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常春攜旨再度登上湖心島,經通報後入了望月閣笑容可掬地給蕭徽請安:“娘子氣色上佳想是昨日睡得不錯,”又將她周身裝束略一打量,頓時笑容更濃,“娘子眼光甚好,上皇近些年就愛紅裳緋衣,此番打扮定是很得她歡心。”


    蕭徽微笑不言,論對她母皇投其所好,天底下她稱第二莫有人敢稱第一。光憑幺女就能得寵?為免也太天真了些。


    紫微宮依山而建,群峰環簇,上皇所居的常朝殿位於早朝的乾陽大殿後側,兩殿齊平,大有與之比肩的意思。雨後天未徹底放晴,旭日半隱半仙在雲層中,稀薄的晨光浮動在淡淡的霧氣中,殿簷相連,玉樹玲瓏,好似個人間仙境樣的地方。


    道旁的冬青延展出了新枝,翠綠的葉片輕輕拂過蕭徽的肩頭,留下兩滴露水。她仰頭看看兩側的白牆鬥拱,視線凝結在高處的某一點。那一處高台之上依稀立著一道袍袖翩然的身影,她望去的那一刻,他也似乎低頭在看她。隻不過離得太遠,辨不清他五官。


    可是光是一眼看到那人穿著的道氅,她就已猜出了他的身份,大業開國以來的第一位國師——玉清子。蕭徽八歲入道,住於宮觀之內,宮觀的主人就是玉清子。說來好笑,雖然她自幼寄居宮觀但與此人打過的交道卻是寥寥可數。在她的記憶中,玉清子要麽是閉關要麽是煉製丹藥,除卻祭天之類的重要典儀輕易不會露麵。


    與之對視了片刻,她即收回了視線,交疊在腹部的雙手輕輕捏了捏。大業的朝局複雜得超乎常人想象,世家、布衣、術士甚至…麵首都摻和在一起,互為抵角又互為助力,明麵上你爭我奪暗地裏血雨腥風,真是妙不可言。


    天街杳杳,蕭徽走得不急不慢,這條路她走了許多年走過無數次,這一次的心境卻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她是這座宮殿的主人,而現在她則是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嫁到這裏。要說一點惶然都沒有那是假的,她一步步拾著台階而上,數著自己的心跳,直到朱紅的高檻跳進了她眼簾。


    走在前頭的常春忽然哎呦了聲,納悶道:“太子殿下都到了?這樣早。”


    蕭徽心頭和眉頭同時一跳,她掖著手立在殿前,心裏頭嘀咕,黃鼠狼登門沒安好心,怕是擺了道修羅場等著自己。


    女官慕容很快領著宮娥從殿中迎來,見了蕭徽與昨日常春一般見她先是稍稍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三娘子到得巧,太子殿下亦是剛來,上皇□□著你呢。”


    常春與她引薦道:“這是上皇跟前的得力人慕容姑姑,以後殿下若有事吩咐也可找她,保準比找老奴好用。”


    蕭徽朝著慕容微微頷首示意,以一己之力爬到今天這個位置,這個女人她從未認為會是個簡單角色。與她這個女兒相比,慕容陪伴她母皇時間要長久得多。


    常朝殿內燃著厚重的龍涎香,因著才入春氣候尚寒,光可鑒人的地板上鋪著厚實的氈毯,穿著羅襪踩上去如同踩著雲朵般綿軟舒適。兩旁的帷幔一層合著一層,將殿宇裹得暖和而昏暗,深處有一寶座。蕭徽不敢直視,低垂的視線裏僅能窺見一角明黃身影,蒼老而和藹的聲音響起在前頭:“一路勞累,昨日可睡好了?”


    蕭徽立即跪倒,鄭重其事向前行了拜禮:“蕭氏三女,蕭徽拜見上皇,上皇千秋萬壽,如海如山。”


    上皇含笑著命人攙扶起她來:“聽聲音就知道是個柔順乖巧的孩子了,這是太子,你兩此前應是未曾見過的。”


    蕭徽仍舊是恭順地垂著頭,朝之行禮:“殿下。”要說人到晚年大約心腸確實會變得柔軟,她暗自歎息,她殺伐果決的母皇現在也變得和普通老人家一般愛與子孫做媒湊鴛鴦。


    地板上鋪了毛氈,看不見李纓的倒影,蕭徽突然想到她好久未見過這位侄兒了。即便是在死前,她似乎都沒有好好地看過他幾眼,竟是連他的樣貌都記得不大清了。印象深刻的便是瘦得驚人,應在房陵吃了許多苦,剛回來時哪裏像個王孫公子,和爬出地獄的餓殍骷髏似的駭人。


