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日影偏斜,紅色的餘光灑進屋子裏,繡團枕邊,李沐芷正繡著一方絹帕,隻是下針很慢,技藝一般,勉強繡了一陣,翻看兩遍,始終不滿意。


    李沐芷幹脆將帕子丟在筐裏,發著呆。


    翠雲進來瞧見她這個模樣,輕歎了口氣,將果子放下,寬慰道:“姑娘,吃點東西吧,這樣下去身體吃不消啊。”


    自從三天前,聽聞了薛陽要回宅的消息,李沐芷就是這副坐不安席芒刺在背的模樣,可薛陽是家主,總是要回來的,再不願意,李沐芷是他沒名分的侍妾,服侍也避無可避。


    翠雲不知內情,總以為她是因為出身好模樣好,故而心高氣傲瞧不上薛陽,殊不知,每每李沐芷麵對薛陽,都需極力克製自己複仇的念頭。


    當年,她的父親李平山是名譽四方的藥材老板,她是無憂無慮的藥行千金,一次收藥途中,李平山遇到路邊快要凍死的薛陽,動了惻隱之心,將他留下好生養育,又悉心教導,卻不料,薛陽學夠了本領,一朝翻臉,夥同對手將李家所有的生意吞並,搖身一變,取代了李家成為當地的藥行大家,活生生逼死了父親,害得她家破人亡。


    如今,薛陽在周邊將生意做得如日中天,她卻日日煎熬,若不是顧及落在薛陽手中的母親和幼弟,李沐芷早就了結自己這條命了,何苦這般過活。


    不光翠雲,整個薛宅上下都不理解,薛陽長得人高馬大,眉目英挺,雖說不似話本的書生那般俊俏,也別有一番粗獷男子漢氣概,素日裏板著臉不苟言笑,卻不曾苛待下人,尤其李沐芷,即便她不討薛陽歡心,可薛陽未娶親也未納妾,入宅這近一年來,闔宅上下隻她一個侍妾,無旁的女子爭寵,除去薛陽對她沒什麽好臉色以外,日子過得算是順心,還有什麽好別扭的?


    主仆二人正在屋子裏說著話,管事富貴跑來,一疊聲地回稟:“姑娘,老爺回來了,先忙著些,稍晚時候過來,您備著點。”


    李沐芷臉色倏忽慘白一片,失了言語,翠雲瞥見,忙上前一步笑著道謝:“多謝多謝,天氣熱,您辛苦,廚房切了些冰鎮果子,待會兒我給您送去一些嚐嚐。”


    富貴嘿嘿笑了兩聲,客氣道:“哪裏辛苦,應該的。”


    說完行了禮要告退,臨走前看了李沐芷一眼,見她仍舊那副怔怔的神情,心裏一陣無奈,得,還是這個老樣子,看來老爺回來又得生一肚子悶氣。


    晚飯時分,薛陽終於回宅,李沐芷聽到了消息,幹脆連飯廳都沒去,隻說自己沒胃口。


    早早歇下,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翠雲來倒水,李沐芷淺淺喝了兩口,還是忍不住問她:“老爺在做什麽?”


    翠雲答道:“老爺晚膳過後就在書房忙著。”


    李沐芷稍稍點頭:“你歇著去吧。”


    月上樹梢,李沐芷望著窗外發呆,猛地聽到門被大力拉開的聲音,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待她起身,一個高碩的身影已經撲了上來,李沐芷的驚呼沒能出口,就被來人吞吃入腹,本就單薄的衣衫瞬間被剝落,凝脂般的肌膚暴露在來人眼前,隻聞他越發粗重的喘息聲。


    對方稍稍停頓,李沐芷借著月光才看清他的臉,月餘未見,薛陽麵頰糙了不少,手指捏在肩頭粗糲感重了許多,看來他去南疆這趟不少辛苦,心中念頭沒來得及消化,薛陽已經欺身上來,將她壓在身底,一句話也不說。


    這次出門時間太長,結束得有些倉促,李沐芷微喘著粗氣望著床幔發呆,還沒省過神來,薛陽已如不知饜足的猛獸再次覆上來,暴風驟雨般襲來,李沐芷隻能咬牙忍受。


    一夜床幔搖搖晃晃,像是在風中欲墜不墜,李沐芷就這樣被揉扁搓圓按在床上大半夜,後來怎麽睡著的全無印象,等到她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薛陽早已不見了身影,身體傳來的不適提醒著她昨夜發生了什麽,李沐芷鈍鈍地收回了思緒,無奈地閉上眼。


    過了有一會兒,翠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姑娘,起了嗎?”


