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冬月底, 在這嚴冬季節裏, 為了防止凍傷誰家的姑娘, 族裏的女學也是停了課的, 因此阮蘭芷和阮思嬌兩個便不再冒著風雪出門去讀學了。


    年分四季, 春夏秋冬, 各有不同,如今阮府的園子裏,除了頂著霜雪盛開的山茶花與香梅之外, 幾乎已經不剩什麽別的品種了。


    卻說阮蘭芷最怕過的便是冬季, 她是個畏寒的, 可做不了那冬日裏傲雪盛開的花兒, 每到了這個季節, 她隻恨不得鎮日縮在錦衾裏頭, 哪兒都不要去。


    然而,阮蘭芷又實在想極了那雪梅的香味兒, 她的繡閣裏頭明明燃的是清幽芝蘭香,可她覺得冬天裏,就是該聞著冷傲的梅香味兒, 喝著那熱騰騰的梅雪煮茶。


    這廂阮蘭芷聞著芝蘭香, 小腦袋裏越發想著雪梅的味道……於是乎,在內心的煎熬下,她隻好硬著頭皮,頂著寒風,拉著劍英和夢香兩個出來,打算采一些香梅與紅豔豔的山茶。


    這兩樣花兒製成膏子或是煮茶,都是不錯的選擇,甚至隻是采了梅花水浸淘淨,用油將花瓣炸熟,放些蜜糖調食,那也是味道頗佳的美味。


    姑娘家哪有不愛美的?像是阮蘭芷這樣的美人兒也不能免俗,她十分愛惜自己那養得如上好羊脂玉一般,光滑細膩的嬌軀。尤其是到了幹燥的冬季,自然要用膏子好好兒做全身滋潤。因此饒是天再冷,她也得咬著牙出院子來采花。


    今日阮蘭芷穿的十分臃腫,隻見她上著淺粉緞子通袖襖,下著杏黃色雪絮長裙。領口、袖口和裙邊都鑲著白絨絨的毛,外罩一件月白色鑲邊翻毛鬥篷。


    阮蘭芷那巴掌大的秀氣小臉兒,隱在滾雪狐皮毛的大領子裏,顯得整個人粉雕玉琢,精致俏麗。


    卻說這雪狐領子,還是前幾日蘇慕淵從塞北托人帶給她的,這種白狐十分罕見,隻有在常年冰雪覆蓋的北庫雪山上出沒,劍英還特地有意無意的強調,這種狐狸在術朝境內是沒有的,是蘇侯爺以身犯險,獨自越過界獵回來的……


    三人將將走進園子,自然聽到了不遠處的亭子裏,三個姨娘一邊烤著炭火,一邊磕著瓜子兒,聊著趙慧嫁進阮府這幾個月以來的齟齬事兒。


    當然,她爹與各個姨娘之間的房中事兒,阮蘭芷也是不可避免的聽了一耳朵。她赤紅著臉兒提著竹編籃子,麵色尷尬地想要繞過她們,可這座亭子偏偏又是往雪梅樹的必經之路……


    卻說阮府這“百花園”裏的確種了不少花,可雪梅倒是沒種幾株,而開得正好的那些,偏偏都還在亭子後頭的小徑上。


    劍英自然也聽到了亭子裏傳來的那些話,她回頭看了一眼阮蘭芷,見後者紅著一張俏臉兒,尤其是聽到趙慧與蝶兒主仆二人一同伺候阮大爺的事兒之後,她的臉上滿是震驚與倉皇的神色。


    顯然阮蘭芷是十分怕這種事兒的,侯爺最是著緊這位小祖宗,若是讓他知道這幫子嘴碎的姨娘在後頭瞎嚼舌根,嚇著姑娘,隻怕會不悅。於是開口道:“姑娘,這天也怪冷的,幹脆讓我去采花吧,你和夢香回屋子裏頭等我便是了。”


    躲在屋子裏多緩和呀,不用出來吹冷風,還有人替她采花瓣,這可真是個好提議。


    然而阮蘭芷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我不放心!這梅花與山茶花我肯定是要親眼看著你們摘的,那最嫩的芽吃起來香,那含苞待放的花蕾搗製的膏子最滑……”


    亭子裏幾個姨娘聽到不遠處的動靜,自然紛紛伸長了脖子來瞧,見是阮蘭芷,趕忙閉了嘴,她們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她,俱都在心裏思忖著:先前聊的那些醃臢事兒,該不是被二姑娘聽去了吧?


