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整夜,薑百靈原以為自己的計策很成功,不透水的寬葉可以代替雨棚,屋子裏起碼可以不被淋濕。


    但是她卻沒想到,沒有門檻的地麵呈不規則的地勢,到了下半夜,從四麵淌下來的雨水匯聚的越來越多,便往屋內蔓延進來。


    她原本想找東西堵上,但後來發現根本沒有什麽材料可以彌補樹葉牆的縫隙,一籌莫展的時候還是大灰想了辦法。


    它沿著牆麵在地上刨出了一道不深的坑,大概隻有半掌寬,繞著屋子走了一圈,雨水匯聚到這道排水溝中流向屋外,就不會再弄濕中央的地麵。


    “你好聰明。”薑百靈讚賞的摸了摸它的頭,大灰仰頭甩了甩尾巴,它扒拉了幾下地麵上鋪著的茅草,然後臥在了上麵,正好替她擋著大門處呼呼漏進來的冷風。


    他們靠在一起淺眠,薑百靈抱著它一隻前爪,整個人像個小狼崽一樣窩在它肚皮旁邊。因為必須保證火種不滅,她強迫自己每兩個小時就必須醒一次添柴火,而且頭頂還時不時有雨滴落下來,她還得防止火堆被澆熄。


    她無法熟睡,大灰不知道為什麽也一整夜不睡,它閉著眼睛靠著那塊大石,每次她稍有動靜它就會瞬間驚醒,然後用一雙略帶疑惑的綠眼看著她。


    薑百靈以為它是因為第一次在密閉空間裏休息不習慣,不過後來,她因為太累不小心睡著過去以後,再醒來時火堆竟然沒有滅,裏麵添了幾根柴,她就知道,一定是大灰。


    薑百靈看著那匹悶聲不吭的灰色巨狼,它知道火種對她來說有多重要,他們的食物、晚上的照明和取暖都來自這點火焰,因此,它默不吭聲的守護了她整夜。


    她揉了揉它一動一動的毛耳朵,然後湊在它耳朵邊悄聲說話,“大灰,大灰。”


    它眼睛睜開一道縫看了眼她,然後強勢的一把將她壓在爪子下麵,它喉嚨裏發出‘呼呼’的聲音,好像在說:快睡覺。


    薑百靈身下是柔軟的皮子,大灰厚厚的毛皮像一床最佳的被子,她耳邊有柴堆燒的劈裏啪啦的細微聲響,外麵的雨已經快停了。


    等到天亮以後,薑百靈還睡著,大灰輕爪輕爪的走出小屋,它四條腿前後撐開,在潮濕的草地上伸了個懶腰,外麵立著的那個‘稻草人’已經倒了一半,地上也多了許多七零八落的樹枝樹葉,想來這場雨應該給動物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但是他們有了房子,別的狼都沒有!大灰顯然很高興,它繞著屋子跑了一圈又一圈,這個大大的方東西能遮風擋雨,此刻在它眼裏竟然變得漂亮起來。


    是小雌性做的,就是好東西。


    它將他們家門口的枯枝落葉清理了一下,團了團都刨到了山坡下麵,等到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它發現屋子裏薑百靈竟然還沒起來。


    一向勤勞的她每天都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就起床,她似乎總有做不完的事情,砍柴、摘果子、收拾皮毛、綁樹葉,而那些在它看起來沒頭沒腦的動作,卻總是帶來驚喜。


    它現在比任何一隻狼都幸運啦~


    ‘小雌性,快起來了,太陽曬尾巴了。’大灰走過去用鼻子輕輕的拱著她的肩窩,薑百靈卻沒有反應,她整個人蜷縮在皮子下麵,兩手抱著胳膊,似乎是在微微發抖。


    ‘呼呼-’大灰奇怪的繞著她走了幾圈,然後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麽,把腦袋湊過去,鼻子一動一動的貼著她的下腹部聞著什麽。


    ‘呼嚕呼嚕-’它一下子跳了起來,然後喉嚨裏發出低沉又急促的叫聲,它嚇壞了。薑百靈被它這一折騰像是終於清醒過來,她咬著牙坐起來,臉色慘白慘白的。


    “大灰別怕,我沒受傷。”她哆嗦著從她那個小包裏掏出早就做好的月事帶,然後挪到大石頭後麵偷偷換上,期間大灰一直試圖湊過來舔她的傷和血跡,被她趕了好幾次才幽怨的走開。


    因為一直忙著幹活,竟然都忘記了自己的例假推遲了好久,薑百靈捂著肚子蹲在火堆旁邊,她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腿上還蓋著好幾塊破皮子,但是還是阻擋不住腹部一陣一陣抽搐的疼。


