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中有桃林、有湖。


    湖心小築,靜臥於碧湖中。


    白雲悠悠,湖水嫩綠,在那圓碧如玉的鏡湖中央浮著一座青翠小島,島中分布著幾許草舍竹屋,俱是臨水而築,頗顯淡雅別致。沒想到,那威名赫赫的血花婆婆竟是一個知雅之人。


    一幹年輕苗女騎鶴而去,湖中卻泛來一艘輕舟,青陽等人連人帶車一並入內。


    輕舟剖水前行。


    微風拂麵之際,低頭一看,卻見清澈見底的湖中遊曳著巨大的身影,莫不都是些毒物?


    待至島上,特蘭阿尼引著青陽三人前往血花婆婆所居之處。此時天色已暗,一路行來,鋪滿青石板的小道兩側植著各式樹木,樹上掛著燈籠,將眾人的影子拖得又斜又長。


    繞著青石小路行得片刻,即至血花婆婆居處,青陽抬頭一看,是島中唯一的石殿,殿門上方有一匾,上書三字:萬毒殿。


    到得此際,青陽三人心中都有些忐忑難安,最是小青侯,一顆心亂跳不已,反倒顯得比李錦蘇更為緊張。


    兩名年輕苗女迎出來,朝著眾人按胸一禮,又向特蘭阿尼行禮道:“大師姐,師尊等侯已有多時,快請諸位遠道而來的道友進去吧。”


    特蘭阿尼問道:“殿內尚有何人?”


    一名苗女搖頭笑道:“殿中唯有師尊一人,咱們萬毒穀哪來的別人?”


    “知道了。”


    特蘭阿尼神情一鬆,領著眾人入殿。


    殿內燈火四明,血花婆婆滿臉笑意的坐在虎皮木床上。


    “師尊,弟子歸來複命。”


    “婆婆。”


    方入殿中,特蘭阿尼即離眾而出,站在了血花婆婆一側,夏侯雲衣站在另一側,小怪獸卻飛到了血花婆婆身前,打了個轉,落在木床邊。


    青陽三人對視一眼。


    小青侯上前抱了個拳,禮道:“正一教張真人座下弟子青侯,見過婆婆。”


    “原是正一教高足。”


    血花婆婆神色微變,笑道:“三十年前,老身曾與張真人有一麵之緣,張真人座下弟子張宗凰、張宗鳳、張宗越三人都是極為了得,俱乃青俊一輩中的翹楚人物,幾位卻是有些麵生。”


    “嗯。”


    特蘭阿尼輕輕嗯了一聲。


    壞了……


    小青侯心中咯噔一跳,麵上神色卻不改,淡然道:“三十年前,晚輩尚未蒙生。如今,我與師兄師姐也是初入門牆,尚在遊曆積道之時。”心想:‘這麽說來,你沒見過我們,而我們不會飛劍騰挪之術都不為奇,你這個老鳩婆也拿我們沒折!’


    “原是如此,老身倒忘了那已是三十年前。張真人乃得道真人,擇弟子甚嚴,若不入世修行,曆那凡塵道心,斷斷不會擇為真傳門人。故而,座下親傳弟子俱是不凡人物,如今看來,諸位亦不輸於那張氏三兄弟。”


    血花婆婆笑意盎然。


    小青侯卻暗暗抹了一把汗,趁著沒人注意,朝特蘭阿尼使了個眼色。特蘭阿尼卻仿若未見,微微笑著,目光恬淡。


    “張真人坐下弟子青陽,見過婆婆。”


    “張真人坐下弟子李錦蘇,見過婆婆。”


    青陽與李錦蘇上前一一見過。看來,這三人是打算將正一教嫡傳弟子冒充到底了。


    “好,好好。”


    血花婆婆神情愉悅,當即便命年輕苗女們擺宴。


    青陽三人客座於席,眼前琳琅滿目的置著各色吃食,有奇異朱果、也有山中精乳,更有珍禽異獸之肉食等等,小青侯本不願開動,怕有蠱毒,奈何青陽這個酒鬼、餓死鬼卻一手提酒壺,一手捉銀刀,割肉吃酒,大快朵頤。


    小丫頭接連使了好幾個眼色,他都視而未見。沒奈何,現在有求於人,也不可過於駁了血花婆婆的盛情,小青侯與李錦蘇隻得默默就食,皺著眉頭,吃得極慢,仿佛正細細品味。


    其實,對於青陽來說,既來之,則安之,是善是惡都由得他人,與其防這防哪,還不如落得個痛快。


    默食一陣,特蘭阿尼起身,對血花婆婆一陣低語。


    “啪。”


    這時,小青侯敲了下小銀刀,朝酒鬼怒目而視。


    青陽隻得停止吃喝,抹了把嘴,豎起了耳朵。


    特蘭阿尼聲音雖細,卻並未刻意避開他們,說的是李錦蘇身中蠱毒一事:“師尊,李姑娘中了心蠱之毒,已有數月之久,弟子本領微末,對此心蠱並無十足把握,是以不敢妄動。”


    “為師知道了,李娃兒,你且過來。”


    血花婆婆將李錦蘇喚到身前,並未察脈,而是與李錦蘇四目交匯,目中精光欲吐、赤紅勝血,自其背後緩緩浮起七道流光,正是那蠱中七毒。


    七道赤光繞著血花婆婆與李錦蘇盤旋騰挪,一時間,殿內響起陣陣刮臊無比的蟻嗡聲。漸漸的,那七道流光愈轉愈快,形同一團血幕,將二人纏裹於其中,外人再難見分毫。


    “酒鬼……”


    小青侯神情緊張,額心竟然滾著顆顆細汗,時而擔心李錦蘇為血花婆婆所害,畢竟小丫頭已先入為主,認為擅弄蠱術的人,都不是什麽好人。一會,她又希望血花婆婆能替李錦蘇除卻此蠱,轉念時,又深怕連血花婆婆也對此蠱束手無策。須臾間,種種擔憂齊湧心頭,倒把她給折騰得臉色雪白。


    “沒事的。”


    青陽搖了搖頭,從席下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入手冰涼,粘糊糊的,小丫頭滿手是汗。


    “咻!”


