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那天,千凝早早的被從舒適的床榻上挖起來裝扮。因為這是一個架空的,史書上不曾記載的朝代,千凝壓根不知道都有什麽樣的儀式存在,也沒有人特地給她講解。忙活了半天,終於聽到外頭熱熱鬧鬧一片鑼鼓吹打聲時,喜娘為她蓋上紅蓋頭,在她耳邊輕說:


    “小姐放寬心,小人會在旁提醒,您隻要照小人說的去做就好。”


    千凝點點頭,暗道果然如此。


    千家隻有千凝千涵兩個女兒,並無其他子嗣。所以從閨房到門口這一段路,請的是力壯的喜婆來勝任。千凝趴在喜婆背上,入目的除了一片紅,就是透過喜婆肩膀看到的白磚地麵。微微歎息,就這麽嫁了。


    在現代的時候,她雖然不是眼高於頂,但對另一半的要求也不可謂不低。不然也不會蹉跎到26歲了卻連個戀愛都沒談過。誰知道一朝來到古時候才剛一個多月,就要嫁人了。


    等等!


    她記得古代人流行早婚來著,這個攝政王不會才是個毛孩子吧?


    不不不,不可能,毛孩子怎麽有本事做攝政王,跟比狐狸還狡猾的一群老臣打交道還占上風?那,怎麽解釋他現在才大婚?莫不是有什麽隱疾?沒聽說啊……


    千凝胡思亂想著,連自己已經坐上花轎了都不知道。不過花轎才起程,顛顛簸簸的立刻就讓她清醒了。算了,反正門也出了,花轎也上了,古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此刻起不管她是誰,都已經是那不知年歲幾何的蘇王的王妃。她不敢說,在未來的日子不論情況如何都能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但起碼不會虧待自己。


    ——


    小丫鬟打開了窗子,鑼鼓吹打聲登時如潮水般衝進房中。


    一身藍色長袍做男裝打扮的錢錢緩步行至窗前,向下望去。平靜冰冷的麵孔與下頭喧囂熱鬧的喜慶形成明顯的差別。


    費了好大力氣才收入麾下的掌事雲娘開口道:“攝政王在民間的聲望極高。今日大婚,娶的是當朝一品大學士嫡女千金。這場麵,雖非普天同慶,卻也差不多了。”她的語氣裏有著這個時代每一個女子在麵對如此婚禮時都會有的羨慕。


    正如雲娘所說,這婚禮極是盛大。總數在二十以上的吹打樂隊在先,精美華貴的花轎居中,相隨左右的仆從甚多。再之後,是一抬抬,多的讓人目瞪口呆的嫁妝。


    “真真是十裏紅妝。”雲娘道。


    錢錢的視線越過熱鬧的主街,落在東南麵的一角。


    那裏停了一輛暗色馬車,車內空無一人也無人駕駛。因為它的馬夫剛剛劫走了車上的主人。


    “少爺?”雲娘納悶她的默不作聲。


    錢錢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麵不改色道:“她們如何?”


    這話問的甚是沒頭沒尾,雲娘卻知她所問之事,道:“若穀姑娘三天前抵達洛陽,買下了那裏最大的花坊。慕詩姑娘的教坊也在籌備中。可以想象,若是計劃得以實行,十年後,我們將取絕壁沈家而代之,成為天下第一首富。”


    錢錢不置可否,漆黑的眼眸裏一絲波瀾也無。


    她正待轉身時,忽似有所覺地駐步。下意識地轉頭望向下方。那頂花轎正巧抬過,一陣微風拂來,吹起了簾子的一角,錢錢這一瞥,湊巧將紅蓋頭底下,新娘那潔白小巧的下顎和嫣色的紅唇納入眼簾。


    似曾相識。


    她隨口問:“千家小姐叫什麽名?”


    隻聽雲娘笑答道:“大家閨秀的名怎會讓外人知曉……”


    ——


    方五一路從後門跑至書房,氣喘籲籲。於六見了,嘲笑道:“瞧你那副熊樣,怎麽,花轎到了?”