    想想她脊梁骨上冒了層白毛汗,而太子受了她的立馬半天沒有回聲,上皇淡淡道:“太子。”


    “嗯。”嗓音沒有任何溫度,卻直白地表現出主人的孤高與傲慢,仿佛受了她這一禮是多麽大的恩賜一般。


    蕭家的女兒相貌從來不差,隻是這三娘子美得不勝纖弱,唯獨通身間從容不迫的氣質與她的姑母肖似。這點很好,上皇在宮中見了許多強勢淩厲的女子,大概是強極必辱,以至於永清早早得逝去……


    “你別怕,近前些來坐下,與我好好看看。”上皇的聲音中透著歡喜,對她這個太子妃顯然十分滿意。


    蕭徽糯糯應了個是,蓮步上前向二人又行一禮後方落座,稍稍抬起臉來婉然笑道:“來時父親托三娘代族中上下向上皇您問好,他日雙親再親自來向您請安。”


    卻見上皇看到她時眼眸中極快而分明地閃過一絲愕然,蕭徽一怔,上皇凝視著她的麵容半晌笑了一笑,縱然鬢色花白依然可尋得一絲當年豔光:“太子,你永清姑姑可是煞費苦心為你挑了這一位太子妃啊。”


    這一句極是意味深長,蕭徽茫然地看向太子,兩人的視線恰好撞於一處。沒有波瀾,沒有驚豔,沒有喜惡,就似尋常地看見一個陌生人般,毫無意外。她卻是稍感意外,當年從房陵出來瘦如骸骨的孩子長得這樣高了……不僅身如傲然鬆柏,英挺的長眉下一雙眼眸似濃墨點過,幽黑的深邃中又裹著一點極深的寒芒,實際上他的麵容比聲音溫和上許多,甚至在看向她時隱約帶了一絲淺笑。


    那是笑容吧,她不太確定,更不能確定那絲笑意裏是否還含著譏誚。


    對上皇李纓還是十分恭謙的:“您說得極是,永清姑姑的心意孫兒深感為懷,這位……表妹確為傾城之貌,便是長安五姓門中千坊之內也未能尋到如此美色。”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她未去長安而被送往洛陽受辱,還挑著字眼羞辱她,蕭徽心裏頭將李纓這個小兒刺得千瘡百孔,她羞然:“殿下謬讚,世間女子萬千三娘不過其一而已。”她話鋒忽地一轉,“真若如此說,殿下貴為太子,幸而三娘隻是傾城而非傾國貌了。”


    換做從別人口裏說出這句話一定會被人譏笑不知天高地厚,然而蕭徽神情單純語氣稚嫩,令人真要發難反倒會顯得計較。李纓一下下按著食指上的斷戒,悠悠道:“太子妃是說有意禍國隻是苦於無禍國之色?”


    蕭徽訝然看他,心念交錯一瞬她惶然垂下頭,弱聲道:“三娘並無此意……”


    “好了太子,你不能看你未來的太子妃善性便咄咄逼人欺負她。”上皇倚著寶座與她解圍,慕容在旁替她輕輕敲打著肩臂,說了兩句她便似已困乏起來,眼眸半閉半睜,“你們阿奶我年事已高了,小輩的事不願也不適宜去插手,但身為長輩還是期盼著兒孫和睦順遂。你們即將成婚,日後當是要相敬如賓,太子妃執掌東宮將來執掌後宮須氣度豁達,馭下亦要有方;而太子即便忙於政務也要善待妻室,畢竟太子妃是你的臉麵也是大業的臉麵。”


    不輕不重,給兩人都是一番點撥。一麵似是教導蕭徽應寬宏大度,實則讓她勿要太過柔軟,使人欺壓到頭上;而太子呢,就差耳提麵令於他勿要冷落蕭徽了。曾執掌江山的上皇能為這對小兒女下這番心思,也是用心良苦。


    李纓一哂,兩人餘光不約而同飄到對方那又霎時收回,齊身道:“兒孫謹記上皇教誨。”


    “我乏了,你們下去吧。”上皇歪靠在寶座上,夢囈似的道,“慕容,去將國師給朕請過來。”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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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常朝殿,蕭徽默默隨於李纓之後心思徘徊在上皇初見她的那刹眼光,是妝容出了差錯還是她話中有哪裏不對,不過一句客套的問候罷了。尋思間走在前方的男子突然駐足,她一時未查險些懵頭懵腦地撞了上去。


    “你盯著我做什麽?”


    蕭徽悄悄向後退了一步,小聲說:“那殿下看著我做什麽?”這人腦袋後還長了雙眼睛不成,背對著也知道她在看他?


