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周子澹冷冷地看著他,麵上有嘲諷的笑,爾後忽地一揮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崔翔安的臉上,崔翔安的臉上頓時開了花……


    “公子爺,公子爺——”平安輕輕撞了撞他,小聲提醒,“該說話了。“


    周子澹猛地一個激靈從幻想中驚醒,僵硬地抬起頭來,正正好與崔翔安挑釁的笑容對上,心中愈發地升起無名怒火,但他好歹還是壓製了下去,很努力地裝出最無懈可擊的笑容,展示出他最風度翩翩的一麵,帶著挑剔的目光審視著崔翔安。


    相比起自己來,崔翔安在相貌上或有不足,但棱角分明,體格健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他無法媲及的能掌控一切的自信與男人味。周子澹的心中不免沮喪,當他還是寧照琛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表現得像個沒有擔當的幼稚少年,甚至還擔著紈絝的名聲,所以才給了現在的崔翔安以可乘之機。


    周子澹的臉上掛著完美無缺的笑容,眼睛在書寧肩膀上那隻礙眼的手上掃了一圈,笑容愈發地燦爛,手上卻很是利索,一伸胳膊拉住了書寧的手腕,半是溫柔半是堅定把她藏在身後,笑容可掬地朝崔翔安道:“崔城主對阿歡的救命之恩在下謹記,日後若有能效勞的地方,在下定在所不辭。”


    崔翔安也不氣,笑笑道:“世子爺太見外了,我與阿歡一見如故,相處甚歡,實在不必如此客氣。再說了——”他毫不客氣地點醒道:“您是世子爺,又不是寧家的小少爺,便是道謝,也不必您親自出麵。您說是不是?”


    周子澹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書寧也察覺到此時的情形有些詭異,略帶不解地拽了拽周子澹的衣袖,小聲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周子澹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溫柔如水,眉目間也多了平日裏未曾有的溫和,“我去了九通城,客棧的掌櫃說你們往北走了,我就和雲澤蘭跟平安一起北上尋你們。本以為你們會去寧州,不想卻歇在了這小鎮上。既然到了秦地,怎麽也不來找我,害得我還以為你出了事,嚇得好些天都睡不著覺。”


    書寧聞言頓覺內疚,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沒想到祖母會特意寫信跟你說這個,本來想讓雲先生向你帶個好的,不過——”她隻是不想讓他分心。“不過沒關係,有崔城主在也是一樣的。”書寧完全不明白他的顧慮,反而愈發地火上澆油。


    周子澹的臉上抽了抽,險些沒接上氣,雲澤蘭在一旁悄悄捂住臉歎了口氣,平安生怕他著惱,趕緊插話道:“二小姐既然到了秦地,哪有住在崔城主這裏的道理,不如還是隨公子爺一起回營地,到底是自家人,多少方便些。”


    “我可不這麽覺得。”崔翔安眯著眼睛否定道:“世子爺若是在城裏另有府邸倒還好說,而今既然住在軍營,那地兒全是群粗魯的男人,阿歡怎麽也好跟著擠在一起。若是傳出去,怕不是多少要壞了她的名聲。世子爺您覺得呢?”


    阿歡,他居然敢直呼她的名字!周子澹心中憤恨,臉上的笑容卻愈發坦然,沉聲回道:“自然不會讓阿歡住在軍營裏。”他的目光朝崔翔安和漸漸跟過來的大群侍衛頭上掃了一圈,低頭笑笑,露出坦誠又真摯的表情,“說起這個問題,崔城主身邊似乎也不大合適。”


    他二人之間暗濤洶湧地過了好幾招,依舊不見勝負,倒把書寧看得眉頭緊蹙,正欲插話,周子澹忽地手中一緊,笑容可掬地朝崔翔安示意了一下,道:“在下與阿歡另有要事相商,借過。”話音一落,不由分說地拉著書寧朝不遠處的槐樹下奔去,待確定眾人實在聽不真切了,方才鬆手。


    書寧咬著唇看他,似有不解地問:“你和崔城主有仇麽?怎麽才一見麵就水火不相容。”


    周子澹摸了摸鼻子沒回她的話,隻盯著她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罷了又溫柔而關切地問:“聽老祖宗說你從山坡上跌了下來,可摔到了哪裏?有沒有找大夫仔細查看過?可千萬別硬撐著。都是我連累了你,要不然,這會兒你該在京裏好好歇著,哪會出來受這種罪。”


    書寧見他臉上又露出愧疚之色,趕緊勸道:“沒事兒,正趕上下雪,倒是沒摔著。隻是後來凍到了,好在遇著了崔城主,要不,後邊還得被人給抓過去。這事兒都是大侄子辦事不妥當,與你何幹?”


