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敢麵不改色地指著儲君,說他是自己的兄弟,兩個錦衣雲騎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心道:指揮使果然不是一般人!單看著膽量,就絕非自己能比的!


    兩人勉強保持住了麵上的嚴肅表情,聽李敢繼續現場發揮,肆無忌憚地胡謅下去。


    儲君心中,卻有幾分暖洋洋的。嘴角也微微翹了起來。


    從小,李敢就經常護著他,甚至不惜為了他,跟別的貴族子弟打架。


    父皇立了他為儲,旁的朋友對著他,便總是忍不住拘謹起來。那副束手束腳的樣子,搞得他也常常覺得很是尷尬無趣,漸漸地,過去的朋友就難免都有些疏遠了。


    隻有李敢,依舊像從前那樣,把他當成親弟弟一般護著。


    李敢在自己麵前,禮數做得足足的,從來不曾有過仗著關係親近便怠慢的時候。但他就是能讓自己感受得到,那種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嗬護。


    也許,他不但是念著兒時的情誼,也是念著玉嬪娘娘和靜怡公主的香火情吧。


    儲君的雙眸微微泛起點點淚光。


    想到玉嬪和靜怡,他一下子就想起來很多小時候的回憶。


    母妃和玉嬪,當年是同一批選秀入宮的秀女。


    當時東鄉伯還沒有封伯,隻是軍中的普通中層武將而已。母妃也隻是個六品官的女兒,好在還有個四品的堂伯,不然都未必能順利通過選秀。


    玉嬪和母妃十分投緣,兩人的性情脾氣,又都不是那掐尖要強的,相處得竟然十分和諧。在後宮的刀光劍影之中,兩人相親相愛、互相扶持,總算是一步一步走了下來。


    後來,母妃和玉嬪先後承寵。


    母妃生了自己,晉位為嬪;玉嬪生了靜怡,晉位為婕妤。


    在李敢七歲那年,李俏一歲多點,靜怡不幸夭折。


    玉嬪痛失愛女,肝腸寸斷。當時就大病了一場。


    之後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裏,玉嬪一直茶飯不思、以淚洗麵、甚至夜不能寐,整個人枯瘦憔悴得不成樣子,最終病入膏肓,香消玉殞。


    當時,她還隻是李婕妤。


    父皇追封她為玉嬪。


    儲君因為母妃和玉嬪情同姐妹,便也格外對靜怡青眼有加。


    李敢一向愛護妹妹,不管是李俏,還是靜怡,在李敢心目中,都是很重要的親人。


    而儲君因為和靜怡關係很好,是靜怡口中對她最好的“六哥”,便也成了李敢忍不住要護在羽翼之下的自己人。


    玉嬪病逝後,大約半年左右,東鄉伯因在平定南唐的戰場上,作戰英勇、屢次立功,受封為東鄉伯。


    東鄉伯做了不到一年伯爺,李敢的生母就病逝了。


    隻留下了李敢、李俏這兩個沒娘的孩子。


    東鄉伯很快就在熱孝之中續了弦,將李敢的繼母娶進了門。


    繼母年輕貌美,與東鄉伯感情融洽,三年抱倆。


    大郎君李敢和大娘子李俏,很快就成了下人們口中嬌縱任性、橫衝直撞、蠻橫無理的壞孩子。


    “爹爹……”


    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扯了扯儲君的衣衫,他從回憶之中瞬間回神,原來是太孫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臉色有點怯怯地,輕輕扯著他的衣襟。


    儲君略感奇怪,溫和地問道:“泓兒,怎麽了?”


    “爹爹,你臉上濕了……”


    儲君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剛剛回憶得有些投入,竟然不知不覺流了眼淚。他急忙背過身去,用帕子將眼淚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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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轉來,卻見之前湊過來到那樂意指路的老丈身前,一起看畫像的那個小女孩,竟然毫不怯場,反而十分自來熟,正跟李敢聊得起勁兒:


    “你們是什麽人呀?我看你這長相,不大像我們大楚人呢!我們大楚人,要麽白、要麽黃、要麽黑,紅彤彤的也不是沒有,但就是沒有像你這麽糊的。”


    李敢頓時被問住了,竟然語塞了一瞬。


    他這套妝扮,行走江湖查案子,那是別提有多好用了。


    誰曾想,竟然被一個小娘子指出了破綻!


    夏稻花歪著頭,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無辜,好像這個問題,隻是童言稚語一般。


    但其實,她心情很緊張,而且正在仔細觀察李敢的微表情。


    她想確認李敢的身份,到底值不值得她信任。


    畢竟,如果李敢其實是那胡人一夥兒的,那麽自己手上的布防圖,寧可繼續扔在空間裏,或者幹脆毀掉,也不能落到他們手裏。


    但如果李敢是自己人,那自己隻要想辦法引導他“巧遇”這份布防圖,“發現”它、“找到”它,就已經足夠了。


    自己也算對得住這個大楚朝啦。


    李敢不知對麵這個一臉天真好奇的小娘子,原來正在暗戳戳地觀察自己的反應,心裏一邊琢磨著到底該怎麽把這膚色的染料再調整調整才能更自然,一邊隨口應付道:


    “小娘子好會說笑。我這皮色,是有些登不得台麵。但這也是爹娘給的,有啥法子?再說了,那胡人都凶悍得很。韃子裏麵,哪裏有我們這般脾氣好的?”


    沈七爺點點頭,他覺得這後生說得不錯。


    他又不是沒見過活的韃子。


    那韃子哪怕跟人問路,也都凶橫霸道得很,壓根兒就不會好好說話。


    而且,不管是南蠻還是北蠻,但凡外族,說起大楚人的話來,都有些別別扭扭、怪腔怪調的。


    夏稻花微微一笑,她知道沈七爺之所以被尊稱一聲沈七爺,主要是因為這老爺子輩分高,而且是個熱心腸。


    沈七爺打年輕的時候,就愛嘮嗑,好打聽,所以他既然覺得這幾個陌生人不是韃子,那應該也還有點可信度。


    但是,夏稻花從微表情中,判斷不出來麵前這個人有沒有說謊,而且她其實也並不是測謊或者心理學方麵的專家。


    隻是因為創業開超市,需要接觸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把眼睛練得“毒”了。


    所以,她看出來了,眼前這猴兒,似乎沒有對她說實話。


    但她莫名地覺得,這猴兒醜歸醜,卻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或者說,他身上有種氣場,能讓人感到信任。


    夏稻花甚至願意拿那個差點被她剝光的胡人的性命發誓,她願意多給眼前這隻猴兒幾次機會,真的真的不是因為他的身材太好!


    天真懵懂的小娘子夏稻花歪著頭,眨巴著一雙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笑盈盈說道:


    “這都到了飯點兒了,你們累不累、餓不餓呀?我請你們來家吃飯吧!我娘今天蒸了糜子麵餑餑,還做了涼拌紫蘇葉和清炒刺嫩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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