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盧方特地在迎風樓設了酒席,請開封府所有人去赴宴。


    一是為了感謝這段時間,開封府對白玉堂的照料;二是為了慶祝此番又認了兩個相貌、武功、人品都出類拔萃的手足;其三,也算是為了給白玉堂跟其他人好好道別的機會。


    因為白玉堂在經過此事之後,去意已決。張依依等人雖然不舍,也還是願意支持他的決定。


    山水有相逢,江湖兒女於離別一事上,姿態向來灑脫。因此酒席之上,眾人有誌一同,隻談將來重逢如何再把酒言歡,隻字不提別離之愁。


    唯有公孫策跟包拯還有些適應不能,難免強顏歡笑。


    白玉堂便笑道:“你們放心,逢年過節我一定來趟開封,跟你們敘敘舊!”


    要知道白玉堂是最不屑偽裝的人,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這樣明著表態,就是沒有對開封府心懷芥蒂的意思。公孫策跟包拯都鬆了口氣,這才收起扭捏的作態,高高興興地融入了其他人。


    這一頓酒,是張依依這麽多年來,喝的最盡興的一回。


    大旗世界的時候,她也曾跟雷鞭老人、天殺星結伴同行,過了一段快意恩仇的日子。也曾跟他們於遼闊的大草原上對酒當歌,也曾在星空下徹夜暢談。


    不過那個時候,她在江湖上名聲極盛。


    所以天殺星對她的態度中,敬仰之情居多,難免還會有些拘束。至於名氣、年紀遠勝於她的雷鞭老人,言談之間又總是將她看作是自家的小輩,指導、教誨多過彼此交流。三個人從來就沒把彼此放在同樣水平線上交往。


    因此這種和三五好友一起,舉杯暢飲,暢所欲言的感覺,還真是從未有過。尤其是當在座之人的三觀跟她無比接近,又同是江湖兒女的時候,張依依幾乎是瞬間就點亮了話癆的技能,越說越多,越說越興奮。說一句話喝一口酒,不知不覺,已月上西樓,手中酒壺又見了底。


    “小二,再來——”


    旁觀的展昭連忙阻止:“夠了,依依。你喝太多了。”


    張依依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四周。


    隻見原本滿滿當當坐了三桌人的包廂,不知何時起變得冷冷清清。開封府的人都走光了,隻剩下她跟展昭在此。江南五鼠除了坐在對麵,跟她拚酒拚得紅光滿麵的盧方之外,其餘幾個不是趴在桌上昏睡不醒,就是躺在地上抱著酒瓶喃喃自語。他們個個麵色潮紅,一看就是酒喝多了的。


    張依依驚道:“他們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展昭不禁語塞,過了一會兒,十分無奈地對她說:“你不知道?你跟大哥拚酒,他們知道不是大哥的對手,便也暗自跟你較勁。哪知道你竟然是個千杯不醉的,他們都喝不過你,半個時辰前就不行了。”


    張依依聽完更覺驚訝,她從來沒喝過這樣多的酒,所以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竟如此之好。


    既然最後醒著的隻剩下她跟展昭,那安頓五隻醉鼠的責任自然也落到了他們的頭上。


    跟團體一起喝酒就是這點不好,其他人要是喝高了,剩下的清醒者,要麽買單,要麽負責處理剩下的事。比如開幾個房間,讓喝高了的人休息什麽的。


    還好,財大氣粗的盧方說了要請客,當然不是虛言,這就免去了他們買單的可能。而且他們兄弟五個下榻的地方就在迎風樓內,張依依跟展昭要做的,隻是把他們幾個扛進去就好。


    身為男士,又是兄長,展昭也會下意識地照顧張依依一二。忙裏忙外的速度放快了很多,到最後,張依依隻扶了一個睡著了還能走幾步路的白玉堂。其餘的四鼠全是展昭代勞的。


    “今天多謝五哥了!”回到開封府,二人即將分道揚鑣時,張依依施禮道。


    展昭虛扶一把,淡然微笑:“好說。你今天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今天隻蹭了點飯,其他什麽都沒做的張依依不太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二人又約定好明早一起去給五鼠送行,便各自回了房。


    張依依梳洗完了,身著單薄襯衣,散著頭發躺在床上,美眸半睜半閉,慵懶道:“係統,給我看看今天的劇情又多了什麽。”


    【好嘞!】係統開心地回應。


    五鼠鬧完了東京,這代表又一單元結束了,想必這貨拿到了不少“經驗值”。距離升級又近了一步,它能不高興嗎?