    思及此,三人也坐不住了,站起來陸陸續續給阮蘭芷行禮:“二姑娘。”


    自從姨娘們親眼看著阮思嬌和李豔梅兩個,為了這位嫡出姑娘挨了一頓板子,如今隻要看到阮蘭芷,該做的禮數都一一做足了。


    “嗯。”阮蘭芷見她們朝自己行禮,紅著臉兒略略頷首,幾人寒暄了一番便逃也似的散去了,園子裏重新恢複了寧靜,阮蘭芷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她想著,趙慧那樣高傲的一個人,在床笫之間倒是挺驚世駭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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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很快就在各色各樣的雜事中走到了年尾,阮蘭芷與趙慧漸漸也接受了彼此在阮府裏的存在,平日裏如非必要,她兩個那是肯定不碰頭的。阮蘭芷雖是個重生的,可骨子裏的柔軟和婉終究是不可改變的,她對於府裏的醃臢事兒,能避開的便避開。


    阮蘭芷發覺自己倒是錯看了趙慧,自打她進府這小半年,但凡兩人碰見了,阮蘭芷也就是衝著趙慧淡淡地行禮問話什麽的,趙慧也沒有進一步的小動作。


    實際上,倒不是趙慧不想動阮蘭芷,趙慧忌憚的是她身後心狠手辣的劍英,畢竟這人為了主子,有什麽事兒是她辦不出來的?


    馬上就到新的一年了,阮府上上下下在萬氏的吩咐下,除舊布新,掃灑庭舍,開宗祠,擺貢器,三牲奉祀,貼帶有美好寓意的對聯,掛上紅彤彤的描花燈籠,在廳堂裏備上各色糕點糖餅,棗栗果子。


    因著趙慧嫁了進來,阮府也算是多了趙家這個倚靠,阮家二房與三房在年節的時候,也回到阮府來吃年飯,男東女西分席而坐,以屏風相隔,各自落座。


    席間,男桌眾人多是推杯換盞,聊些朝堂趣事,而女眷這邊則是沉靜嫻雅的吃菜,偶爾有玉鐲或環佩之間的響動。她們以萬氏為首,趙慧與阮蘭芷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兩旁,再是二房三房的太太們與她們所出的幾個姑娘們,像是阮思嬌這樣的庶出,隻能坐在最下首。


    至於各房的姨娘們,那是不允許與正室嫡出的女眷們同席的,趙慧給幾個院子送了些可吃的菜,讓她們單獨在自個兒的屋子裏吃飯自不提。


    領了席後,阮蘭芷等一眾小輩則是要給萬氏、趙慧、二、三房的太太們磕頭,然後拿回厚厚的紅封,也算作添箱籠了。


    很快就是正月了,跨過一年,阮蘭芷便又大了一歲,到了可以定親的年紀。上輩子,也就是這一年,她的美名在京城裏漸漸鵲起,不少公子哥兒都對她起了心思。


    隻不過,阮蘭芷上頭還有個庶姐,長幼有序,不能亂了套不是?因著阮思嬌再過三個月就要及笄,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按照規矩,阮思嬌雖是個庶出,可畢竟年紀擺在那裏,萬氏再怎麽對她不上心,也得琢磨、琢磨她的婚事了,畢竟她若是不出嫁,鶯鶯也不能越過她先定親不是?


    說來倒也奇怪,那趙慧對阮思嬌的婚事比萬氏還要上心,她時常在阮仁青麵前捧著一本花名冊子,正兒八經地替這位庶出姑娘挑著郎君,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阮思嬌的親娘呢。


    也許別人不懂得趙慧的心思,可劍英與王氏心裏卻是門兒清,趙慧這是想趕在侯爺回來之前,把阮家這對姐妹花,該嫁的嫁出去,該定親的趕緊定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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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術朝,元月初一是最重要的年節,大早起來,大家見麵就要互相拜年,且從這一天起的三天之內,京兆尹府不抓關任何耍關撲的賭徒。


    卻說這關撲,是以商品為誘餌賭擲財物的博戲,術朝的男女老少,街頭巷尾,到了年節裏都愛玩這個。他們拿來做關撲賭注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像是吃的、用的、玩的、看的,能賭的便都拿來賭了。有錢人拿金銀玉飾,或是字畫古玩來做彩頭,尋常老百姓也就拿家裏的鍋碗瓢盆、糕餅果子,甚至是木炭柴火,都拿來做賭注。


    在這三天裏,朱雀門街,煊康門街,東大街,州河,龍津風雨橋,或是城南、城西一帶,統統都紮起了彩棚子,這彩棚子下麵原來都是擺攤的,賣的東西也是應有盡有,不管是男子用的冠帽,襆頭,額抹,靴子袍子,獸皮,弓|箭、寶|劍、小玩物,還是姑娘們用的絹花、帕子、珠翠飾物、脂粉、衣裳,甚至是西域海外的稀有香料與紗羅,統統都有。


    有些彩棚的旁邊,則是架起了花樓,許多異域的歌舞|伎或是傳統坊間的藝|伎,就在這裏麵演出。


    在這樣的三天裏,整個京城成了一座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不夜城,路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到了傍晚的時候,連內宅裏的那些個女人也陸續出來,或觀看關撲賭博,或看歌舞,或是去彩棚子采買,以及去小夜吃巷子裏吃些飲食。


    而薛澤豐與薛錦珍兩兄妹,就趁著這熱鬧的年節裏,邀阮思嬌與阮蘭芷兩姐妹出來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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