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人抱起來,虞謠心中卻生不出半點旖旎的心思。


    原因無他,因為那人並不是什麽溫柔的公主抱,而是攬著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


    虞謠心中先是一緊,而後慢慢放了下來。


    她在謝府之中並沒有什麽仇人,連認識的人都屈指可數,會有人冒著觸怒王夫人的危險來害她的幾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再加上因為離得近的緣故,她可以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氣,這似曾相識的味道瞬間喚醒了她的記憶。


    虞謠順著那人的意思,向外坐在了扶欄之上,脊背順勢倚在那人的懷裏,不慌不忙地問道:“謝公子,有何貴幹?”


    她這語氣算得上不慌不忙,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虞謠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就要這麽跌進湖水裏了,但幾乎在下一瞬,虛扶在她腰上的那隻手便將她拉了回去,按在了扶欄之上。她驚魂不定地喘了口氣,想要回過頭去看上一眼,但兩人之間卻並沒有供她回首的距離。


    虛扶在她腰上的那隻手轉而握住了她的手腕,感受到她劇烈跳動的脈搏之後,謝然方才嗤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怕呢?”


    混賬玩意兒……


    虞謠咬了咬牙,意識到自己方才那悠然自得的反應不知觸到謝公子的哪根神經了,所以他才這麽算計了自己一遭。


    就算已經知道了方才是虛驚一場,但虞謠的心跳仍是慢不下來,她在心中將謝然罵了百八十遍,而後端正了自己的態度,低聲道:“做什麽?”


    謝然像是被她這變臉的本事取悅了一般,在她耳邊輕笑了一聲:“你為什麽在府中?方才又為何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讓我為你扯謊?”


    他這兩個問題正中紅心,虞謠好不容易緩下來情緒再次繃緊,然而在她開口之前,謝然握著她手腕的手微微收緊:“想好再說。”


    虞謠磨了磨牙:“王家一直在找流落在外的六姑娘,這你應該知道的吧?”


    謝然是何等人,聞弦知雅意,當即便明白了虞謠話中未竟的意思。


    他鬆開了虞謠的手腕,低聲道:“是你?”


    “不知道。”虞謠搖了搖頭,無所謂地答道,“不過王夫人是這麽覺著的,下個月初一便會帶我回將軍府給老夫人看。”


    謝然萬萬沒想到虞謠居然有可能是這身份,饒是他這樣的人,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些驚訝。


    兩人沉默片刻,謝然的聲音有些發冷:“另一個問題呢?”


    虞謠也懶得和他兜圈子,左右自己的那點想法又不是見不得人。她低頭繞著自己衣衫上的係帶,微微一笑:“若夫人知道我與你相識,我就沒法子在她麵前幫你說話了。”


    謝然又是一愣,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一般:“你為什麽要幫我?”


    “看你順眼。”


    虞謠丟下了係帶,反手拽著謝然的衣衫,抬腳踩了一下欄杆,順勢轉了個麵向。


    背後是不知有多深的蓮花池,身前是更加深不可測的謝然,虞謠懷著點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直視著謝然:“謝公子,我們打個商量怎麽樣?”


    謝然眼神複雜地迎上了虞謠的視線,覺著自己仿佛招惹了一個□□煩。


    “以前的種種都一筆勾銷,你還是你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而我,就是王家淪落在外的六姑娘。”虞謠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我覺著,你也不會再想與我有什麽糾葛了吧?”


    “你就這麽確定自己一定是?”謝然略微挑了挑眉,“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送上門去,可沒一個是真的。”


    虞謠並不想就這個問題詳談,她向後仰了幾分,拉開了自己和謝然之間的距離:“無論將來如何,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謝然後退了半步,勾起唇角,“先前我便覺得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純良,原來揭下表皮之後,是這般模樣。”


    虞謠低頭看了看地麵,估計了一下距離,淡淡地堵了他一句:“你一直以來不就是想看看我真正的模樣嗎?怎麽樣,滿意了嗎?”


