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女子淡淡地看向他:“你叫我什麽?”


    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終於出現,卻拿一種看待陌生人似的眼光看自己,雷小雕如遭雷擊。


    這時,綠衣女子又道:“難道你認識我?”


    在這一瞬間,雷小雕真真是體會到了從驚喜到震驚,再從震驚到不敢置信的一係列大起大落的情緒。他的腦海中驀然出現一個荒唐的想法:“難道你不記得我了?”


    豈料那綠衣女子點點頭:“有一回我在大樹下被雷電擊中,便將前塵往事忘了個幹淨。包括自己的名字,父母。你認識我麽?可知道我是誰?”她看著雷小雕,覺得有種熟悉之感,於是將心底深藏的事情說了出來。


    張依依真覺得自己簡直是到了電影院,免費觀看了一場大戲!她本來的打算是吃飽喝足逗逗雷鞭,將他們打發了之後再把花靈鈴的下落告訴雷小雕,寬慰一下少年的相思之苦。孰料一轉身,花靈鈴本尊就過來了!


    花靈鈴失憶後淪落江湖,被一鐵匠村人收做養女,被取名為柳荷衣。今天也不知怎麽會到這裏來,更絕的是,還遇見了雷小雕!


    雷鞭老人本來臉色難看得很,但一聽到花靈鈴失憶之事,就愣住了,麵色複雜。


    當年,雷鞭雷大鵬、煙雨花雙霜、閃電卓三娘跟風梭風九幽曾是結拜兄妹,四人關係甚篤。


    隻是後來風雲際會,世事變遷,四人關係也大不如前,即使見麵還會稱呼對方為兄為姐,但實際上彼此都冷漠得很。四人中,隻剩下脾氣直爽的雷大鵬跟同樣直率的花雙霜還算如故。


    記得當時,花雙霜帶著尚在繈褓之中的花靈鈴與風流成性的丈夫斷絕關係後,還跟雷大鵬家比鄰而居,當時幼小花靈鈴時常被他抱在懷裏逗弄,至今他還記得,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甜甜地叫他大舅時的場景。


    不過和離獨居的花雙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性子越來越古怪,拿花靈鈴當心肝寶貝一樣看護,輕易不容人碰觸。自家兒子小時候還好,再長大一點,就被她當賊一樣防範,好幾次還會出手趕走去找花靈鈴玩耍的雷小雕,絲毫不顧及兩家是世交的關係,和自己是長輩的身份。


    隻是當時他覺得兒子是個男人,就該被摔打摔打,因而沒放在心上。


    兩個孩子長大後,他看出他們都對彼此有意思,也樂得親上加親,於是私下裏約花雙霜見麵,想給兩個孩子定下親事。誰知,他剛說明來意,花雙霜便勃然大怒,破口大罵雷小雕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死也不會把靈鈴嫁到雷家等等。


    雷大鵬縱橫江湖二十餘年,旁人見了他隻有卑躬屈膝的份!如今被人這樣侮辱,哪裏還忍得住?


    當場反唇相譏,嘲笑花靈鈴隻是個有娘生沒爹教的孩子,他們雷家肯娶,也是看在花雙霜跟自己一樣,同是碧落賦中人,兩家算是門當戶對罷了!


    想也知道,到了後來,兩人必定是大打出手。待回家後,雷鞭頂著一身的傷,告訴兒子:“跟花靈鈴的親事想都別想!你要敢娶花瘋子的女兒,我就打斷你的腿!”


    這邊花雙霜也對花靈鈴決絕地道:“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跟雷家結親!”


    花靈鈴也是被疼著長大的嬌嬌女,知道苦勸無用,便想利用母親的愛女之心逼她就範。當晚便逃了出去!從此不知蹤影。


    雷小雕想要去找,被雷大鵬用武力鎮壓。立下三年之約,三年內,雷鞭帶他看盡天下女子,若最後他還是沒有對花靈鈴死心,就隨他去!


    雷、花兩家,也就此斷絕來往。


    雷鞭一直以為,花靈鈴是因為少女心性,被外頭的花花世界迷住,忘了自己的兒子,故而每每談及她,言辭中都帶著不加掩飾的鄙夷。隻因他絕對都想不到,花靈鈴竟然會因為雷電失去記憶!


    他此時非但不生氣,還有些心疼這個孩子。為了跟花雙霜那瘋婆子置氣,他不顧兩個孩子的心意,非要棒打鴛鴦。花靈鈴失蹤,他還壓著兒子不許他去找,弄得兒子這些年鬱鬱寡歡。


    靈鈴小時候多討人喜歡?連他自己一度對花靈鈴比對雷小雕還要好!每回出門,見了什麽女孩子會喜歡的東西,都想著帶回來送給她。靈鈴從小就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失去記憶後淪落江湖,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這麽一想,雷鞭有點後悔了。


    ——


    “荷姐,你在這裏做什麽?”


    張依依這間房的門被雷鞭一腳踹壞,門前走過的人隻要往裏頭瞟上一眼,就能把房中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這不,剛剛花靈鈴才被張依依的話吸引進來,如今後麵又馬上跟來了個黑衣勁裝的少年。


    張依依看了眼桌上快冷掉的菜肴,暗自慶幸,還好剛才吃得快!