    周子澹一聽著書寧提及崔翔安心裏頭就不痛快,隻是崔翔安到底救了書寧的性命,他便是再膈應,也不好無禮,遂隻得裝作沒聽到,又笑著道:“你難得出京,左右京裏暫時回不去,益州那邊兒路又不好走,不如暫時在我這裏住下,我帶你去西邊兒看草原……”他絮絮叨叨地說起草原上的美景,言辭優美而複又蠱惑力,直把書寧聽得兩眼放光。


    可是,過了一陣,書寧卻依舊作為難之色,“可是,我還有旁的事兒呢。”她答應過崔翔安陪著他一起去尋一心大師,總不好半途而廢。


    這是想跟著崔翔安一起走的意思麽?周子澹聞言心裏頓時泛酸,失望之情溢於言表,聲音裏立刻帶上了委屈的腔調,“你是還在生我的氣麽?上回離京,我不是故意要不辭而別,隻是心裏難受,怕見了你還引得你一起哭。”


    他模樣生得實在是好,一作這泫然欲泣的姿態便立刻引得書寧心軟,遠處的崔翔安冷眼瞅著,實在忍不住呲了呲牙,朝一旁的平安瞥了一眼,譏笑道:“你們世子爺今年多大了?”


    平安“哼——”了一聲,傲嬌地別過臉去,小聲道:“有本事你也學呀。”看他好意思頂著這麽張硬朗成熟的臉作撒嬌委屈狀?


    平安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姿態讓崔翔安實在憋屈,一口悶氣堵在胸口進不得進,出不得出,著實難受。


    再說這邊,書寧已向周子澹說明了要尋一心大師的事兒,周子澹聞言,立刻把事兒攬下來,打包票道:“此事包在我身上,秦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今又戰況連連,但憑他們這幾十號人想要打探消息實在難如登天,倒不如先隨我去營地歇下,我派人再去各地打探消息,豈不大好?”


    書寧聞言甚覺有理,摸了摸下巴點頭道:“我去跟崔城主仔細說,想來他也會同意。”


    周子澹麵上訕訕地笑,眸中有未盡之意,“若是崔城主不同意,難道阿歡也不願留下麽?”


    書寧一愣,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長長的睫毛下看不清她眸中的眼神,旋即又迅速躲過周子澹的眼神,眼睛彎成月牙狀,對周子澹的問題避而不談,“此事於崔城主大為有利,他如何會不應。”


    說罷,朝周子澹咧嘴一笑,提著裙子朝崔翔安奔了回來,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世子爺答應了幫忙找人,他到底消息靈通,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


    崔翔安挑釁地朝周子澹瞥了一眼,眉目間愈發自得,裝模作樣地朝周子澹拱了拱手,一派感激涕零的姿態,“如此便多謝世子爺了。”說罷,又立刻換了副溫柔的神色朝書寧道:“我們出來得久了,該回去了。”


    周子澹沉著一張黑臉緩緩走近,一雙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書寧,既受傷又委屈,更多的卻是黯然和不解。


    他日夜兼程地趕過來,可不是為了他們兩個你儂我儂的!


    周子澹狠狠咬牙,毫不客氣地插嘴道:“正巧我也累了,連著趕了許久的路,昨兒晚上都沒睡呢。阿歡你住哪裏,我去你屋裏躺躺。”說罷,又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親親熱熱地湊到了書寧身邊,笑嘻嘻地陪著她說話,東拉西扯的,反讓崔翔安插不進話。


    走不多遠,道路越來越窄,周子澹又果斷裏往前一擠,不留情麵地把崔翔安擠到了後頭,自己則好似沒事兒人一般笑眯眯地與書寧繼續說話。


    若說崔翔安先前還略有惱意,這會兒卻隻覺得好笑,他也不和周子澹故意作對了,退後兩步跟在書寧身後,若有所思地看著前頭的兩個人,時不時地搖頭苦笑。


    回了院子,周子澹果然乖乖地去了書寧屋裏歇下,平安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雲澤蘭則仿佛閑著沒事兒似的專找院子裏的侍衛聊天。崔翔安則毫無顧忌地喚了書寧去他屋裏,說是有要事相商。


    崇文見狀,很是得意地朝雲澤蘭斜了一眼,雲澤蘭摸著鼻子苦笑不已。


    崔翔安把門關好,書寧則自行落了座,給二人各倒了杯茶,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屋裏很靜,隻聽得見二人淺淺的呼吸聲。書寧抬頭看了他一眼,問:“喝嗎?”


    崔翔安拉開凳子在她麵前坐下,定定地看著她,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麽。書寧也不急,慢悠悠地等著他發問。過了許久,他終於先忍不住,托著腮朝她問:“阿姐,那個周子澹他是看上你了吧?”


