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了,晴明……”


    那副皮囊的裂縫越來越大,“噗嗤”一聲,一雙尖銳的爪子從胸口穿了出來,在猛的撕開後,再度恢複成了一雙纖纖玉手。而那層包裹著她的軀殼卻像是皮蛻一般,慢慢的軟倒滑落,一個穿著紅白華服的妖媚女人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漆黑如墨的長發,上挑的眉眼,鮮紅的嘴唇,宛如誘人地獄的豔鬼。此刻她手裏懷抱著一隻火紅的狐狸,金色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著前方的晴明,像是在誘惑他,又像是在仇恨他。


    等到那場難以直視的“蛻皮”結束後,林笙這才轉回目光,看向這個被稱晴明為玉藻前的妖怪。


    玉藻前,就那個傳說從中國撩了紂王之後跑路,然後跑到印度去撩了人家太子,最後又跟著日本使者偷渡跑來這邊撩了人家天皇,之後被晴明發現之後逃跑,最後被奉命封印的那隻九尾妖狐嗎?!


    感覺好像跟電視上的形象,差得有點多……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林笙的目光,退去那層人皮之後的玉藻前忽然回頭,對上了林笙的眼睛,然後衝他風情萬種的勾起殷紅的唇角。


    林笙隻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剛下去的雞皮疙瘩又刷的一下全站起來,他覺得,他可能還不太能適應一個剛剛從人皮裏鑽出來的美女對他示好……


    晴明拿出了袖子的符咒,“大家請不要看她的眼睛。”


    “不要這麽戒備嘛晴明。”


    玉藻前嗔了一句,摸了摸懷中的火狐。林笙這才剛發現,這隻火狐看起來似乎隻是一隻用狐狸的皮囊做成的狐狸娃娃,並不是活物。


    “那不是,那不是阿光的娃娃嗎?!”


    受驚過後的藤原夫人在看到玉藻前手裏的東西時,忽然想衝上去,被眼疾手快的博雅拉住了。但她的眼睛還是直直盯著玉藻前手裏的東西,表情也從原本的驚懼多了一絲恐慌,“為什麽,為什麽和阿光一起消失的娃娃會在你的手裏!回答我!”


    她失去了丈夫的寵愛,兒子是她人生的唯一寄托,如果孩子沒有了,那麽害怕一切讓她覺得害怕恐懼的東西,也將不複存在!


    “你是說妾身手裏的小火嗎?”玉藻前露出一個殘忍詭異的微笑,在輝夜痛苦的哀嚎聲中,緩緩說道,“它本來就是妾身的寵物呀,隻不過,被你們強行拿走了而已。”


    她話音未落,藤原夫人和藤原京四郎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有些慘白。


    這隻披著人皮的妖怪說,那隻狐狸原本是她的寵物……


    *****


    關於那隻火狐的故事,發生在去年的春獵,這一年,藤原京四郎帶著年幼的藤原光一起去了。


    在坐在轎攆上的阿光看到有一隻紅色的狐狸從不遠的草叢裏跑了過來,便指著它對父親說了“想要”。


    藤原京四郎雖然與其正室隻是相敬如賓,卻格外疼愛他這個年幼的嫡子,當即命人將其抓下。原本隻是好奇著人類,想要接近的火狐就這麽被抓住了。


    想到狐狸會傷害到孩子,藤原夫婦便命人剝下那隻火狐的皮,去了爪子,將其縫製成一隻狐狸娃娃送給年幼的藤原光當了玩物。


    殊不知,那是玉藻前收養的寵物,一隻即將能化形為人的小火狐。它隻是對那些圍獵的人類有些好奇,便湊了上去,沒想到一生就此結束。


    “嘛,妾身本來也沒想過要做什麽的,它不顧妾身的話輕易接近人類,那是它活該,可是它太吵了,吵著想要報仇,吵得妾身頭疼,妾身也隻能由它去了。”玉藻前邊撫摸著懷裏的火狐邊說著,像是在無奈譴責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可那不關阿光的事啊!”


    藤原夫人臉色慘白的看著她,膝蓋就這樣軟軟的跪了下去,“阿光他什麽都不知道,狐狸是我們讓人殺掉的,請您高抬貴手饒恕阿光吧!”


    “饒恕?”玉藻前忽然笑了起來,美麗卻讓人不寒而栗,“難道無知,便能無罪嗎?”


    “既然這樣,”晴明低頭看了一眼被玉藻前踩在腳下的皮囊,“那這個巫女又是怎麽一回事?”


    “你想知道妾身當然可以告訴你,不過我要聲明一件事……”玉藻前指了指地上的巫女,“她的事你可別記在妾身頭上,是她主動要把身體獻給妾身的。”


    玉藻前捋了一下垂在肩頭的黑發,眼裏帶著輕蔑和諷刺,“明明是被尊為高貴純潔的巫女,實則卻是個沒有自由的權貴的玩物,真是一個可悲的聖女。”


    博雅皺起眉頭,“你做了什麽!”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妾身嘛,源公子,”玉藻前的表情看起來很無辜,“妾身比未做什麽過分的事,隻是用她的手把那些給她帶來痛苦的人都送進地獄,僅此而已。”她語氣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好出門帶傘那般那般的雲淡風輕。


    這是林笙第一次如此直麵感受到妖怪與人類在思想上的差別。


    一個人活在世上有太多的顧忌和牽絆,所以人們總會被各種各樣的情感和情緒所束縛,而妖怪則不然。他們行走於世間,做事肆無忌憚隻憑好惡,有時候可能會出現一些為民除害的好事,但更多時候的肆無忌憚,卻會變成一種恐慌和災難。


    晴明似乎對她為這個可憐的巫女報複的誰不怎麽敢興趣。他刷的一下打開手紙扇,一張符咒忽然飛了出來射到了還在痛苦哀嚎的輝夜身上,驅散了剛才送進她肚子裏的陰氣。


    膨脹的陰胎終於安靜了下來,輝夜脫力的躺在華美卻沾滿了塵土的外衣上,像是一隻被玩壞了丟棄的娃娃。


    林笙看著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隻覺得剛下去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那個,輝夜夫人肚子裏的……該不是那隻死掉的小狐狸吧?”