    方五顧不上說話,直接越過他進了房。


    “王爺,出事了。”


    內室,正在穿戴喜服的男人動作一頓。“何事?”聲音如千年寒潭中的泉水,至清,至冷。


    “沈穀主失蹤了。”


    男人麵色一凜,眼中一片冰冷。“人在哪失的蹤?”


    “花都洛陽……靖公主墓前。”


    男人沉默不語,久久,深深一歎。


    又在此時,於六同樣慌張地破門而入。“王爺,有信來報,雲王子陛下途徑河道時被一夥黑衣人擄走,如今下落不明!”


    “砰!”木桌碎裂的聲音。


    男人——今天這場盛大婚禮的主角之一,夜之國權勢滔天的男人——蘇王顧逍的臉色十分難看,“他們這是要對我動手了?”


    “王爺,我們該如何?”方五問。


    顧逍望著身上的喜服,眼中盡是冷冷的諷刺。“更衣,去找人!”


    “那婚禮?”


    “本王說過,讓千氏進門,已是最後的讓步。師尊說的不錯,我不該再心軟了。”


    方五、於六對視一眼,紛紛露出一絲喜色。


    一炷香後,房中人跡全無。那大紅色的喜服被撕成了碎條,寂寥的散落地麵……


    ——


    問凝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扳著手指開始數時間。


    花轎停下來已經有段時間了,外頭的氣氛漸漸從熱鬧轉到安靜,又到議論紛紛。喜娘不得不催促樂隊再次奏樂,自己又扯著嗓子喝令四周看熱鬧的百姓們住口。


    在眾人奇怪這新郎官怎還不來迎新娘時,蘇王府的朱漆大門終於打開,奴仆雲湧而出,並列左右。一名身著管家服飾、身形瘦長的男人走到喜娘麵前,與喜娘耳語了一番。隻見喜娘先是麵露遲疑,那男人又說了幾句,喜娘方才點頭應是。回身便吩咐轎夫道:“起轎!進府!”


    於是,那頂精美華貴的花轎在一眾百姓詫異之極的目光下,穩穩地被抬進了王府。


    又不知行了多久,花轎終於停了下來。


    不見有人掀開轎簾請她下轎,隻聽一道利落的女聲脆生生道:“我是流雲,你們誰是王妃娘娘的陪嫁?”


    一陣腳步聲後,被千柳氏派來的‘臥底’之一,夫家姓趙的婆子開口道:“流雲姑娘好,老婦趙氏,見過姑娘。”


    “趙媽媽好,王爺吩咐,從今兒起王妃入住落凝園,一概衣食住行皆由我等服侍,不可假他人之手。至於趙媽媽及其他人,王爺另有安排。趙媽媽,請吧。”


    此話一出,趙媽媽及其他一眾陪嫁的丫鬟婆子皆是目瞪口呆,後者們皆將視線落在趙媽媽身上,顯然,這群人中,這趙媽媽占了主導地位。


    “這……流雲姑娘,如此於禮不合啊。”


    流雲連說話的機會也不給她,麵不改色道:“王爺親口吩咐,誰敢質疑?”


    話音一落,那些原本立於二十步開外的家丁竟紛紛上前一步,盯著眾人,目光之冷冽,嚇得一眾女流之輩同時瑟縮了下。趙媽媽為人極是老練,平時極得千柳氏的眼。可再如何,她也不過是一介婦孺,隻對內宅之事在行而已。現如今人家擺明了不跟她玩心機,隻以權勢壓人,她就沒轍了。


    “柳葉,帶她們安置吧。”流雲將眾人的反應一一映入眼簾,心中冷笑不已,麵上仍是淡淡道。


    她身後一名穿綠衣的小丫頭應道。


    趙媽媽等人極不甘心的跟在身後,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直到她們的背影遠的都看不見了,流雲方才緩步走到花轎前,不卑不亢道:“王妃,請下轎。”


    轎內有一小會兒沒有動靜,正當流雲以為裏頭那位正在耍脾氣時,一隻白皙的手伸了出來,緩緩抬起轎簾。流雲抬眼,望進一雙平靜漆黑的眼裏。


    接到王爺的口令之後,她曾想象過無數次這位王妃娘娘可能會有的反應,獨獨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副樣子。


    氣定神閑,仿佛剛嫁進門就被夫家斷掉得力臂膀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是流雲?”