    謝然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煞有介事地答道:“還不錯,比你先前做出來的那副蠢樣好上不少。”


    在這種關頭,謝然還能見縫插針地諷刺她一句,虞謠覺著自己真是服了謝公子了。


    她撐著扶欄跳了下來,但因為跳的姿勢有些寸,腳掌觸地之後便覺得有些鑽心的疼,不由得蹲了下來,眼淚霎時就下來了。


    謝然最初還以為她在裝腔作勢,但看到她止不住的抽氣之後才知道是真疼到了,有些哭笑不得地問:“你跳的那麽利落,我還以為你有十足的把握呢。”


    “嘶……”


    虞謠將自己憋到舌尖的髒話咽了回去,抹了一把淚,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方才她都做好了跟謝然掀桌說明白的心理,並且拿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氣,結果,破罐子摔自己腳上了……委實有些酸爽。


    “得了,你的意思我都懂。”謝然沒有一點想去幫她的意思,站在一旁笑道,“如你所說,隻要你真的是王家的六姑娘,我絕不會再與你多說任何一句話。至於你說你想幫我?還是算了吧。你顧好自己就是,不必在王夫人麵前替我說什麽,我還沒到這種地步。”


    說完,他看了一眼遠處,便徑直離開了。


    虞謠蹲在地上,有點想罵人,又莫名有點委屈。


    謝然誤會了一點,她之所以想在王夫人麵前替謝然說話,並不是為了他考慮,而是不想王夫人將他得罪的太徹底罷了。不過謝然這麽誤會也沒什麽不好的,說不定還能承點她的情?將來留點情麵?


    其實她今日這番並非一時衝動,而是覺著自己委實不能放任下去了,不然事態遲早有一天會徹底脫離她的掌控,倒不如徹底撕開來。


    隻是虞謠可以想見,她大抵再也見不到謝然這副模樣了。


    從今以後,隻要她頂著王家六姑娘的名頭,那麽出現在她麵前的便是眾人眼中那個進退得宜、溫文爾雅的謝然。


    而無論是當初那個孤身一人在溪邊清洗傷口的黑衣少年,還是偶爾會惡趣味作怪與她漫無目的閑扯上幾句的浪蕩公子,都會徹底消失在她眼前。當初秦州冷夜,目光灼灼如月華的人,大抵也隻能存活在她的回憶之中了。


    謝然是原書之中著筆很少的一個人,虞謠無從推斷他的性情、生平,不知道他究竟耗費了多少心血才能將王謝世家掌握在自己手裏,更無從知道他究竟經曆了怎麽樣的籌謀才能掀起最後那一場聲勢浩大的宮變……


    在最初,謝然二字在虞謠眼裏隻不過是一個冰冷的符號,而到了這裏後,卻一點點變得鮮活起來。但所有,隻怕也就至此而終了。


    虞謠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仿佛想的又有點多了。


    等到玉蝶趕來之時,虞謠已經擦幹了眼淚,撫平了衣裳上的褶皺,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等著。


    玉蝶見她安然無恙,也放下心來。


    經過今日這一遭,虞謠無論做什麽都有些不大提得起興致,但她將自己的心思來回琢磨了許多遍,都沒能自省出究竟是為了什麽悶悶不樂,最後隻能簡單粗暴地將其劃分為“矯情”一類。


    虞謠在謝家這幾日過的基本還算清閑,王夫人膝下隻有兩個兒子,都已經有十來歲,平素裏也都在隨著先生學功課,又或是練習騎射,虞謠隻在兩人前來正院請安之時遠遠地看過一眼,並沒有什麽接觸。或許正是自己沒有女兒的緣故,所以王夫人待她更為親厚,像是把虞謠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般。


    等到九月初一,王夫人一大早便吩咐人準備了馬車,而後為虞謠打扮起來。


    繡娘已經趕製了合適的衣裳出來,王夫人從中挑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讓虞謠換上,而後令巧手的侍女為她梳了雙丫髻,又找出了一對翠玉蝴蝶為她戴在了發上。


    “我母親最喜歡青色,所以特地找出了這一套衣裳給你。”王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生的白皙,無論什麽顏色都是襯得住的。”


    虞謠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偏頭笑了笑。


    等到馬車停在將軍府前,立即便有人迎了上來。


    王夫人牽著虞謠的手一路走去,虞謠注意到王家的侍女們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自己,但仍是目不斜視地隨著王夫人向前走去。


