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再次將他籠罩,隻聽遠處傳來越來越微弱的嘶喊之聲,以及耳邊時不時響起的溫柔低語。


    喬遠沒有半點害怕之意,娘親的懷抱那麽溫暖,讓他安心的想要睡去。


    意識漸漸昏沉,等他再次醒來時,入目的卻是一片蔚藍的天幕。


    柔和的陽光傾撒在身上,讓他渾身舒坦至極,鼻息間傳來絲絲幽香,更讓喬遠似每一個毛孔都在歌唱。


    這種放鬆到極點的感覺,他這一生都沒有幾次,讓人不禁留念。


    喬遠眨了眨眼睛,側頭看向一邊,隻見身旁竟是一片碧藍色的湖泊,水麵平靜的似一塊鏡麵,沒有一絲一毫的漣漪,而他則躺在一艘小舟之上。


    再看四周,青翠山峰環繞,雲霧寥寥,朦朧之下,還能看見山上的一些亭台樓閣,這般場景,正如他記憶中的人間仙境。


    一股極為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喬遠隻覺自己似是來過這個地方。


    就在此時,他察覺到了一絲異常,抬頭看去,卻見小舟的另一端竟站著一名身穿碧藍色長裙的女子。


    那女子的麵容似被一層朦朧的霧氣所遮掩,看不清晰五官,但那高挑纖細的身材,以及鍾靈毓秀的氣質卻是讓人絲毫不懷疑,此女定是一位絕代佳人。


    “娘!”


    看見這個女子的刹那,喬遠根本沒有絲毫遲疑,下意識的便開口喚了一聲。


    那女子立刻轉過身來,抬手迅速在臉上抹了數下,喬遠雖看不清她的麵容,但卻知道她抹去的一定是眼淚。


    “小遠,你醒了!”


    女子連忙走上前來,說話的語氣雖滿是溫柔,但卻帶著一絲還未掩藏的愁緒與悲傷。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鼻尖一酸,便起身撲進了那女子的懷中,緊緊擁住她,不願鬆手。


    “小遠,你怎麽了?都這大了,還哭鼻子,丟不丟人。”


    女子看到喬遠微紅的眼眶,一邊伸手輕柔的撫摸著他的頭,一邊輕笑開口。


    此時此刻,喬遠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


    他聳了聳鼻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做過的一場夢。


    在那場夢中,也是這這個湖泊之上,一個身穿碧藍色長裙的女子慢慢遠離自己而去。


    他跳下湖泊,拚命的遊動,想要追上那女子,可卻無能為力。


    最終,他隻能看著那個女子消失在自己眼中,隨後這個世界如破碎的鏡麵一樣,寸寸崩潰。


    “娘,你不要離開小遠,好不好?”


    “娘怎麽會離開小遠,娘要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變得像你爹那樣厲害。”


    女子伸手慢慢抹去他眼角的淚水,說話的語氣中滿是期待與驕傲。


    喬遠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仰著頭問道。


    “小遠要像爹那樣厲害,娘,那爹去哪兒了?”


    聽到此問,女子撫摸他臉頰的素手立刻一僵,頓了許久,也沒有回話。


    血濃於水的聯係,讓他也感受到娘親的悲傷,當下眼眶再紅,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


    “小遠,不要哭,你是男子漢。”


    女子俯下身子,用下巴抵住喬遠的額頭,兩人緊緊相擁,一股化不開的悲傷縈繞在四周,就似那碧藍色湖泊,平靜而又深邃。


    喬遠感受到滴落在自己臉頰上溫熱,慢慢抬起小手,幫那女子拭去了臉上的淚水。


    “娘,小遠不哭,你也不要哭了。”


    “娘不哭,小遠這麽懂事,娘很開心……”


    女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強顏歡笑,可當她看到喬遠的眼神時,淚水卻是不受控製的撲簌而落。


    從這一天後,喬遠便似長大了一般,每日除了陪伴娘親,便隻有瘋狂的修煉。


    十年如一日,以他的資質,十年也才結成金丹而已,對比常人來說,這種速度已然逆天,但對喬遠來說,還不夠。


    他已經長大,已經知道自己的父親因何而死。


    家族被毀,孤寡母子流落異鄉,整日東躲西藏,就連修煉,也隻能躲在妖獸遍地,無人踏足的蠻荒之地。


    若不是靈氣不足,喬遠也不至於十年才能結成金丹。


    仇恨的種子在這十年裏已經慢慢生根發芽,加上娘親的關愛,她這十年的悲傷與思念,便如同催生劑一般,促使仇恨枝芽迅速壯大。


    十八歲的少年,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目標,不再整日依賴娘親。


    這一日,他剛剛穩固修為,走出洞府,便看見一個女子拖著疲憊的身軀向著這裏飛來。


    “娘,你怎麽又去獵殺妖獸了?我說過,我不需要丹藥也能突破。”