    問凝一邊用手梳理著鬢邊散落的長發,一邊問道。“你說我從今兒起住落凝園,那落凝園在哪?”


    這流雲身量與她差不多,身材凹凸有致,看相貌,差不多十□□歲摸樣。長的極好,隻是表情稍冷。方才聽她說話,應是個利落性子。


    流雲福了福身道:“奴婢正是流雲。落凝園離此不遠,請王妃移駕。”


    問凝道:“你帶路便是。”


    四、


    在流雲帶路下,問凝到了落凝園。她在短期內應該不會搬離的居所。


    這是一個隨意中透著雅致的院落,除了正房外,還有個種著花草的小小院落。問凝進了屋後,四下看了看,覺得很是滿意。她在梳妝台前坐下,手才抬起來,就有一個丫鬟上前拿起木梳,替她卸妝。問凝愣了愣,很快放下手,仍她作為。


    美麗的鳳冠很快被取下,問凝起身,又有另外二人上前,替她更衣。


    “傳膳吧,再燒些水,我要沐浴。”問凝說。


    “是。”


    流雲轉身離開,問凝的嘴角極小弧度的上揚。


    哼,送上門的使喚人,不使白不使。


    這一夜,問凝吃飽喝足、洗的香噴噴後,躺在軟和溫暖的床上睡了一個極好的覺。


    這一夜,宿在客棧的錢錢不知為何,總是會想起白天一晃而過的花轎。輾轉入眠,夢裏,有她、若穀、慕詩三人,那該死的問凝不知所蹤……


    這一夜,身在花都的若穀手捧一盆開的極豔的花窩在一張巨大的床上,睡到做夢都能笑醒。


    這一夜,剛剛舞完一曲的慕詩拖著妖嬈的身軀回到閨房。本欲沐浴,卻被窗外一棵桃樹吸引了視線。


    這一夜,三匹腳程極快的駿馬風馳電掣,飛速趕往花都洛陽。


    這一夜,一個外表肮髒不已似乞丐的古怪人物極小心的在草叢裏匍匐前進。


    這一夜,一個身受重傷不省人事的重要人物順著河流漂泊。


    這一夜,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做賊似地溜進一間房,鎖好門窗,躲到床上,安眠……


    ——


    舒心的日子總是過的極快的。不知不覺,問凝已經嫁入王府足足一月了。


    雖然至今為止還沒見過‘便宜夫君’的麵,但問凝推斷,他要麽不在王府,要麽是想徹底冷落她這個新婚妻子。不管結論如何,她這新上任的蘇王妃不受歡迎是肯定的了。在落凝園,下人們以流雲為首,每日各司其職,隻低頭做好自己的事,她若不問,就絕不開口,彼此間更從不交談。偶爾幾次她早起,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每日清晨他們就開始做事忙碌,卻絕不會發出一絲聲響。整個落凝園,仿佛沒有過人聲。


    這些人,從流雲起,到地位最卑微的粗使丫頭,對她的態度都是不鹹不淡,不冷不熱。


    衣食住行方麵,他們從不曾虧待於她。相反,但凡是給她都是上好的東西。但是就精神方麵而言,她卻是被整座王府給孤立了。對此,問凝不僅未曾感到擔憂、憤怒,反倒放下了心,還覺得有些好笑。


    她是誰?


    二十一世紀人類最新物種,高科技之下最令人叫絕的產品——宅女一枚!


    何況她從記事起,就從不知寂寞之苦為何物,因為她無時無刻不處於寂寞之中。你若將她丟到一處人人都要與她說話,人人都趕著與她打交道的地方,她才要惶恐哩!