    有喜歡多嘴多舌的侍女見了虞謠這模樣,倒有些驚訝了,七嘴八舌地議論了幾句。


    剛走到正院,便有位白發蒼蒼的老嬤嬤迎了出來。她看起來年齡已經很大了,但收拾得極為工整,連頭發絲都沒亂的那種。


    “姑娘,夫人念了你許久了。”老嬤嬤先是問候了王夫人一句,而後帶些審視地意味看向了虞謠。


    虞謠笑著抬起了頭,對上了老嬤嬤的目光。


    “天……”老嬤嬤的眼中帶上了不可置信,片刻後方才回過神來,“太像了,與三公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王夫人見她也是這般反應,愈發放下心來:“我當初看到她這模樣,幾乎就要認定了。”


    “上天保佑。”老嬤嬤原本淡定的模樣蕩然無存,有些激動地歎道,“您最初傳消息過來的時候,我還生怕夫人又要失望一場了,沒想到竟能……”


    說到這裏,她也有些說不下去了,抹了抹眼,引著二人進了院子。


    方一進屋,正位上坐著的那位王老夫人便瞪大了眼看向虞謠。


    虞謠看著她這模樣,突然有點心疼她。


    若仔細說來,王老夫人的年齡也不過五十,但卻已經滿頭白發,老態盡顯。從她的看人的神態來看,她的眼神應當也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因為哭得太多所以傷了眼。


    虞謠向前走了幾步,屈膝行了一禮。


    她走近之後,王老夫人終於將她的相貌看了個清楚,而後便愣在了那裏,眼中有淚緩緩流下。


    有這麽一個祖母,虞謠突然就懂了,為何前世的殷虞謠在宮中那般為難王謝世家,王家都沒有對她做什麽手腳。或許是愧疚,或許是親情,這位老夫人對自己失落在外的孫女的確是滿心憐愛。


    王夫人見了自己母親這模樣,連忙上前勸道:“母親你眼睛不好,就不要再哭了。何況這又不是什麽難過的事,您快看看她究竟是不是您那嫡親的孫女兒,若是的話,應該高興才是啊!”


    王老夫人止了眼淚,起身牽著虞謠的手前往內室。


    虞謠猜著自己身上應該是有什麽胎記,隻是她卻從沒發現過,想來應該是在背上才對。果然,王老夫人哄著她脫了外衫,而後用顫抖的手褪下了她素白的裏衣。


    王夫人在一旁覷著自己母親的神色,見她眼淚又颯颯落下,而後閉了閉眼露出了個久違的笑容,連忙笑道:“想來,謠謠就是我那侄女了!”


    王老夫人低下身來將虞謠攬到了懷中,如釋重負:“孩子,我終於把你盼來了。”


    虞謠前世從未感受過什麽親情,一時有些無措,但心底卻漸漸地有欣喜泛了上來。親情對她來說從不是什麽必需的東西,但是如果有,那的確是會更好。


    情感上,她想要回抱眼前這白發蒼蒼的老夫人,但理智卻讓她收了手,有些無措地後退了半步。


    過了好一會兒,王老夫人方才止了眼淚,親手幫著虞謠穿好了衣裳。她又拉著虞謠回到了正廳,吩咐下人道:“快去將老爺請回來,就說六姑娘找回來了。再者,派人快馬加鞭去寒山寺,將六姑娘的音訊告訴三公子,問他是不是真的準備拋下女兒青燈古佛?”


    王夫人在一旁笑道:“您這話說的就太虛了,他若知道了這消息,指不定多急著趕回來呢!”