    冷汗打濕了頭發,她想這大概會是她大姨媽造訪以來最艱苦的一次招待,沒有熱水熱飯熱鋪蓋,隻有一個四麵透風的樹葉屋子和一隻什麽都不懂的狼。


    而人一旦麵對痛苦的遭遇,就會把自己放入一個更深更苦難的境地裏。薑百靈一直是一個樂觀的、積極努力的改造生活的人。


    沒有食物,她就找果子,野獸們吃的生肉她也能強迫自己吃下去。沒有衣服,她就做皮子,手頭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都是她活下去的方式。


    可是現在,一旦她倒了下去,生活的齒輪就好像被卡住了。薑百靈抱著胳膊躺倒在地上,她告訴自己我就休息一會,一會就好了。


    在她獨自傷感的時候,巨狼不停的在她旁邊轉悠,它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她受傷了在流血,卻不讓它幫助療傷。


    巨狼不太聰明的腦瓜好像都快打結了,它學著她平時的樣子咬了一捆捆的柴火過來,又叼了幾顆熟透的豆腐果,連裝滿溪水的椰子果都小心翼翼的咬來放在她身邊。


    它期盼的看著薑百靈,然而她除了撿了幾根柴添進去之外,什麽吃的都沒動。


    ‘呼呼-’它用腦袋蹭了蹭她的頭,她原以為它會就這麽留下來陪她,沒想到它叫了幾聲以後又轉身跑出了屋子。


    “它大概以為我生病了吧。”薑百靈無力的想著,她口中幹澀,卻無法飲用那些涼水和涼果子,四肢又酸又疼,她揉著自己的肚子,想著那些沒做完的活計,忽然心灰意冷到了極限。


    大概過了有一個小時,離著火堆較近的椰子果裏麵的水都已經溫熱了,她試著喝了一些,腹內才算好受一點。


    山坡下麵忽然有了動靜,她以為是大灰在外麵玩耍,然而等了一會也沒見它進來,倒是聲響越來越大,它像是在溪水邊翻騰什麽,她能很清楚的聽到它踩動石塊的聲音。


    “大灰?”薑百靈喊了聲,然後它似乎停頓了一秒,接著又是那種什麽東西摩擦碎石頭地麵的聲音,她想挪到外麵去看看,還沒等她撩開皮子門簾,它就擠了進來。


    巨狼口中叼著一隻形狀淒慘的雞,除此之外還有半扇牛角鹿。


    她猜那頭鹿是它與別的巨狼協作獵殺的,因為鹿的後半截都被利齒咬了去了。而那隻雞,大概是上次見過的錦花雞,之所以說它形狀淒慘,是因為上麵的羽毛零零散散,雞皮雞肉坑坑窪窪。


    料想剛才它在溪邊搗鼓出的動靜,大概就是在那裏剝離羽毛。


    ‘呼呼-’大灰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它將撕掉外皮的鹿肉堆在鋪了寬葉的石頭上,那隻破破爛爛的雞就放到了她腳邊。


    “你是想拔掉雞毛?”它嘴邊還殘留著幾根色彩豔麗的羽毛,大灰自己卻渾然不知,它扒拉了幾下火堆邊的木柴,大概是想叫她吃的意思。


    她盯著它一雙綠色的狼眼,也許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好,它都不敢看她,呼呼了兩聲又轉身走到屋外,尾巴一甩正正中中的擋在她的皮子簾門口。


    “大笨狼……”薑百靈喃喃自語。


    錦花雞小巧玲瓏,它大概覺得她該是喜歡這個的,又想幫她處理羽毛,卻礙於自己的狼口太大,根本不能咬下來羽毛,結果利用石頭摩擦的時候,又把整隻雞搞壞了。


    它覺得自己做的不好,因此都沒臉麵對她,薑百靈卻震驚到說不出話。它不是人,它隻是一頭野獸,可能為她做到這個程度的,世界上又有幾個人。


    “大笨狼。”


    過了第一天,經期的陣痛緩和以後,薑百靈就把沾了血的褲子換了下來,她站在屋前,看著晾曬在樹枝上的褲子,忽然覺得下身有嗖嗖的涼意。


    大灰繞著她轉悠,它對她下麵裸/露的肌膚很好奇,狼鼻子總想往下麵湊,每次都被她強勢的推開,她的破皮子裹在腰上以後就隻到膝蓋下麵長,因此它粗硬的狼毛刮過她的小腿時會有些許麻癢。


    ‘呼呼-’原本這個時候是它出去巡邏的時間,今天不知怎麽著卻還是徘徊在家附近不肯離開。


    “我沒事了,你別擔心。”薑百靈拍拍它的頭,持續不散的血腥味讓大灰始終保持著緊張的狀態,它歪著頭打量了會她,然後忽然抬高了頭舔她的臉頰,幽綠的狼眼仿佛在說:別怕,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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