    張依依難得沒打趣它,因為她自己的心情也很不錯,在翻閱著腦海裏新出現的劇情的時候,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每次單元結束後,劇情都會重塑。


    有的時候還會出現一些係統沒注意到,但是對劇情來說卻很有必要的支線跟人物。


    像是上次陳州放糧的單元一結束,劇情裏就多了一部分的文字,專門用來講解當今皇上的心思。


    起初張依依懷疑過一件事,那就是明明皇帝在知道包拯向他要了禦鍘三刀,是為了震懾龐昱,甚至在證據確鑿的時候,能夠先斬龐昱而後奏。可他依然答應了包拯的請求,並將他派到了陳州。


    好像是刻意送包拯來殺龐昱一樣。


    可是這有可能嗎?皇上疼愛龐貴妃,是眾所周知的事。對待龐貴妃的娘家人,父親龐吉跟弟弟龐昱,也是恩寵有加。所以破格封龐昱為安樂侯。為了讓他能有點功績好承受接下來的封賞,甚至派他去陳州賑災。不誇張地說,要不是龐昱愚蠢自毀長城,賑完災回到汴京,肯定有更加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在等著他……


    但是他死了。


    看了劇情解釋張依依才知道,龐昱究竟為何而死。


    因為當今的這個皇帝,看似大權在握,其實處處受製於人。


    先帝故去後,朝中勢力分為三派。一派文官,又分成兩批人,各自以包拯與龐吉為首。特征也好認,一隊貪,一隊忠;


    第二派是以八賢王為首的皇室宗親。


    他們是典型的中立派。從不發表任何政治意見,也不參與任何派係爭鬥。從一開始就打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旗子,在朝中裝聾作啞到底。有時候皇帝氣急了,特別想削他們一頓!但他是皇帝,其他人又都是皇家子孫,他也不好意思撕破臉皮,隻能聽之任之。


    最後一派,就是武官。


    曆代皇帝最看重的就是兵權,這個皇帝當然也不能例外。


    他登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護國大將軍蔣勝上繳兵權,想趁機扶植自己的心腹上位。可蔣勝卻以邊關戰事吃緊為由拒絕了,還一連拒絕了五年!


    五年呐!邊關天天都有戰事嗎?估計不可能!


    那蔣勝不願上繳兵權之心,就顯而易見了。


    偏偏蔣勝管著的,還是全大宋十分之四的兵力。他想要硬來的話,就得調遣另外的兵馬。而這些兵,要麽跟蔣勝的一樣正守衛著大宋邊境,輕易動不得。要麽,就是在凡事以蔣勝為首的武官手裏。


    這樣一來,在對方兵力太強的情況下,他不能使用強硬手段,免得引起惡劣反撲。到時候人家一不做二不休,真的起兵謀反就完了!他連點自衛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皇帝焦慮得茶飯不思,也是有道理的。畢竟一個不聽話又手握重兵、還擁護者眾多的將軍,跟懸在帝王頭上、隨時都會掉下來的一把利刃沒什麽兩樣。


    作為皇帝,他絞盡腦汁地要逃離這樣的處境,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皇親國戚是指望不上了,包拯一係列等忠君愛國道德感爆棚的忠臣,管管國家還行,讓他們往邊關的將士們頭上動腦筋,他們估計會給他來個集體死諫,勸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大局為重之類的話。