    於是問凝極為自在的過起了她的小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天要是無人叨擾,就非要睡個昏天地暗日月無光不可。而非跟在現代那會兒一樣,還得時不時的打算該何時去辦一趟采購,或者起身為自己準備些吃食果腹。在這裏,等她睡得飽飽的,一爬起來,就有準備好的吃食,喂飽了肚子,若有些無聊了,就研究一下古時候人們的衣飾傳統,花點時間保養下自身,再不濟,還能看點兒遊記之類的書籍。反正流雲除了對她不甚熱絡之外,對這些要求從不拒絕。


    至於,她要求的書籍在被帶到自己麵前之前究竟通過了多少層的檢驗,就不是她所關心的了。


    這一天,問凝倚在榻上學著女紅,忽然有些犯困,便隨意地將繡活兒擱在一邊,拉了拉身上的薄被,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正要進門的流雲見了這幕,一愣。躊躇了會兒,轉身離開了。


    她回了自個兒的屋子,取來了紙筆,鋪紙研墨。


    王爺走時說了,這新迎進來的王妃,除了吃穿用度一律按正妃之禮外,他們不必將她看做真的王妃。若是她打聽府內事務,一概不說。若是安分守己,便隨她過去。隻一樣,若是有了不一般的事兒,務必修書給他。


    流雲這回要寫的,便是這封書信。


    不是告狀,而是報告這位千大小姐這一月來的所作所為。並且附上自己的疑心——千凝這般不緊不慢地過日子,仿佛在府中被冷落、被孤立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的態度,是因為真的不在乎,還是另有所求?另外千府送來的陪嫁隨從,都已被她打發的七七八八,實在打發不了的,也撥到府中其他地方做事去了,被勒令不得靠近落凝園。還有大婚後頭幾天,太後遣人意圖召王妃入宮,亦被自己以王妃感染風寒為由堵了過去。等等瑣事。


    其實這流雲,是蘇王府大管家蘇三之女,因精明能幹,遇事沉著冷靜,又對蘇王忠心耿耿,所以深受蘇王重用。她因為沒有成親,名分上還是個大丫鬟,可實際上卻形同後院的女大總管。每當蘇王有事外出,外府便由蘇三為首的一應管家打理,而內院,則由流雲一人為首操持。父女倆裏應外合,都是能力不凡之輩,倒將這蘇王府牢牢掌握在手中。那千夫人打的如意算盤,自然是不成了。


    寫完信,密封好,叫來心腹小丫頭送到蘇三她爹那去,指名是要送給王爺的。小丫鬟應了一聲,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流雲一個人在屋裏,聚精會神地想了許久。慢慢地,她的表情越來越堅定,抬頭望向落凝園方向的時候,眼中閃爍著冷意。


    有所求也好,不在意也罷。即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又如何配得上我家主子!你若是一直這樣乖乖的,我便將你當做一般上賓來對待,如若不然……休怪我心狠!


    ——


    洛陽,是夜之國繼‘不夜城’之後第二座繁榮之城,坐落在夜之國以西,正應了‘落陽’之意,因氣候得宜,一年四季各有對應時節的花卉開放。又因洛陽人酷愛養花,家家戶戶都對花愛護癡迷不已,素有‘花都’之美稱。


    對洛陽人而言,養花是個本能,賞花是個樂趣。而鬥花,更是他們樂此不疲的興趣!每年六月六,在洛陽都會舉行一場一年一度的‘賽美人’鬥花大典,比拚養花種花的本事,來自各方的愛花之人都會參加。但是多年來,這魁首多被洛陽本地人取得,少有落入外來人手裏過,這也是洛陽人的一大驕傲!


    這年,世曆六百七十二年,三月初。洛陽最繁榮的東市搬來了一戶人。砸下重金,買了因無子而斷了香火,也斷了家傳技藝延續的柳家花坊,悄無聲息地運作起來。


    其實運作兩字還言之過早。


    雖然不少人看見了柳家人離開洛陽,也確信那戶人家已經住了進去,但過了半月,仍不見有開張的跡象。倒是有去過幾家工匠做工,說是東家還想改建改建。


    這一改建,便用了月餘時間。


    終於在四月初,這位被眾多花坊主人注意了一月有餘的東家終於現身南區鬧市。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神秘的東家竟然是個女兒身!


    諸人聽到這消息的頭一反應是——這是哪家的姑娘出來磨練了?


    同一時間,洛陽南區鬧市。


    這裏不像北區,因為住著有功名在身的官宦人家而顯得莊重肅穆,也不像東區,因住著富貴豪紳而顯得華麗貴氣,更不似西區,住著一般百姓家,純樸平凡。在南區,匯聚了所有三教九流之輩。用現代話說,那是商業區。有各色店鋪、賭場、青樓、酒館,和衙門!