    書寧不急不慢地抬眼看他,斜著眼睛問:“怎麽,你有意見?”


    周子澹今兒表現得實在太明顯,隻要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對書寧的用心,書寧不傻,自然心知肚明。隻是這事兒對她來說來得太突然,書寧腦子裏一時有些堵,不曉得該如何反應,才會故意裝作不知道先把周子澹給糊弄過去。


    崔翔安頓時噎住,頗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道:“我哪裏敢有意見,就是覺得吧,那小子是不是太也年輕了?我看他似乎比我還要小,跟個沒長大的少年人似的,還扭扭捏捏地在你跟前撒嬌,你心裏頭就不覺得別扭?”


    “其實是你嫉妒了吧。”書寧一針見血地指出崔翔安的心思,眯起眼睛笑。


    崔翔安頓時漲紅了臉,也不否認,麵紅耳赤地坦然回道:“我心裏頭不痛快是自然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結果這才幾天,就有人追上門來了。你若真待見他,日後我豈不是要管他這黃毛小兒叫姐夫,實在可氣。”想了想,他又咬咬牙,試探性地問:“那周子翎……阿姐當真不管了?”


    書寧蹙眉,愈發地頭疼,揉著太陽穴道:“你說這都是些什麽事兒?明明半點也不記得了,這會兒說起來,倒好象是我拋棄了人家似的。”可是,無論她與周子翎當初發生過什麽,周子翎這四年來的等待也是事實,就算現在他與蔣明枚議親,也實在算不上對不住她。


    “那這事兒——”崔翔安心裏頭隻恨不得能多留她些日子,但此時的他到底不比四五年前。那個時候,書寧幾乎是他生命的全部,他唯一的親人和依靠,總覺得周子翎好像要搶走他生命中的最後一縷陽光,所以,他對周子翎的態度一直很敵對和防備,隻要書寧一提嫁人的事,他就恨不得以死相逼。到後來想起來,他不是沒有過後悔。


    如果當初他的態度不是那般決絕,如果當初他能早一些懂事接過南州城的大旗,書寧也許早就嫁人生子,過上了平安又幸福的生活,便再也沒有後來的那些事。


    正因為這些,崔翔安對周子澹反而客氣了許多,不然換了是以前,就不是今日這般言語上的撩撥,而是實實在在的為難了。


    “阿姐你心裏頭對他……可有……”


    “哎呀我也不知道。”書寧胡亂地揉了揉腦袋,發髻頓時被揉得亂七八糟,苦著臉皺著眉頭很是猶豫。對周子澹到底是什麽感覺,她自己也說不清。先前他還是寧照琛的時候,書寧隻把他當做一個說得上話的普通少年——好吧,書寧也承認,他們兩個有時候似乎親密得有些過分了,可是,那個時候,他不是晚輩麽?


    “那就先別理他。”崔翔安立刻拍板,作出一副我已拿定了主意的表情,“反正你現在年紀還小呢!”他說罷自己倒先笑起來,朝書寧擠眉弄眼地道:“還有,你以後可不能叫我阿弟了,得叫我——唔,崔大哥。”


    書寧毫不客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惡狠狠地瞪他,“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


    周子澹這一覺足足睡了有近一個時辰,平安垂頭喪氣地陪在一旁,時不時地聽著窗外隱隱傳進來的歡聲笑語,歎氣聲此起彼伏。


    “歎什麽呢?”周子澹睜開眼,幽黑的眸中一片清明,揉了揉臉坐起身,漫不經心地問:“現在什麽時候了?”


    “巳時末了。”平安苦著臉巴巴地問:“公子爺,這……二小姐她……”


    “她怎麽了?”周子澹橫了他一眼,不滿地道:“她可沒跟我說瞧上了崔城主。”他先前一時情急才想岔了,而今睡了一覺,倒是明白了許多。之前書寧喜歡周子翎的時候,可不像對著崔翔安這麽坦然。


    平安見周子澹精神奕奕,頓時也跟著激動起來,眼睛一亮,興奮道:“公子爺您這是跟崔城主給扛上了!”


    周子澹一挽袖子作氣吞山河狀,“我就不信,我會比不過他!”無論相貌才情,還是對書寧的心意,周子澹自信自己絕不會比崔翔安差,更何況,他與寧家好歹還有些交情,便是寧老太太在信裏說得嚴厲,其實心裏到底還是傾向於自己了吧。


    才將將起身收拾好,忽聽得院子裏雲澤蘭的稟告聲,“公子爺,柳將軍求見。”


    周子澹麵上頓時一凜,爾後又浮上譏諷的笑,“他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俺又來了,剛剛報了駕照,正在準備科目一的考試,這玩意兒怎麽也這麽難啊,對於我們這些記憶力已經退化的人來說真是痛苦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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