    這樣算下來,能用的竟然隻有以龐吉為首的貪官們。


    不過皇帝真心覺得,有時候貪官汙吏這把刀,用著比清官方便多了。


    尤其是龐吉,竟然還跟江湖上某個神秘組織有聯係,能聘用到一些武功高強的職業殺手,供他驅使。而且龐吉野心勃勃,又貪得無厭,更喜歡排除異己。關鍵是他心眼還小!朝中但凡有跟他過不去的,他就會報複,要對方輕者丟官,重則沒命。還要蠶食對方的勢力,壯大自己。


    皇帝覺得,龐吉就是他想要釋放又不能釋放的另一個自己。運用得當的話,能悄無聲息地幫他做到一切,他想做但不能明著做的事情。


    所以皇帝設計讓龐吉的女兒進宮,封了皇貴妃。大肆封賞他跟他的兒子,讓龐吉在朝中的地位水漲船高,讓他更容不下其他人。


    尤其是一些手握兵權的人。


    龐吉並不知道,自己捋下去一個人之後,填補上來並不是他以為的自己人,而是皇帝悄悄安插的心腹。


    借著龐吉這把刀,皇帝漸漸收攏了朝堂上的勢力。


    但最近一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龐吉已經漸漸坐到了位極人臣的地位的緣故,他的進度慢了很多,皇帝開始有些不滿了。所以他設了一個局,讓龐吉的兒子龐昱去陳州。其實他就早知道以龐昱的性格,到了陳州肯定會更加無法無天。


    果然,龐昱走了不到一個多月,就有陳州災民跋山涉水到了開封告狀,而大義凜然的包拯也義不容辭地向他請命。


    一手策劃了一切的皇帝肯定要恩準。


    也因此,當公孫策製造出能夠先斬後奏的鍘刀時,他不但沒有怪罪,反而龍心大悅,迫不及待地讓包拯出發到陳州去。


    再之後龐昱也果然伏誅。


    龐吉也果然如同失了幼崽的豺狼,變得更加凶狠。自己隻多表現出了一點偏頗包拯的意思,他就動了反意,加大了排除異己、扶植勢力的動作。一切步驟就如計劃中的那般順利。


    但對此張依依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到底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而狠心殺掉原著中所有正麵角色的皇帝,沒有這點心機,他對得住自己的人設嗎?


    張依依隻是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扳倒這個皇帝的契機到底在哪裏?


    既然他是假的,那真的皇帝眼下身在何方?狸貓換太子的單元什麽時候開始?


    直到她想起八賢王這個角色的出現。


    記得原來的結局裏並沒有提到八賢王,開頭也沒有。這個人物似乎隻在消失了的中段劇情中出現過,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就跟成元一跟他的妹妹一樣……


    張依依翻到了上一次看到一半的地方,後麵原本空白的頁麵上果然出現了新的文字。


    身在局中跟總攬全局的觀點畢竟是不一樣的,當她隻是開封捕快張令棋,是原著人物的時候,她能看到的始終隻是劇情的一部分。可她一旦翻開這本書,再從頭來看這一單元。卻能看到故事的全貌。


    譬如故事的開頭,是書生呂望竹告別新婚不久的妻子成雙雙,帶上自己作的字畫,到鬧市擺攤,想賺取一些銀兩貼補家用。


    這成雙雙就是戶部尚書家唯一的女兒,也是成元一的嫡親妹妹。生得美貌賢淑,自成年後,上門求娶的人數不勝數,險些要把門檻給踏破了。但成雙雙除了哥哥的同窗,也就是呂望竹外,誰也看不上。


    呂望竹本是個棄嬰,被呂家寡居多年的寡婦撿到,當作是老天爺送給他們呂家用來繼承香火的男丁,歡天喜地地抱養回家去了。自此之後細心撫養教導,雖然家中並不富裕,但呂家寡婦仍然要送呂望竹去讀書。


    隻因她死去的丈夫,生前也是一名秀才。為了重振家風,呂家寡婦毅然決定,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讓老呂家唯一的男丁讀書!