    雖然洛陽城內,地界劃分地非常清楚,但顯然的,北區和東區占地不大,也靠得近。而西區和南區,則占地更廣。


    徐若穀這回之所以來這鬧市,看中的便是這片地方人多,路子廣。聽許管事說還曾有幾個海外來的商人,帶來過他們國家特有的花種。她要去看看,若是能找到類似玫瑰、鬱金香這樣的品種就好了。


    一匹高大的棕色駿馬,一襲大紅色勁裝,剛剛及肩的長發被紮成了高高的馬尾,顯得人非常精神。徐若穀的打扮一如既往的張揚、簡單、幹練。


    她駕著馬,放緩速度,慢慢朝前麵走。絲毫不在乎別人投來的詫異目光,沿路還不忘看看左右的攤子上擺放的東西,隻要一經過賣花種的攤子,速度就更是慢了。一旦有看了上眼的,就讓身邊的隨從去買,也不管價錢是高是低,從不講價。等那隨從手上放不下了,就讓他回去,再派另一個來。


    如此,一路下來,身邊的隨從已不知道換了多少個。


    那些暗中注意她的人,也不禁為她這眼也不眨的高價買下好幾株一看就知道活不了多久,或是下品花的舉動而嗤笑不已。回去稟報時,自然就帶上了輕蔑的口氣——果然隻是個仗著背後長輩寵愛,拿錢不當錢,卻對養花育花之術一竅不通的大家小姐!


    “多少了?”


    徐若穀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問。


    她的背後,迅速出來一個相貌普通,表情看似呆滯的中年人。“今日帶出來的銀子,用得隻剩百兩銀了。”


    “再買一樣,花光了回去。”她不甚在意道,仿佛早上拿出來的隻是二百兩,而非五千兩。


    中年人沒吭聲,施了一禮後,又不見了身影。


    兩人繼續逛著,沒有發現身邊的路人著裝越來越不像樣。徐若穀是因為在現代,出門時早已習慣了,而阿桂則因為年紀小閱曆不多,還以為這南區鬧市本就是這樣子。兩人殊不知,已經踏進了南區鬧市最中心,最亂,也是最不為人道的地帶。突然,身邊的隨從道:“姑娘,前頭很是熱鬧,咱們去看看?”


    徐若穀眯著眼順著小阿桂指的方向看,果然,人頭攢動。她離地高,還能看見在人群後麵搭起的台子。


    莫不是比武招親?


    徐若穀立刻來了興致,之前的慵懶一掃而光,眼中全是看好戲的成分。


    她輕揚馬鞭:“走!隨姑娘我看看去!”


    年僅十五的小阿桂也是個不安分、好熱鬧的,聞言忙不迭地應道:“誒!好咧!”


    剛到那不遠,徐若穀就被迫要下馬步行,原因是這裏人實在太多。她拉著身量還未張開的阿桂,毫不客氣地推開前方攔路的大男人往前湊去。依稀間聽見‘我出十兩!’‘我出二十兩!’這樣的喊聲。難道不是比武招親,而是拍賣?這樣的念頭在徐若穀腦中一閃而過。


    旁人自然不樂意她這樣無禮的舉止,但一回頭,見是個俏生生的姑娘家,也就默默地忍了這口氣。當然也有那不肯忍的,但在瞧見了她那犀利的眼神和她手上那看著就不似作假的馬鞭之後,也選擇了沉默。頂多在她身後多送幾個白眼,或私下咒罵幾句便算了。


    就這樣,竟還讓她‘殺’出了一條‘血路’,徐若穀和阿桂順利的來到了最前麵。


    “姑娘,他們是在賣奴才!”


    阿桂隻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忙對徐若□□。


    “賣人?”徐若穀有些驚訝,又想到自己這是古代,賣兒賣女都會發生,何況是奴隸。


    台上,男女被分成兩排,年紀小的站在前麵,眾人臉上無一不是髒汙,衣裳也是破爛的,更別提那隻剩下皮包骨的身軀。


    看得徐若穀直皺眉,這哪是人,分明就是賣畜生的架勢!