    少傾,七道流光靜止,懸浮於空,血花婆婆與李錦蘇的身影顯露出來,李錦蘇驀然一個趔趄,險些軟倒在地,被特蘭阿尼扶住。


    血花婆婆眼中精光大放,伸手一招,將七毒收入袖囊中,沉聲道:“女娃兒,你身中蠱毒乃是奔雷血煞蠱,為本命心蠱,已有百年火候,煉蠱之人一身修為也不弱。不知,你在哪裏遇上了她?她的本命心蠱怎會在你身上?又是誰替你封印了此蠱?那人,是死是活?”


    一連數問。


    “婆婆……”


    李錦蘇麵色蒼白如紙,從特蘭阿尼懷中掙紮而起,正欲說話,卻見小青侯站起身來,抱拳禮道:“回稟婆婆,晚輩與師兄師姐遊曆於蜀中時,忽一夜,天上光芒驟放,有修道中人夜鬥於野。晚輩與師姐一時心奇,便臨近察之。誰知,那天上惡鬥之人,有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說到這裏一頓,躊躇不言,神態頗是猶豫。


    “那人如何?”血花婆婆眉頭一皺,追問。


    “唉……”


    小青侯長長一歎,皺眉道:“那一夜真是生死倏關,晚輩每每想起都痛不欲生,偏生那夜發生之事,又說來話長……”說著,悄悄看向血花婆婆,見她眉頭大皺,神情極為不耐,小丫頭怯弱道:“婆婆莫怪,是晚輩囉嗦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這樣一來,血花婆婆倒不好冷著一張臉了,再把李錦蘇一看,暗想:‘方才,那小丫頭坐立難安,憂色顯露於外,想來她們師姐妹情誼深厚,現下,教她一個小小女娃回想往昔情景,痛不欲生倒也在常理之中。’便緩下聲來,說道:“無妨,你且慢慢說來。”


    “是,婆婆。”


    小青侯畢恭畢敬的施了一禮,緩聲說道:“天上夜鬥之人,有男有女,有和尚也有道士,那道士卻非我正一教中人。那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好像與道士有仇,一直惡鬥不休。突然,突然……”說到這裏,又是一頓,提起案上茶碗,潤了潤喉,心裏則在琢磨著,該如何說,才可自圓其說,切莫使老鳩婆心生懷疑。


    小丫頭聰明得緊,血花婆婆剛才一連多問,她心中便知那五花婆婆定與這血花婆婆是老相識,沒見倆人名字都差不多麽,大家都是婆婆,還帶‘花’的。


    “你且,你且長話短說。”小青侯喝了一口又一口,血花婆婆終是忍不住了,出言催促。


    “是,婆婆。”


    小丫頭理了理心緒,大聲道:“婆婆有所不知,那夜共有七人……八人激鬥。我與師姐隔得也遠,看得不太清。隻見那白發婆婆與道士鬥得一陣,突然,在她的背後奔起一道流光……”


    “後來呢?”這回是特蘭阿尼在問,顯得很好奇,實則,她是在替小丫頭延取時間。


    “唉……”


    小丫頭搖頭道:“後來,那婆婆便從天上掉了下來,一邊掉,一邊噴血,嘴裏還大喊:‘賊禿!竟敢背後暗算老身,老身便是化成厲鬼也不放過你!!’”這一句話,小青侯學著五花婆婆的口音,挑眉豎眼,聲色俱厲,使人仿若身臨其境。


    “言語猶似,確是她無疑。”血花婆婆點了點頭,臉上神情漠然。


    小青侯問道:“婆婆識得她麽?”


    血花婆婆未答,卻看了看特蘭阿尼。


    “師尊,莫非是……”特蘭阿尼神色一黯。


    “嗯。”


    血花婆婆點了點頭,歎道:“小娃兒,你且繼續說來。但且放心,那人與老身的確有舊,不過與除蠱不相幹。老身隻是想知道舊人下落,以及是何人替你師姐封印了此蠱。”


    “哦……”


    小丫頭撲扇了下眼睛,說道:“那婆婆中了一擊,眼看活不成了,神智大失之下,朝著背後,揮手打出一道赤光。誰知,天上突地又現一道白光,兩光一觸,那赤光不敵,掉了下來,恰巧,恰巧……”說不下去了,眼淚汪汪,弦然欲泣。


    特蘭阿尼歎道:“唉,恰巧你與李姑娘便在身下,湊巧那人也與此時斃……斃命。那奔雷血煞蠱失主之下,又已身受重傷,便因此纏住了李姑娘,是也不是?”


    “是,是……都怪我,若不是我心生好奇,師姐也不至於被那什麽,什麽血蠱纏身,師姐,對不對,對不起,都怨我……”小丫頭低垂著頭,一疊連聲,神情淒楚。


    “青侯。”李錦蘇輕輕喚了一聲,不知是因為小丫頭說得太過動情,惹得她也跟著傷心,還是因為她身子不適,美目蕩起漣漪,俏臉通紅如血。


    不過,看在血花婆婆的眼裏,卻正是一副師姐妹情深義厚的場麵。


    特蘭阿尼眨了眨眼睛,問道:“哪又是誰救了李姑娘呢?要知道,天下間能製住奔雷血煞蠱的人可不多!”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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