    呂望竹也確實沒有辜負她的期望,自入學以來,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常受到教書先生的誇獎,說他極有天賦。這對呂寡婦來說,不外於天大的好消息。


    呂望竹年僅十三歲就下場考了鄉試,不負眾望地過了。可惜呂寡婦樂極生悲,在家聽到消息,太過激動,一時喘不過氣來,就這麽去了。


    她的死對呂望竹而言,造成了心理跟生理的雙重打擊。而且由於呂寡婦寡居多年,跟那些所謂的親戚已經很久沒有來往了。呂望竹被撿來的事情也是眾所周知的,根本沒有人拿他當本家的人看待。


    呂寡婦一死,他們自以為看在呂望竹還有個秀才的身份的份上,沒有為了得到呂寡婦的舊居趕他出去,已經很不錯了。至於資助,他們舍不得,呂望竹也不敢想。畢竟本朝秀才之多,如過江之鯽。多的是人百尺竿頭卻難進一步。


    後來事實也的確如此。


    呂望竹小小年紀就要獨自生活,既要為衣食住行而操勞,如何還有時間跟資本,去讀那萬卷書?因此這險些名動京師的天才兒童,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


    還是他舊時的先生看不過去,不忍他如此荒廢自己的天賦,決心要資助於他,不僅將他接到家中照顧,還幫他進了汴京城數一數二的書院讀書,他也沒有今天。


    呂望竹自小受了許多的苦,心性自然不是那些錦衣玉食養大的富家子弟可比擬的。書院中,雖有人瞧不起他的家境,卻也有人因他的心性與才學,非常樂意與他交朋友。


    成元一就是一個。因為跟呂望竹走得太近的緣故,間接做了妹妹跟好友的紅娘。直到兩人已經兩情相悅,感情深厚到非彼此不可的時候,這呆頭鵝才後知後覺。


    雖然心裏頭有些鬱悶,可他卻是真心看好這樁婚事的。所以後來,在知道父母極力反對,甚至要為小妹定下跟林風的親事時,他會建議妹妹跟朋友私奔。還幫他們付諸實行。


    張依依初遇成元一那天,就是他剛剛趁著假裝出府買酒的當口,將扮成小廝的妹妹從府裏偷運出來的時候。結果因為出來了後續的一係列事情,成元一被打入大牢。


    事情傳到還沒走遠的成雙雙耳朵裏,她實在放心不下哥哥,執意要回來看看。


    本就不同意私奔的呂望竹也很擔心,兩人經過一番掙紮,還是決定回來了。


    這就有了張依依跟成元一走出天牢後遇到的一幕。


    成雙雙跟成元一回到家中,因為成元一這天發生的事情,家中一片混亂,長輩們並沒有發現被關著的成雙雙逃出了府。回去後,成元一也及時地打了掩護,很好地隱瞞過了他們的耳目。


    之後就是成雙雙絕食抗議,以死相逼的戲碼。經過一段時間的抗戰後,戶部尚書跟他的夫人最終還是妥協了,同意她嫁給呂望竹。但是有一項條件,就是呂望竹在高中之前,他們成家是不會認這門婚事的。也不許她以出嫁女的身份回娘家!


    成雙雙答應了,並如願以償地離開了成家。在哥哥成元一的幫助下,嫁給了呂望竹。


    林風從小就傾慕成雙雙,所以接受不了對方不僅不愛他,還瞧上了一個樣樣都不如他的窮酸書生。更恨成雙雙為了不嫁自己,寧可跟家裏人斷絕關係。所以他才會吩咐下人,當呂望竹擺攤的時候,務必要給他點厲害瞧瞧!


    也因此,當府中下人被五鼠打傷,龐吉上門,以得到成雙雙、整死呂望竹為誘餌,哄他跟自己合作的時候,林風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再之後的事,張依依大概知道了,所以一直跳著看。


    直到看見“八賢王一見那書生的長相,便大驚失色。在心中大喊道:“怎會如此相像?怎會如此相像!””這句話的時候,張依依心裏出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等再看到八賢王回府之後,又很快乘坐馬車去了汴京城南邊的一個小農村裏,去找了一個叫李氏的女人,雙目失明。一照麵,就叫對方:“皇嫂!”的時候,張依依難以自持地大笑起來。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我這剛說需要契機,轉眼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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