    屋中的侍女聽到老夫人的話,都明白了虞謠今後便是王家正經的六姑娘了,一時之間神態各異,有驚訝的,有高興的,也有意味不明審視打量的。虞謠不大喜歡她們的眼神,淡淡地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懶得再看。


    王老夫人見虞謠有些不自在,連忙輕輕地握住虞謠的手:“孩子,你這些年在外受苦了……今後便在這府中住下,這就是你的家了,不管有什麽都可以告訴祖母,祖母什麽都答應你。”


    虞謠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默默地點了點頭。


    王老夫人讓虞謠坐在自己身旁,輕聲問了她許多事情,虞謠一五一十地將這些年來的經曆合盤托出,沒有隱瞞什麽事情,也沒有刻意誇大什麽痛苦。但她平鋪直敘的語氣惹得王老夫人愈發有些心疼,還好有丫鬟嬤嬤在旁拿話寬慰著,不然難免又要哭上一場。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讓她們留著你的屋子,每逢年節給府中姑娘們做衣裳挑首飾的時候都會給你備上一份,你可要去看看?”王老夫人摸了摸虞謠的頭發,歎道,“你也太瘦了些,衣裳隻怕都不合身了,等到明兒我就吩咐她們再給你做新的。”


    虞謠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仰頭笑了笑:“先前在謝府的時候,夫人都為我做好了。”


    “都這時候了,還叫什麽夫人?”王夫人佯裝發怒,輕輕地拍了她的肩一下,“快叫姑母。”


    虞謠本覺得這算不得什麽,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但一時之間竟然卡殼了,愣了片刻後方才勉強開口道:“姑母……”


    王夫人將她這反應看在眼裏,想要說些旁的卻又怕惹得老夫人難過,便隻笑道:“等到過些日子就熟悉了。”


    虞謠點了點頭。


    她雖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份,但貿貿然來到此處,仍是無法全然接受,也做不到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


    不過虞謠最後還是沒能去看那院子,因為各房的幾位夫人很快便趕了過來,也不知她們的消息怎麽就能如此靈通。


    虞謠在心中將王家的情況過了一遍,王家有四個兒子,隻有行三的那位是老夫人嫡出的兒子,偏偏還任性地去出家當了和尚,餘下來的皆是姨娘們生的庶子。


    她能感覺到眼前這急匆匆趕來的三位夫人對自己的態度都算不得友善,也能理解她們的心情。畢竟自己的到來某種意義上也就意味著那位當了和尚的嫡子要回來了,哪裏還會有庶子的地位呢?這幾位夫人不情願也是正常的。


    老夫人將虞謠攬在自己懷裏,一一指著那三位婦人為她介紹:“這是你大伯母,二伯母,四嬸子。”


    虞謠將三人的相貌與稱呼一一對應起來,行了個禮。


    僵持了片刻後,二夫人到底有些沉不住氣,向著王老夫人問道:“這丫頭真的是六姑娘嗎?”


    老夫人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反問道:“她的相貌與阿恒生的如此相仿,胎記又是我親眼見過的,能有什麽不對?”


    四夫人見此,忙笑道:“對啊,此事是老夫人確準的,二嫂想的未免有些太多了。”


    二夫人有些不甘心,小聲咕噥了一句:“這些年經曆了那麽多騙子,我這不是小心一點嗎。”


    老夫人原本不想理會她的,聽了她這句之後,直接拍了桌子:“難道你連我的話都不信了嗎?從今以後,這丫頭就是我們王家正兒八經的六姑娘,等到過些日子是要開了宗祠認回來的!誰若再敢說些有的沒的,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麵了。”


    二夫人臉色一白,見老夫人動了真怒,隻能訕訕地閉了嘴。


    老夫人哪能不知道她們三人的心思,也懶怠地跟她們計較,擺了擺手打發了她們,隻留了王夫人與虞謠。


    王夫人:“既然母親要開了宗祠認回六丫頭,到時候她的名字該怎麽寫呢?”


    虞謠知道這些世家起名字都是有一定的規律,但她卻並不想徹底改掉自己的名字,故而鼓起膽子問道:“隻改掉姓氏可以嗎?”


    老夫人有些猶豫,但又不忍心拂她的意思,隻能先道:“此事等你那個不著調的父親回來再做決斷吧,總要聽聽他的意思……現下,我們便按著你先前的名字稱呼你就是了。”


    虞謠知道她沒有直接拒絕自己已是很不容易了,故而也不在此多做糾纏,另挑了一個話頭轉移了話題。


    虞謠是個能言善辯口舌伶俐的人,隻要她想的話,可以把所有人都哄得開開心心的。老嬤嬤看著笑顏逐開的老夫人,不由得有些感慨,老夫人今日笑的次數都快要勝過過去一年了。


    等到午飯的時候,鎮北將軍方才急匆匆地趕了回去,他是得了消息之後從軍營中趕回來的,顯然也是頗為在意。但他並沒有在家中停留過久,隻是看著虞謠給自己行了一禮,點頭讚了兩句,而後便又匆匆離開了,仿佛是有重要的軍務要處理。


