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八萬條鮮活的生命,短短十多息間灰飛煙滅,這是多麽沉痛的一個事實,僅僅是談起,便讓人心情無比壓抑,更別說喬遠親眼見過一道道空間裂縫突然撕裂,如一張貪婪的血口,無情的吞噬了數之不盡的生命。


    不敢回想,雖然那些死去的人,喬遠幾乎都不認識,可每當他一個人獨處時,腦海中總會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張張充滿悲怨的淒慘麵孔,如心魔孽障,紮在了他心中。


    說到底,他不是冷漠無情之人,骨子裏仍保留著當年清風寨時淳樸善良的心性。


    雖然這一切並非他本願,雖然他也沒想到黑針內蘊含的力量會如此恐怖,且無法控製,雖然他隻是為了自保,為了守護愛人、朋友、宗門,但在看到那十塊百丈墓碑,看到上麵印刻的一個個名字時,喬遠的良心深深的刺痛了。


    耳邊有風聲雨聲不停歇,這場雨讓大多數忙碌的弟子都暫時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回到了宗門,因此四周顯得格外寂靜,喬遠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裏,全身衣衫濕透貼在單薄的身軀上,背影很是蕭瑟。


    抬頭凝望,任由涼涼的雨水怕打在了臉上,喬遠目光橫掃,一一記下了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即便能在上麵留下名字的隻是少數,大多數死去的散修都是默默無聞、掙紮在修真界底層的蝦米螻蟻,可喬遠還是將那些名字都記了下來,逝者已逝,他沒辦法起死回生,但卻想為活著的人做一些事情,如此也能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


    時間悄然流逝,喬遠從一塊塊墓碑前走過,每次記下名字後,必要彎腰一拜,直至走到第十塊墓碑前,天色已昏暗一片。


    也就是此刻,漸漸由淅淅小雨轉為瓢潑大雨的雨幕驟然一頓,水滴齊齊避開,似喬遠頭頂撐開了一把無形的雨傘,冷風同樣隔絕在外,一聲歎息在他身後響起。


    “唉,我說這兩天你怎麽有些心神不寧,原來是此事。”


    喬遠沒有回頭,亦沒有回話,神色漸漸由愧疚轉為了痛苦,一襲青衣不染纖塵的蕭清雲走上前與他肩並肩而立,抬頭看向那些極為壯烈的墓碑,目光深邃。


    “我雖沒有見過那天崩地裂的一幕,但聽別人說起,見到月河宗外潰裂的大地,仍深感驚悸,實話說,要不是今天看見你這樣,我絕不會相信這是因你所致。”


    蕭清雲自顧自說著,喬遠依舊沒有回話。


    “那種力量已經超過了我的認知,絕不是下界修士能夠掌控的,就算是雷仙宗大長老在此,一樣也做不到,所以……你不用太自責,不用給自己背負枷鎖,強大的力量從來就沒有對錯,隻看擁有他的人如何去用。”


    蕭清雲神情肅穆,抬起右手慢慢緊握成拳,深邃宛如一片星空的雙眸中閃過喬遠從未見過的光芒。


    那是一種極度自信,獨屬於強者的氣勢。


    這裏說的強者並非實力強大,而是內心堅韌,意誌頑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妄自菲薄,不悲天憫人。


    喬遠心神一震,轉頭看了他一眼,略顯頹然的眼神慢慢恢複了一絲神采。


    蕭清雲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後神色極為鄭重的叮囑道。


    “你別誤會,我也是有血有肉的多情之人,不可能無視這麽多人的死亡,但此事責任並非全在你,愧疚自責可有,卻不能沉浸其中,消沉意誌,要知道你現在距離化魂境已然不遠,若因此生出了魔障,後果不堪設想。”


    喬遠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輕歎。


    他也知道自己這些天狀態很不好,一人獨處時,總會不自覺想到近八萬散修刹那死去的慘烈場麵,唯有與蕭清雲喝酒時,才會露出笑容,不去想那些事。


    如此消沉下去,的確不是什麽好兆頭。


    “走吧,以你現在的能力,可以為那些死去的人多做一些事,站在這裏淋雨可不會讓他們死而複生。”


    蕭清雲伸手拍了拍喬遠的肩膀,說完便率先轉身離去,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問喬遠為何會擁有那種毀天滅地的力量。


    深呼一口氣,喬遠轉身跟上,濕透的衣衫瞬間被靈力蒸幹,兩人慢慢消失在了黑夜的雨幕中。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閉關不出的弟子長老,月河宗幾乎所有人都身穿黑色喪服,出現在了宗門外的碑林外。


    陰雨霏霏,天空格外昏沉,經過一天一夜雨水的衝刷,地麵早已泥濘不堪,可上萬人站立有序不亂,寂靜無語,神色大多肅穆中帶有一絲餘悸,他們都知道,那天若非有宗門底蘊水月洞天將護月山籠罩,今日怕是就沒有月河宗了,到時候,又有誰來祭奠他們。


    用來超度亡魂的道壇早已建好,就在十塊百丈墓碑的正前方,足有千丈寬闊,呈八卦陣型。


    在此道壇上,南鬆子花費了極大的精力,布置了一座招魂引魄大陣,經過七天的蓄靈,可在今日一口氣將所有未消散的亡魂召回,以超度送入輪回。


    喬遠早早便來到了此地,站在人群最前方,在他身邊有蘇真、綺雲、連景山、胡玉等人,蕭清雲與淩婉晨都沒有到場,前者自不必說,他既不是月河宗之人,也與此事沒有關係,而淩婉晨則在五天前便被公良禹召喚而去,說是要在坐化前送她一份天大的造化,如今尚未歸來。


    等了小半炷香的時間,這些天始終盤膝坐在道壇中心的南鬆子緩緩睜開雙目,隻見他一語不發,起身彈指向著八個方位連續點出了三下,整座千丈道壇立刻迸發出了橘黃色的光芒,隔絕陰風苦雨,如開辟出了一方淨土。


    和煦若暖陽般的光芒發散開來,將這陰雨所帶來的淒冷驅散了幾分,那些站在後方,修為較低的弟子不由仰麵露出舒服的表情,似這光芒讓人如曬太陽一般。


    光芒越來越盛,轉眼便將方圓百裏映照,且還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外擴張。


    片刻後,四周大地滲透出一股極重的陰氣,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一個個以肉眼無法看見,可神識能夠捕獲的魂魄飛出地麵,他們全都神情茫然,似失去了記憶,但卻隨著本能向著那座溫暖如陽的道壇快速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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