    “姑娘,這些肯定是最下等的奴仆,都是些大戶人家家裏犯了大錯被發賣的,就算買了回去,也隻做粗活。至於那些好的奴才,或是主家敗落了才發賣的奴才,才會交給人牙子。”


    這個徐若穀知道,小說上都這麽寫。“那些小孩也是?”她問。


    阿桂四下看看,低聲道:“哪兒啊!許是從拐子手上買來的,都是些可憐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不過有些男孩,已經買去了些無子的人家家裏,剩下的賣不掉的,都入了賤籍。”曾聽阿桂說過,他自己也是小時候被拐子拐走,幸而被賣到一家無子的人家家中,隻可惜後來這家人得了個從近親那過繼來的兒子,怎麽說也帶著血緣關係,於是阿桂這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就被賣給了人牙子,後來進了柳家。如今,在徐若穀買下柳家之後,也買下了許多柳夫人口中甚為老實的下人,其中就包括這個阿桂。


    徐若穀看了眼,的確,許多孩子的眼中還閃爍著淚花,有著委屈,不似某些年紀大些的,隻默默地垂下頭,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而且都是女孩……


    “官府也不管管?”


    “管不著啊!拐子可精了,南邊拐來的孩子,弄到極北邊賣。離得遠,官府難追捕!何況這種敢光明正大拍賣的,哪個後麵沒幾位大爺罩著?官府也是不敢怎麽著的!”


    “真是猖狂!”徐若穀恨恨道。


    說的也是,古代不似現代,通訊不夠發達。追緝條文就算快馬加鞭,也要晚些才能被發給各城。


    “咱們不是還有一百兩麽,你看著把那些孩子都給我買下來。”徐若穀說完了就準備離開。可就在此時,一道伴隨著鞭打聲、粗狂的男聲響起:“都給我站好了!”徐若穀冷冷望去,隻見一個膚色黝黑的高大漢子走上台來,他身著露出胳膊的勁裝,濃眉大眼,但是表情甚是凶狠。手上拿著一根黑漆漆的長鞭,上來便對著一眾奴仆抽了兩下,那動作一看便是做慣了的。


    打完了,那人才回頭對著眾人笑道:“諸位爺,這可是新進來的一批貨,買了回去幹活好使!再有……”他隨手抓過一個消瘦的少女,粗魯的迫使少女仰起頭。“有些底子好,買了回去好好養養,不管是賣了窯子還是自用,都包賺不賠!”笑容無比的猥褻。


    徐若穀杏眼一瞪,就要上前。幸而阿桂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姑娘,不成啊。他們人這麽多,還都是大老爺們的,您一個人怎麽會是他們的對手!”


    徐若□□:“知道姑娘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你還不趕緊回家叫阿大他們過來!”手中用力一扯,還未長大的阿桂手上的力氣抵不過她,被甩到了人群中。眼看著自家姑娘已經往台上走,自個兒阻攔不了,隻能跺跺腳,往回走,照徐若穀說的去搬救兵。


    那人才放下少女,就見人群中一個紅衣女子大步走了過來,手上還拿著一條馬鞭,他皺起眉,直覺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果不其然,那女子一靠近,揚手就是一鞭朝他臉上砸來!


    他忙後退幾步,撞倒了幾個女孩,才勉強穩住。望著臉上明顯寫著怒意的少女,他笑了。又是個不知死活的大小姐!“姑娘,有話說話便是,何必動手呢。”


    “你姑娘我手癢!何況你長得還一臉欠揍!”


    他怒極反笑。“我在這好好的做著買賣,怎麽就惹著姑娘了?”


    “廢話少說!你這些人,都賣什麽價?”她隨手一指,竟是將這場上的奴仆都點了進去。


    那人有些驚訝,怎麽不是來找麻煩的?便有些躊躇,思慮了片刻,道:“姑娘,看樣子你我都是爽快人,做爽快事。老王我就和你明說了吧。你要買,可以,不過這是拍賣,按規矩,在場的其他位爺,也是可以自由出價的。”


    徐若穀便冷笑地對著人群道:“在場的人都給我聽著!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若穀是也。以後,是準備就在這洛陽城落戶了,與諸位,興許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要是諸位肯給個麵子讓我一回,小女子將感激不盡。如若不然……哼,別說我狂,除非你們誰能有比我更狂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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