    “起了。”一張口,李沐芷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不知是不是昨夜太過激烈的緣故,清了清嗓子,又說:“進來吧。”


    翠雲推門進來,隻一眼,瞬間紅了臉。


    滿地都是擦過的帕子,黏黏糊糊地揉成一團,散落床邊將李沐芷圍在其中,不必眼見為實,這些帕子就足以說明這間房子昨夜的疾風暴雨,雖說這一年來,此等場麵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可她到底是沒出嫁的姑娘,饒是伺候慣了,遇到這等場麵也忍不住臉紅心跳。


    薛陽在宅裏的日子,幾乎夜夜留宿在李沐芷這裏,她初入宅的時候,性子擰一些,有時候兩人吵得很凶,甚至動手,東西被砸得稀裏嘩啦,薛陽才不管她願不願意,逼她就範,完事後會回到自己的院子,留她一個人。


    李沐芷哭得傷心,有時候身上還帶著傷,翠雲是宅裏買來專門伺候她的,見主子這樣,心也跟著難過心疼,後來翠雲見薛陽日日過來,也勸著李沐芷圓滑些,別自找苦吃,猶記得當時她勸解的話說:“老爺沒納旁的人,隻來你這裏,說明他中意你啊,隻要你肯花點心思,何用吃這些苦頭。”


    李沐芷聽完隻冷笑一聲,翻身躺下,一句話也不說。


    翠雲歎氣,女人,既然已經進了門,這一輩子也就再難離開了,她橫豎都是薛陽屋裏的人,哪怕當初再不樂意,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既來之則安之,與其天天想著氣他,讓自己不痛快,不如轉了性,讓日子好過點,再說,以女子的角度來看,薛陽實在算是良配,能賺錢,院裏沒雜事,長得還威武俊朗,除了性子冷清暴躁點,基本沒啥缺點了,姑娘何必想不開,非要為難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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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也是命,李沐芷生成這般招人的模樣,躲得過薛陽,也躲不過旁的惦記她的男子,偏生又是這種性子,能不吃虧嗎?


    好在這一年來,李沐芷的使性子的勁也收了些,不似開始那般鬧騰,跟薛陽倒是處成了兩個鋸嘴葫蘆,兩人見麵除了那點事,基本沒別的話說,李沐芷沒那麽紮人後,薛陽也漸漸不再離開,基本都是在她屋裏過夜,表麵上看起來相安無事,隻有翠雲知道,平靜下的暗湧依舊沒有消失。


    “姑娘,起來吃點飯吧。”收回思緒,翠雲一邊蹲下手腳麻利地收拾地下昨夜留下的證據,一邊溫言勸說。


    李沐芷雙目呆滯望著床頂,半晌才說:“好,給我打水吧。”


    翠雲趕緊應著,將帕子拿了出去,抓緊時間將粥和小菜擺好,又泡上一壺茶,李沐芷才從裏間出來,神色懨懨,翠雲趕忙上前伺候著。


    李沐芷拾起勺子,喝了兩口粥,見青翠的小菜看著爽口,便嚐了兩筷子,翠雲看著高興,湊趣道:“這個時令吃這種小菜最是清爽,姑娘喜歡就多吃點。”


    李沐芷知道翠雲是真心為自己好,扯扯嘴角,又吃了兩口,後廚宋大娘來,翠雲讓了她進來,見她將食盒打開,從裏麵端出兩碗冰鎮棗糕,立時笑了起來:“多謝宋大娘想著我們,您辛苦。”


    宋大娘連連擺手,笑得格外可親:“我辛苦啥啊,都是老爺親自來吩咐的,這麽熱的天,老爺心疼姑娘吃不下飯,特意叮囑要好生伺候著,喏,這個小菜也是老爺特地帶回來,說是南疆特產,咱們趕緊做了給姑娘嚐嚐鮮,要說闔宅上下,也就姑娘才有這一份兒,日後再生個孩子,那姑娘的福氣可大了去了!咱們以後都得仰仗姑娘吃口飯。”


    宋大娘淨撿好聽的話說,翠雲心中著急,見她還要說下去,趕忙打斷說:“大娘,我們姑娘有塊布,好著呢,說著花紋最襯您,正好今兒個您親自過來送吃食,我給您拿上?”


    宋大娘立馬高興地謝恩,跟著翠雲走了出去。


    李沐芷臉上笑意全失,她放下筷子,登時覺得一陣反胃,恨不能將剛才吃進去的東西全吐出來,宋大娘平日裏對她就算不錯,家裏統共也沒兩個主子要她伺候,薛陽總出門,院裏又隻李沐芷一個床上的人,宋大娘一直當她是女主人般伺候,今日想是見了薛陽的費心叮囑,竟然親自過來送東西,她臉可真大,真該好好謝謝薛陽。


    翠雲回來見李沐芷已經回了臥房,桌子上的飯菜幾乎未動,歎了口氣,她就猜到又是這個樣子。


    旁人不知,她門清,茲凡是薛陽特意準備的吃食,李沐芷是碰都不碰,悉數全丟出去,要麽就是便宜了翠雲給她吃了,但這些話是萬萬不能跟旁人說起的,他們在宅裏日子好過,都是仰賴薛陽枕邊人這個身份,若是被眾人知道兩人不合,哪裏還有好日子過,好在李沐芷話不多,宅裏上下隻當她性情冷淡,並未想太多。


    後來有些吃的她都瞞著姑娘,不說來源,跟富貴交代的時候隻說李沐芷全吃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跟老爺回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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