    花靈鈴,不,還沒有恢複記憶的她叫柳荷衣,茫然地望著雷鞭、雷小雕父子,聽到後麵傳來少年的聲音,也沒回頭,便道:“幺弟,他們好像知道我的身世。”


    那黑衣少年聞言大吃一驚,一臉急切地走了過來:“誰?”


    他將房中在場的三人都打量了一遍,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敵意。“荷姐,這些人怪得很,你別被人騙了。快跟我回家!”說著,就要去牽柳荷衣的手。


    雷小雕見他們二人舉止親密,加之他又是過來人,能夠看出少年眼中自以為隱藏得極深的情意,馬上就明白了少年的心思。他不由分說地上前分開兩人的手,怒道:“別碰靈鈴!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測的騙子,我跟靈鈴從小一起長大,就算她記不得我了,也輪不到你來替她做主!”


    就在他的手碰到柳荷衣略帶冰冷的玉手時,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柳荷衣呆呆地看著那雙相握的手,奇怪地發現自己一點排斥這個人的感覺都沒有,反而生出,它們本就該如此緊握住才對的想法。


    不由得對雷小雕這個人信了大半。


    “你說我叫什麽?”她再抬起頭望著雷小雕時,眼神已然清明。


    黑衣少年見狀更為急切:“荷姐!”


    “幺弟!”柳荷衣回頭,美麗的臉龐上滿是堅定。“人人都有父母朋友,有過去,有名字。我也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我的名字,和我的過去。你知道,我一直在找這些記憶!”


    雷小雕眼眶濕潤,握著她的手,緩緩道:“你叫花靈鈴,母親叫花雙霜。我叫雷小雕,這是我爹……”


    他將往事娓娓道來,當說到,兩人兩情相悅,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時,那黑衣少年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再看柳荷衣半點爭議也無,全心沉浸在雷小雕的故事中,他隻覺一股怒火直衝大腦,再也坐立不住,憤然而去!


    雷鞭看見這樣的花靈鈴,也是一歎,他默默起身,沒有驚動任何人地走了。


    張依依見狀,就知道他已經打消逼雷小雕迎娶他人的念頭,默認雷小雕跟花靈鈴的婚事了。再看了眼雙手緊握,坐得極近,燈光下宛若一對璧人的小情侶,她也趕緊起身離開,免得做那不識趣的電燈泡!


    柳荷衣雖然沒有恢複記憶,但有時候女人的感覺並不受記憶操控。麵前的雷小雕讓她有熟悉的感覺,而且隨著雷小雕的敘說,她覺得眼前隱隱出現幾幅畫麵。


    一個美貌婦人教她練功,還將她抱在膝上,疼愛地喚道:“靈鈴,娘的寶貝。”


    一個高大魁梧,樣貌和剛才那紫衣老人一樣,隻是更加年輕的男人將她高高抱起,朗聲大笑,哄她道:“叫大舅,小玲兒!”


    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俊美少年,帶她到了一片花圃中,羞澀地給她戴上花冠:“靈鈴,我一定娶你為妻!”


    ……


    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一發不可收拾!柳荷衣痛苦地捂住腦袋。


    “靈鈴!”


    ——


    張依依來到院中,見到雷鞭獨自坐在院中井旁飲酒。他看到張依依,問道:“小丫頭,你武功不錯,師傅是誰?”


    她走到另外一邊有欄杆的地方坐下,看著他說:“巫行雲,她老人家從來沒到過這個江湖,您肯定是不知道的。”


    雷鞭確實沒聽過這個名字。點點頭,借著道:“是不知道,先前你奪下那群蜂女兵刃時用的武功很是精妙,老夫行走江湖幾十年,還沒見過那樣的武學。它叫什麽名字?”


    張依依心道,你們一個是古龍筆下的高手,一個是金庸筆下的高手,當然不會知道彼此。因而也沒想過要隱瞞招式的名字,痛快地回答:“天山折梅手。”


    “天山?”


    雷鞭想了想,他去過天山,卻沒遇到過什麽高手,或許是某個隱秘門派吧!


    他抬頭,將壺中之酒一飲而盡,覺得張依依總跟自己猜啞謎,實在無趣得很!看她一臉正經的樣子,突然來了興致問:“你可知我是誰?”


    張依依點點頭。


    “哦?”雷鞭來了興趣。“那你說說看。”


    “驚天動地數高手,俱是碧落賦中人。”張依依有點數據控,因此將武俠世界的高手排名記得非常清楚。尤其是對古龍大俠這些獨具一格的起名風格,更是印象深刻。


    她緩緩道:“夜帝,武功無人能出其左右,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可惜,他已有多年不曾入過江湖,也不知道到哪逍遙去了。日後居次位,住常春島,武功天下第二,她自己也不輕易不出島,平常隻派座下黑衣聖女行走江湖,行俠仗義。您老人家嘛,便是僅次於他們二位——號稱風雨雷電,武中四聖裏第一位,雷鞭老人!”


    雷鞭嗤笑:“知道的不少!可惜,那一帝一後,一個是風流浪蕩,喜歡奪人妻子,遇事隻會明哲保身的小白臉,另一個是被人拋棄,自以為能號令群雄的棄婦罷了!別人服他們,我雷鞭可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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