    李纓轉過身來,這幾年來他著實拔高了不少,原先的永清與俱是男子的百官同處一朝從為有過矮人一頭的局促感。說到底那時她手握的資本雄厚,高貴的出身與立足的高點給予了她足夠的自信與驕傲。而現在她不再是這裏的主人而是一個外來者,蕭徽麵對著已然超過自己許多的李纓竟是生生被他壓得矮了三分。


    他識破了她那點的心慌,又是逼近了一步,陰影當頭籠罩在了小小的人兒上方。烏黑的發頂有兩個小小的旋,大業有一說法女子頭生兩旋旺夫興府,然而那副身子骨嬌小得可以說是脆弱,他伸出掌去虛虛攏在那單薄肩頭皺起了眉,這哪裏像宮廷裏那些妖俏豐潤的女子,分明還是個孩子。


    蕭徽被他盯得發怵,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平攤的手掌懸在她肩上,莫不是惱羞成怒一掌要劈暈了她。她小心提防著眼神遊移到他食指上的赤金戒,戒身斑駁,首尾相銜處霍然斷開,一道深入骨肉的傷口斜穿而下。她暗自一驚,這傷痕若再深上幾寸便會徹底劈開手掌,可見下刀人是奔著要他性命而去的。他李纓貴為太子,怎會落下如此傷口?


    陷入深思的她沒有發覺那隻手掌慢慢向上移動,在她一折即斷的頸後逗留了片刻,而後蕭徽腦袋一沉,有什麽重重壓在了她的頭頂,不屑的一聲哼笑:“真矮。”


    “……”蕭徽一窒,不假思索地反抗著掙開他,漲紅了臉道,“請殿下慎重!”


    像受了驚的小兔子一樣,她遠遠地站看,雙頰鼓起尤是怨懟地看了他一眼嘟囔了句:“我才十三歲呢。”


    十三歲是她想提醒李纓的,二月初八即在眼前,長安也好洛陽也罷,大婚已是木已成舟之事。大業國內一般等女兒及笄才行嫁娶之事,但皇族裏外,皇室的兒女富貴已極卻又往往短命。想她八歲便有吐蕃求親,十二三歲下降和親的公主數不勝數。可對方是李纓,雖說不太現實,但她是半點不願與他發生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洞房花燭夜,是蕭徽走向太子妃之位的頭一道門檻,想想就很頭痛。


    “十三歲……”李纓很快就將手從她頭頂挪開,負於身後望著紫薇宮周圍浩渺群山,千湖百泊如星如珠點綴其中,日光衝破雲層粼粼灑下美不勝收,“十三歲本宮已經上陣殺敵了。”


    言下之意是說她十三歲還一事無成十分不長進嗎?蕭徽氣得牙癢,奈何這具身子實在不爭氣,找不出個強有力的證據來反駁他。總不至於指著他鼻尖怒斥他:“本宮十三歲之時已經與戶部尚書談笑風生,協領鴻鵠寺接待萬國使臣了!”


    她不能說,說了下一瞬就會被這位太子爺冠以妖邪之名,要麽再經曆一次千刀萬剮要麽被玉清子丟入煉丹爐中燒個骨灰無存。


    真慘,她淒愴又心塞,鬱鬱寡歡地看了他一眼,不願多說一句話來讓他找到話頭更為得意。


    李纓察覺到她的沉默卻並不願放過她:“太子妃今日有何打算?”


    蕭徽隻想快點將這煩人孩子打發走,一板一眼地如實已告:“來時尚宮交代回去要修習婚儀,司衣尚宮要來取尺寸修改禮衣。”大婚在即,做新娘的往往要比迎娶那方忙碌上許多,何況是國婚一舉一動都涉及到皇家臉麵,千萬不得有失。其實蕭徽已將典儀步驟背得滾瓜爛熟,連金尚宮都驚訝地捧讚她是命中注定要做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對此她能如何,她隻能報以無奈苦笑。


    李纓道:“走吧。”


    “去哪?”蕭徽發怔。


    “望月閣。”李纓留下三字,自行而去。


    如果說比洞房花燭夜還要糟糕的,或許就是她的敵人變得比她想象中的更為深不可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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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船上兩道身影一頭一尾相距數尺,回來得突然棧道上未有宮娥相迎,李纓先行下船,側身瞥向裙裳厚重的蕭徽,微微抬起袖來,她稍稍向後避開一些:“蕭徽不敢僭越。”說著提起裙擺小心而輕盈地步下船頭。


    李纓微微撇了撇嘴角,未露出不悅之色,沿著石子道徑自徐步往島上而去。蕭徽看他閑情逸步方向並非望月閣,腹誹數句默默跟隨上去。


    “你與家中人都是自稱姓名的嗎?”李纓冷不丁問道。


    蕭徽遲疑道:“雙親與兄長姊妹皆喚我三娘,殿下若願意也可如此喚我。”


