱溯緩緩走過來,伸手摸了摸盛兆良的臉,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沒事就好,我差點以為要見不到你了。”


    生活製片走過來拉開了鬱溯,給鬱溯遞了個眼色,旁邊的護士已經認出他來了,但因為忙碌沒有多問。鬱溯便不再說話,跟在床旁邊進了病房。


    護士給盛兆良吊好水,交代了注意事項和交費的事情便走了,這間病房有四張床,本來就窄,猛然多出四個大男人來,更讓人側麵。生活製片看不下去了,說情況已經穩定,讓他們趕緊走,卻沒人聽她說話,田鏡那麽大一隻,杵在床邊就這麽低頭看著盛兆良,一動不動。


    還是一直默不吭聲的任曜駒開口了:“咱們在這兒也占地方,不如先去醫院外麵等一等吧,人醒了劉姐會通知我們。”


    今天的田鏡強得出奇:“我不走。”他走到牆邊挨著牆站好,“我不占地方。”


    不知是不是著急過頭了,把所有的敏捷度都用在了飆車上,他此時有些木愣愣的,好像年齡退化一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盛兆良,白皚看了他一陣,走到他身邊,也貼牆站好了,還衝任曜駒揚揚下巴:“任老師,你來嗎?”


    生活製片劉大姐,眼睜睜看著平時嚴肅沉悶的任老師,不知道發了什麽神經,竟然也走過去貼牆站了。


    “行吧,你們愛咋咋地吧,我交費去。”她一揮手,走了。


    #


    田鏡不知道站了多久,白皚起先還會跟他說幾句話,見他不答就閉嘴了。後來簡川和林銳也來了,打了好多電話,先是說要把盛兆良調到市醫院去,又說出品人正在往這裏趕,網上似乎也因為今天出的這兩件事正議論紛紛,《賀徊》這部命運多舛的片子未映先紅。


    田鏡隻是這麽暈乎乎地站著,從人影的間隙裏去看盛兆良蒼白的臉,心裏祈禱著下一秒他能睜開眼睛。


    然後他就失去意識了。


    再醒來的時候,他聽守在他床邊的白皚說,盛兆良醒了。


    白皚扶他起床,跟他說他有點兒低血糖,又被累著了,歸根結底還是怪他減肥,田鏡腦子慢慢清醒了,埋著頭應了白皚幾句,白皚挺高興的,帶他去找盛兆良。


    路上碰見了拿著飯盒的任曜駒,任曜駒看了看白皚攙著他的手,沒說什麽,跟在田鏡旁邊慢慢走,看樣子是要等他肯坐下來的時候,再讓他吃飯。


    田鏡走到了盛兆良換到的單人病房門口,伸手推開了門。


    盛兆良靠坐在床上,他手裹著石膏,鬱溯在給他喂水。


    田鏡有些失落,他眨了眨眼睛,往後退了一步,扭頭問白皚:“他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鬱溯嗎?”


    白皚不太明白,想了想後說:“應該是吧。”隨即恍悟過來,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田鏡,“喂,你不是吧。”


    是啊,他怎麽變成這種爭風吃醋在乎一這種無意義的細枝末節的人了?明明隻要盛兆良能醒過來,就足夠了的。


    任曜駒在這個時候握住了他的肩膀,往前輕輕推他:“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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