    玉藻前愛憐的摸著懷中的狐狸娃娃,看著地上的女人輕蔑一笑,“她想要懷上孩子,妾身滿足了她,至於那是什麽,有差別嗎?”


    林笙:“……”這差別很大的好伐!!!


    不過……


    林笙看向地上似乎已經昏迷的女人,這種事情,是她自己同意的嗎?就為了得到一個所謂的地位,而將這種害人害己的死靈放進自己的身體裏?


    “一開始那個女人說,想要得到藤原的注意,然後妾身幫她實現了,後來她又對妾身說,希望有藤原的孩子,妾身也幫她實現了,可是再過不久,她又不滿足了……”玉藻前邊說著,一邊走向躺在地上的輝夜姬,站在她身邊的人立刻逃難般的散開,一臉戒備的看著他。


    “後來她說她不想當一個沒地位的妾室,她希望她能成為藤原夫人,將來的孩子得到家主之位,求妾身再幫她最後一次,既然是最後的請求……”玉藻前蹲下身子,伸手撫摸著輝夜散落在身上的發,“你們說,妾身怎麽能不滿足她呢?”


    “……”


    身為一個大妖怪,人家讓你幫就幫!這麽聽話真不覺得沒麵子嗎?!


    “反正藤原家欠小火一條命,那麽把結束了它性命的藤原家送給它,也是天經地義的吧。”


    “……”


    所以,這特麽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看了巫女“蛻皮”又聽了玉藻前的那些話,在場的人看起來似乎都不太好,但是最不好的,當屬“被懷孕”了的藤原京四郎。他被兩邊的侍衛扶著,看起來整個人好像要昏過去了。


    本來隻是想來抓拐走自己兒子的妖怪順便把孩子救回來,沒抓到孩子沒見著就算了,結果自己最喜歡的寵妾弄了個陰胎欺騙他,肚子裏的還是自己不下心弄死的一隻狐狸!最後,那隻狐狸的主人告訴他們是他的寵妾想要害死他的兒子,還想讓他的寵妾把那隻狐狸死靈生下來繼承藤原家,就當還債?!


    林笙覺得他大概要吐血了。


    “貪婪卻又膽小,這就是人類啊。”玉藻前撫摸著輝夜姬的頭發,露出一種溫柔又迷戀的表情,“正因為這樣,妾身才會如此的熱愛你們……”


    博雅抬起了手裏的弓,“所以,上次的三尾也是你叫來吧。”


    “沒辦法,她太害怕了,束手束腳生怕被人發現破綻,還想出嫁禍給姑獲鳥這種愚蠢的計策。”玉藻前站起了身,滿不在乎,“如果一開始她就讓妾身幫她把藤原夫人和小孩殺掉,不就沒你們陰陽師什麽事了嗎?”


    林笙:“………”


    所以說出來搞事的雖然都是玉藻前,但因為姑獲鳥事件確實是輝夜為了能除掉嫡子而嫁禍給她的,所以線索就斷定了是人為,林笙也就一直斷定這是人幹,還信誓旦旦的跟晴明他們分享……


    這特麽都是套路啊!血淋淋的套路啊!(╯‵□′)╯︵┻━┻


    “所以玉藻前,你已經做好要被退治的準備了吧!”


    晴明豎起雙指,淩空劃出一個符咒,一個紅色的五芒星出現在玉藻前的腳下,束縛住了她的身體,博雅拉開弓,紅色的破魔矢衝著玉藻前的胸口直直射去,無關普通人士林笙則趁機示意後方的士兵仆從們扶起他們的主子趕快退後。


    破魔矢玉藻前的爪子擋了下來,看著自己被灼傷的手,玉藻前的表情閃過一絲猙獰,“你們還真是著急啊,這麽急著想除掉妾身,不想知道那幾個孩子的下落嗎?”


    “這就不牢你費心了,”晴明再度劃出一個符咒,“我們已經找到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們的魂魄,還有沒有時間等你們封印妾身呢?”


    晴明停下動作,“什麽意思?”


    “當然是字麵上的意思,與其把時間耗在殺不了的妾身身上,還不如去看看他們,你們大概……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救他們!”玉藻前說完,長袖一甩,九條金黃色的尾巴忽然伸出卷起一陣強烈的妖風,在晴明張開結界期間消失在了原地。


    晴明和博雅對視一眼,留下幾個式神之後,拿出了傳送符。看著林笙還跟藤原家的人呆在一邊,晴明他招了招手,希望林笙能一起,那裏說不定有需要林笙幫忙的地方。


    林笙走進現形的傳送陣,有些擔心的看著他,“這次,不會有什麽問題吧……”不然的話就太尷尬了。


    晴明一臉冷漠,“放心,剛才隻是一場不可複製的意外。”說完,他又用唰的一下掏出了三章紅黑色的符咒,博雅知道,那是傳送符的最高級別的加固,甚至可以穿過陰界之門的障礙,非常珍貴……


    看來晴明這家夥,也是挺要麵子的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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