    李纓看了她一眼,蕭徽無辜地眨了下眼,他漠然道:“宮中死得最多的便是自作聰明之人。”


    蕭徽喏喏稱是:“蕭徽不敢了。”


    一前一後,兩人彼此再無交談,李纓看上去僅是信步閑庭隨性而至,每走約數十步便在某地停留片刻。這裏一草一木一燈一瓦蕭徽都是爛熟於心,有些花木還是她親手植下。大約人無完人,她種植的本領著實不高,十棵樹能活一棵便是上天開眼。隨著李纓於島上轉悠了半天,她驚奇地發現她離開時差不多一命嗚呼的忍冬竟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不僅熬過了寒冬更是勢頭喜人。


    “你喜歡花?”李纓清淡著嗓音問道。


    蕭徽撫摸著結出骨朵的枝條,緩緩放開:“尚可。”


    其實她對花樹並無特殊愛好,若說喜歡也是因為她的母皇所好,母女二人閑談提起也好能答上話來。人人都說她永清仗著二聖寵愛活得恣意囂張,殊不知為了這份寵愛她煞費了多少苦心。父皇愛山水書法,她便自幼隨著書聖草聖日夜苦練;母皇喜茶道園藝,她便驅車登門向茶聖求教取藝,又尋來各品牡丹精心養育。


    李纓話並不多,問完此句後又是漫長的沉默,蕭徽數著時辰走得腳酸腿軟忍無可忍開口,可憐兮兮道:“殿下……司衣已等候已久了。”


    他沉默,看了下日頭:“走吧。”


    又是走吧走吧!蕭徽看他是沒打算立即走人,隻好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麵慢吞吞地踏入望月閣。


    閣中金尚宮等已早得了消息,領著眾人齊刷刷地向二人跪拜行禮:“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太子妃殿下。”那陣仗好似她已是嫁做他婦,成了這大業未來的女主人。


    李纓淡漠道:“退下吧。”


    眾人飛快地交換了眼神,應了個喏,退出主殿外時金尚宮還細心地闔上了排門。


    許是回到自己地盤,底氣足了許多,蕭徽鎮定自若地立在殿中,看著李纓巡視般地從畫筒走到琴架,止步於秋泓劍前。並攏的五指輕輕滑過劍身,停於劍柄處。秋泓劍為精鐵淬成,看似薄如裁紙實則分量不輕,沒有修習過武藝的蕭徽手無縛雞之力,莫說舞劍光是抬起它就要費好一番力氣。而於李纓這並非是個難題,不費吹灰之力地他便單手提起了細劍,食指一頂,劍身出鞘,彈起清越的撞擊聲。


    “你看。”


    蕭徽尚未知曉要看何物,璀璨流光已破風刺來,直取她咽喉。那一劍快得驚人,便是曾經的她都無把握能全身避開。下顎處貼著刺骨清寒,劍尖微微挑起她的臉,對上那雙寒星似的眼眸:“你不害怕?”


    她默然許久,吐了個顫巍巍的字:“怕。”她真是怕極了,不是怕李纓會殺她,而是他的喜怒無常與陰晴不定,誰人相信大業的太子竟是個瘋子!


    劍尖未從蕭徽顎下移開,反倒閉緊了半寸,他無情無緒地看著她,似審視又似單純地對視。許久,劍光一抖,長劍已然入鞘,他淡淡道:“太子妃是本宮正妻,自是不應畏懼本宮的。”


    她鬆開不知何時攥緊的雙手,手心已被她勒破卻不覺得痛,就在剛剛那一刹她宛如回到了上一世瀕死前的情景。她是真的怕了,沒有人不畏懼死亡,更沒有人願意重複死時的慘痛。她慘白著臉看向李纓,蠕動著嘴唇:“殿下這個玩笑,開得有些過分了。”


    一出口就是哽咽地哭腔,李纓怔愣了一下,他將劍架回原位:“你的膽子為免太小了些,我是你的夫君難不成還會當真傷害你……”


    他一回頭愕然在原地,蕭徽閃動了下眼瞼,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而下,直直墜落到純色的地毯上,暈開小小的水漬。她無聲地哭泣,止不住的眼淚連成珠串將上輩子的委屈和這一時的驚恐盡情地潑灑而下,哭得暢快淋漓。


    李纓從未見過如此能哭的姑娘家,眼見著蕭徽慢慢蹲在地上抱著膝默默流淚,他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僅僅十三歲,半大不小的孩子,從小被家中人捧在掌心裏嗬護長大,從未經曆過外界的風雨。


    她是永清的侄女,卻與那個自傲自滿的公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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