    老夫人並不準備草率地向所有人宣布虞謠的到來,也沒有通知世族,而是打定了主意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讓虞謠正兒八經出現在京城世家的麵前。自家的掌上明珠終於尋了回來,自然是要尋個最好的時機再給眾人看的。


    虞謠又陪著老夫人呆了整個下午,等到用了晚飯,王夫人戀戀不舍地回了謝家,而虞謠則徹底留在了王家。


    老嬤嬤看著老夫人昏昏欲睡的模樣,將虞謠拉到一旁小聲地解釋道:“老夫人喝的藥裏有安眠的藥物,再加上今日一番大喜大悲,所以有些勞累……”


    虞謠聽出她的意思,還沒等她說完便笑道:“我自己回去便可,隻是要勞煩嬤嬤給我找個帶路的侍女了。”


    老嬤嬤先前害怕她會因此心中有些嫌隙,現下見她如此善解人意,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白日裏我便將這些都安排好了,院中吩咐她們打掃了,各項東西都是齊全的。院中的侍女我也都挑著好的撥了過去,姑娘院中管事的丫頭在老夫人院中服侍了許多年,是極得用的,姑娘若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她就是。”


    說完,她便招手將屋門口站著的侍女喚了進來:“緋煙,今後你便是姑娘的人了,務必要全心全意伺候著姑娘才是。”


    緋煙笑盈盈地對著虞謠行了一禮,虞謠看著這模樣標致的姑娘,心中便先生出些好感了。再加上老夫人對自己的看重,撥過來的必定是極為得用的人,在府中的地位也是不俗。


    虞謠臨走前又看了看老夫人,確定她已經睡了過去,方才放下心來離開了。


    緋煙一路上並沒說什麽多餘的話,隻是沒經過一處院落都會開口介紹一下此處是什麽名字,裏麵居住的又是什麽人,讓虞謠對府中的布局有了大致的了解。虞謠很喜歡這種沒什麽廢話,言簡意賅的美人,對緋煙的好感度當即又上升了一點。


    “這裏便是暖香塢,是老夫人為您備下的住處。”緋煙站在一旁停了下來,讓虞謠先進了院子。


    順著遊廊過去,便是正屋臥房了,院中的侍女、婆子都候在門口等候差遣。


    虞謠先是在心中歎了口氣,而後端出了架勢,目不斜視地走進了屋中,轉身坐在正座之上。


    她並不想這麽裝腔作勢,可這是第一次見這些人,若不能拿出十足的氣勢,以後就難免會有人敢偷奸耍滑,不把她放在眼裏。


    “你們都是府裏的老人,旁的我也就不多說了。”虞謠斟酌了片刻,覺著自己還是得從簡來說,“我是賞罰分明的人,你們自己斟酌著看吧。”


    虞謠到底是初來乍到的人,並不能端著架子對著府中的老人橫加指責一通,那樣也會顯得她太過盛氣淩人。所以她隻能給她們留個捉摸不透的印象,讓她們有些顧忌。


    等到她們挨個報了自己的名字,虞謠便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下了。


    其實今日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她已經是很累,也沒心思再琢磨些其他事情,便由著緋煙服侍著她睡下了。


    自來到這時代,虞謠便沒有享受過這麽舒適的床,也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生活,一時間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虞謠閉眼將過去的事情回憶了一遍,釋然地笑了笑,準備徹底翻篇了。


    世人常說,由儉入奢易,虞謠覺著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就譬如她在度過那短暫的別扭期之後,很快便習慣了在王家的生活。而她又是了無牽掛的一個人,連追憶的素材都沒有,徹底省去了她傷春悲秋的借口,讓她安心享受起了現下的日子。