    喬遠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與心痛,連忙迎了上去。


    女子搖了搖頭,輕笑著回道,語氣中滿是寵溺,可卻有一股隱藏不住的疲憊。


    “娘沒事。”


    喬遠無奈一歎,每次她回來總是這句話,可他從小到大,已不知見過她多少次衣衫染血的一幕。


    進了洞府,接過娘親塞過來的一瓶丹藥,喬遠低頭遲疑了半晌,終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娘,我想去外麵的世界,獨自闖蕩。”


    說完這話,喬遠明顯感受到她的身子猛地一顫,手也漸漸冰涼了下來。


    但她幾乎隻猶豫了片刻,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好,一直閉關修煉,心境也無法提高,是該出去曆練曆練。”


    喬遠心中酸澀,也極為不舍,但他知道想要報仇,便不能一直待在這靈氣稀薄的蠻荒之地。


    準備了一番,第二日一早,喬遠便在娘親的護送下,離開了這片了無人煙的蠻荒之地。


    喬遠自小便跟著那女子顛沛流離,走過了許多地方,也吃過了不少苦,很小的時候他便懂得了修真界的生存法則。


    他雖有金丹初期修為,但在這裏,也不過是剛剛踏入修煉的門檻,隻能算是低階修士。


    一路風雨,轉眼又是十年,喬遠憑借著過人的心智,在修真界的底層頑強的活著,修為也從金丹進階到了元嬰。


    二十七歲結成元嬰,他的天資終於引起了修真界最強宗門的注意,被那宗門中的一位長老收入入室弟子。


    從此之後,喬遠不再是一名掙紮在修真界底層的散修。


    有宗門的修煉資源,師尊的指導,他的修為突飛猛進,不過五十餘年,便超越了自己的師尊,成為了宗門中最年輕的長老。


    而喬遠也在這五十年,將當年的滅門慘案調查的一清二楚,殺害自己父親的人,正是此宗的大長老。


    仇恨已經不知不覺在他心中紮下了極深的根莖,即便他的修為與大長老相差甚遠,但喬遠卻已經按耐不住心中的殺機。


    隻是在報仇之前,他還想見一麵自己的娘親,那是最後一麵。


    離開了宗門,喬遠馬不停蹄的向著蠻荒之地趕去。


    在外風風雨雨六十年,雖閱盡世間繁華、人生百態,但在這一刻,他才覺得那些荒山怪石、猙獰的妖獸,更讓人熟悉。


    “娘……”


    還在洞府百裏之外,喬遠便放聲喊了起來,眼淚緩緩從眼角滑落,那聲音隨風而去,驚的四周千裏的妖獸全都匍匐在地,不敢動彈一下。


    不過片刻,一道碧藍色的倩影映入了他的眼中。


    那女子依舊是那麽年輕美麗,似六十年沒有任何變化,可落在喬遠的眼中,卻是感覺她蒼老了不少。


    喬遠迅速衝了上去,如一個七八歲孩童,直接紮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如今的他已經高過自己娘親半頭,做出這個動作,顯得很不適應。


    但那女子卻是輕笑盈盈,依舊像小時候一樣,用下巴抵著他的額頭,輕輕摩挲他的臉龐。


    “都這麽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你羞不羞……”


    喬遠沒有回話,他哭了,哭的歇斯底地,似把這六十年的淚水全都揮灑而出。


    許久之後,那女子才出聲安慰道。


    “別哭了,娘這不是好好的嘛,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娘也就是閉了一次關。”


    “娘,小遠這次回來,是跟您告別的……”


    喬遠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哽咽著緩緩開口。


    話還未說完,就見女子一把將他拉到了身後,隨後隻見千丈之外無聲無息間,出現了十多名修士。


    “師尊,你……你們……”


    喬遠看到那些人,雙目立刻圓睜,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之色,其中有一名老者,赫然便是教導他五十年的師尊。


    而其他人,他也認識大半,竟都是自家宗門的長老。


    他的師尊沒有回話,隻是盯著那女子,目中殺機彌漫。


    此時此刻,喬遠怎能還不明白,師尊收自己為徒,為的便是今日。


    “妖女,這麽多年來,你殘殺我門人上萬,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就在此時,一名鶴發老者一步從人群中走出,其容貌也被霧氣遮掩,看不清晰,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卻是最重。


    女子冷哼一聲,一股強大而淩厲的氣勢驟然而起,與平日裏那個溫柔的娘親簡直天差地別。


    “哼,門人上萬,又怎抵得上我夫君一命,既然今日你們自己送上門來,那咱們就在此做個了結。”


    說罷,那十多人便立刻衝了上來,與那女子戰到了一起。


    轟鳴之聲響起,將喬遠驚醒了過來,他雙目立刻被仇恨所掩蓋,同樣運轉修為,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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