    有著老夫人的庇護,她在府中幾乎可以橫著走都沒人敢置喙半句。不過虞謠也沒有那野心,她並不想與旁人勾心鬥角互相壓製,平日裏也就陪著老夫人說說話解悶,而後便是自己消遣了。其實她也是個有耐心的人,並不會吵著嚷著要出門,給她一本書就能打發一天。也正因此,她極少見到府中旁的姑娘們,免去了不少麻煩。


    不過事實證明,很多時候不是她想清靜就能清靜的了的,畢竟總是會有人找上門來搞事。


    那是她來到王家的第六天,難得地到園子裏轉了一圈,而後便遇上了聚在園子裏的王家姑娘們。


    王家一共有八位姑娘,其中大姑娘嫁給了逍遙侯,二姑娘入了宮,其餘的皆是待字閨中。


    虞謠看了看笑成一團的姑娘們,並不想上去湊趣,但又不想白出門一遭,隨手掐了一朵花便要離開了。誰知還沒等她走遠,便聽到有人問了句:“誰掐了我的花?”


    虞謠先是一愣,而後轉過身去看著她們,將手中的花露了出來:“怎麽了?”


    “我正在與三姐姐比畫技,你將我的花給掐了,讓我怎麽畫啊!”五姑娘攥緊了手中的畫筆,質問虞謠道,“你是誰啊?竟敢在我家園子裏隨意逛,還掐花?”


    看著五姑娘這拙劣的演技,虞謠強忍著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將花拋到了她懷裏:“實在對不住了。”


    虞謠才不信這五姑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老夫人雖沒有令人明確將她的身份傳出去,但此事在府中也算得上人盡皆知了。再者,以她對這群小姑娘的了解,她就不信她們聚在一起時沒在暗地裏議論過此事。


    不過聽到她稱呼三姑娘,虞謠倒是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一件事。當初元宵燈會,謝然便是救了這三姑娘一遭,若沒記錯的話,這王三姑娘對謝然可以說是很有意思的。隻不過當初三姑娘帶著幕籬,她沒能看清過相貌罷了,如今總算是看到了正臉。


    “你以為說句對不住就行了?”五姑娘有些不依不饒,將虞謠拋過來的花擲到了地上,猶嫌不足地補上了一腳,“誰稀罕你掐下來的花啊!”


    虞謠歎了口氣,覺著這五姑娘對自己的敵意來得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她知道這種毫無來由敵意不是自己三言兩語能消除的了,也懶得在這裏與她糾纏,轉身便要離開。


    五姑娘沒想到虞謠竟敢這麽無視自己,原本就有的火氣又被搓上來幾分:“你,你給我站住!”


    剩下的幾位姑娘將她追了上去,有無奈的,有想看好戲的,都紛紛跟了上去。


    虞謠已經加快了腳步,卻沒想到還是被五姑娘給攔了下來,她攤了攤手:“我是什麽人,你應當知道才對。花已經掐下來了,你想讓我怎麽樣?”


    “五妹妹,六妹妹才回來不久,有很多事情不懂,你何必要與她計較呢?”三姑娘趕了過來,將兩人分開來,而後拿出姐姐的架勢勸虞謠,“六妹妹,方才之事的確是你不對,你好好向你五姐姐道個歉又有什麽關係呢?”


    虞謠被她這一串姐姐妹妹繞的頭疼,伸手想掙脫三姑娘的手,但卻沒能掙脫。三姑娘雖打著息事寧人的旗號,但卻怎麽都不肯鬆開她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


    “三姐!你看看她這副樣子,有悔過的意思嗎!”五姑娘冷笑道,“到底是不知道哪裏養出來的,沒教養!我先前就說這種鄉野裏出來的野丫頭不可能有什麽大家閨秀的模樣,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虧得嬤嬤們還誇她呢。”


    先前來下定決心來王家之時,虞謠便知道自己的幼時的經曆必定會被人拉出來指手畫腳,但卻沒想到此事來得如此之快,還是當著她的麵指手畫腳的。她實際上並不介意這種跳梁小醜的低級挑釁,但卻不能不給她一個教訓,不然將來人人都敢拿此事來說道。人善被人欺,素來如此。


    虞謠涼涼地抬眼看了五姑娘一眼:“五姐姐,你方才所說的話,可敢去祖母麵前說一說?”


    “你什麽意思?還想去告狀不成?”五姑娘略微瞪大了眼,仍舊嘴硬道,“自己沒能耐,動不動就會搬出祖母?她也不過就是看在你這些年都不在府中,所以可憐你罷了,你還真當自己有多了不起嗎?”


    三姑娘皺了皺眉:“六妹妹,祖母身體一向不好,姐妹之間的口角就不要拿去叨擾她老人家了。”


    “我並沒有想去向祖母告狀啊,三姐與五姐想的未免也太多了。”虞謠臉上勾出個嘲諷的笑意,細聲慢語地開口道,“我所說的每句話都敢告訴祖母……所以我想問問五姐,你說的話是否敢去向祖母說一遍?如若不敢的話,是因為什麽?那我們之間,又是誰沒教養呢?”


    五姑娘先是一愣,而後才領悟了她話中的意思,當即又成了一隻炸毛的貓。


    虞謠有些頭疼地搖了搖頭,將五姑娘劃分到了沒腦子的炮灰反派裏,將三姑娘劃分到了有點腦子的白蓮花反派裏。


    “五姐,等你什麽時候敢把自己說的每句話都告訴所有人,再來與我談教養吧。”


    虞謠徹底沒了跟她糾纏的心思,覺著跟她在一起待一會兒就要拉低之上,有些用力地甩開了三姑娘的手想要離開。但她剛邁了一步,便感覺自己的裙擺仿佛被人踩住了一般,連忙想要收回邁出去的腳。


    然而還沒等她站穩,五姑娘便報複似的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你這個野丫頭!”


    虞謠腳沒站穩,還被她推了一把,當即踉蹌著將要跌入蓮花池中。她本下了決心順勢將五姑娘一並拽下去,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但在看到不遠處的人時,便放棄了這個想法,任由自己跌入了湖中。


    尖叫聲傳來,虞謠苦中作樂地想著,這叫將計就計的苦肉計。


    她就知道,王家不可能是讓她享樂的地方,必定會附送一群新的奇葩。在她的印象裏,原書中的殷虞謠對王家的姑娘都很不上眼,當初王家之人求到了她麵前,想要讓已經是貴妃的殷虞謠為王家姑娘指婚,殷虞謠非但沒有幫忙,還將王家好生嘲諷了一通。


    虞謠現下總算是懂了,就這三姑娘、五姑娘這模樣,殷虞謠看不上眼實在是正常得很。


    虞謠是會洑水的,所以對此毫無顧忌,就算是沒人來救她她也可以自己遊上岸。更何況在落水前她已經看到王將軍不知帶著什麽人站在不遠處,絕對可以救下自己。


    但終究人算不如天算,就譬如虞謠萬萬沒想到,自己在落水之後竟會撞上岸邊突出的石頭,而後徹底昏迷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深夜了,窗外有雨聲傳來,間或有雷聲大作。


    虞謠剛一睜眼,便覺得腦子暈得很,還有些想吐。緋煙一直守在一旁,見她醒過來後終於鬆了口氣,連忙吩咐小丫頭去給老夫人報信,讓老夫人能安心歇息。


    “姑娘,你覺著哪裏不舒服?”緋煙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了起來,


    虞謠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倚在床頭,覺著自己有些可笑:“無妨,你去歇息吧。”


    她這次的確有些太過冒進了,還為了那點破事跟人起了爭執,差點把命賠了進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虞謠對此正兒八經檢討了一番,深感自己近來太過失態,不僅沒了當初在白家之時的沉穩,甚至連雙商都快要跌破及格線了。或許是因為身份的改變讓她太過得意,又或許是安逸的日子消磨了她的意誌,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虞謠將自己的行為翻來覆去分析了一遍,終於抵不過不濟的精神,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第二日醒來後,虞謠才算想起來問了緋煙一句昨日的情形。


    “昨日……”緋煙有些欲言又止,“是,是將軍身旁的侍衛救了姑娘的。”


    虞謠看著她這神情便覺得有些不對,又問道:“我恍惚記得,祖父身旁還有旁的客人?”


    緋煙咬了咬唇,低聲快速說道:“昨日陛下微服出宮,與將軍商議事情。您落水之後,他便吩咐自己帶的大內侍衛救了您。”


    虞謠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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