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彩兒進門這件事,雖然富貴想著能瞞李沐芷那邊多久算多久,可都在一個宅子裏,消息是瞞不住的,第二日大清早,翠雲去後廚叮囑早飯做的清淡一些,就見香玲也在,張口閉口什麽我們姑娘如何如何,見翠雲來了,有些耀武揚威地一笑,繼續頤指氣使,對宋大娘大聲道:“我們姑娘昨夜累著了,今日怎麽也得好生補補,不然晚上可不成,老爺要過去的。”


    翠雲一驚,不由得再次看向她。


    香玲更起勁了,一個勁地催促,宋大娘隻得連聲說好,忙著間隙偷偷瞟了一眼翠雲。


    “翠雲姐姐,你來後廚做什麽呀?”香玲明知故問。


    翠雲心中雖驚詫不已,麵上過作鎮定,說道:“你來做什麽,我就是來做什麽的。”


    香玲故意說道:“那你忙著,我先回去伺候姑娘了,昨夜伺候老爺累著了,現下還不舒坦呢。”


    說罷轉身就走,翠雲咬著銀牙,氣憤憤站在原地。


    “姑娘可是要吃什麽?”宋大娘此時才問道,瞥了一眼香玲的背影,小聲道:“不過是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頭,拽什麽?”


    說完才想起李沐芷至今也沒有名分,覺得此話不妥,忙看向翠雲,見她麵色沒有異樣,才住了聲忙活早飯去了,以往後院就李沐芷一個主子,伺候好她就萬世太平,現在又來了個徐彩兒,雖說沒有名分,卻也上了老爺的床,那就得當主子伺候著,剛進門,還不知道她生性如何,好不好相與,若是似李沐芷一般也還好,若是個難相與的性子,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來應付。


    剛才見香玲這派頭和說話路數,估計徐彩兒不是個省油的燈。


    “宋大娘,香玲不是一直做針線活計嗎?她現在是伺候了什麽人嗎?她口中的姑娘是誰啊?”翠雲這才轉過身來問道。


    宋大娘有些為難說道:“聽說是昨兒個下午進門的姑娘,伺候老爺的,安置在偏院。”


    翠雲愣住。


    宋大娘又絮絮說了些關於徐彩兒的話,翠雲都聽不大進去了,心中猜疑得到證實,顧不上再說什麽,疾步奔回後院。


    李沐芷正坐在窗前賞花,見翠雲急匆匆跑進屋,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去了趟後廚臉色怎麽這麽差?”


    翠雲奔至她眼前才站定,喘著粗氣,一時沒開口。


    李沐芷見她這般,反倒站起身,端起一杯茶遞過去:“要不先喝口茶?不管有什麽事,都慢慢說。”


    翠雲見眼前這個主子竟來為自己端茶,一時感動,更覺得替她委屈不值,到底不過是十七八的丫頭,心裏裝不住太多事,剛才一路心裏已經七上八下,此時待要說,先紅了眼眶。


    “姑娘,老爺,屋裏收了新人了!”


    說完嘴巴一癟,越想越生氣:“原本做針線活計的香玲被派了過去伺候著,聽聞叫個什麽徐彩兒,是跟老爺生意上有來往的人送的,昨夜剛伺候上。”


    李沐芷半晌後才消化了這個消息,坐回椅子上,怔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翠雲見她這般,以為她是急火攻心,趕忙勸道:“姑娘,您莫慌,老爺這個歲數,換做旁人家,早就妻妾好幾房了,他不過是收了個人,又不是明媒正娶,新造茅坑香三天呢,且看她能得意到幾時!”


    李沐芷仍舊沒有說話。


    翠雲痛快完嘴,又對眼下情形憂心不已,李沐芷還沒抬名分,就不算正經主子,尤其無後,在薛宅裏,全得仰仗薛陽的寵愛過日子,偏生她又不願討巧,以前無人爭就算了,好賴就她一個,現在有了旁人,若是再由得李沐芷這般執拗,日子還不知道能不能過下去。


    “姑娘,按說您這相貌身形,進宮當娘娘也是當得,可您既在這裏,指望著老爺過活,您跟老爺之間到底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少不得收收性子,別再倔了,哄一哄老爺吧!”翠雲一番苦口婆心。


    李沐芷回頭瞅她一眼,淡淡說道:“快去準備早飯吧,既有了新人,日後我便不去飯廳用飯了,你受累收拾在這裏,我在屋裏吃。”


    翠雲著急道:“您平日裏都不在乎吃食,現在怎麽有心思關心起吃什麽了?哎呀我的好姑娘,您可打起精神來吧,您沒看香玲今天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她跟她主子可不像您這般好性,若是您再這般不上心,日後是要被她騎到頭上的!”


    李沐芷擺擺手,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好了,休要多說,下去吧。”


    翠雲還要再開口,李沐芷幹脆起身回到臥房,將門關上躲清靜去了,翠雲再心急如焚,皇上不急太監急也沒用,咬咬牙,轉身出去收拾飯菜。


    薛陽再收房這件事是遲早的,李沐芷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雖說這一年多薛宅隻她一個房中人,但李沐芷心裏清楚,薛陽不會一直留著她,更不會給她名分,她在這裏,不過是薛陽一個玩物而已。


    當年他不過是李家的一個尋常學徒,聰明勤奮,頗得父親賞識,年紀輕輕就做到了管事之位,可卻一朝翻臉,聯手李家的對頭,盜走了李家煉藥的秘方,還奪了他們家的生意,搖身一變,將李家曾經的江山吞入腹中,才有了如今風光的薛宅。


    父親大怒之下,直接病倒,沒拖月餘便西去,剩下母親和幼弟一臉淒惶,李沐芷隻能打起精神來張羅後事,父親剛剛下葬,薛陽就出現在他們李宅,手持地契,宣稱李宅低了債,已經不再是他們的安身之所,派人將她們母子三人趕了出去。


    那時天寒地凍,他們身無分文,躲在破敗的舊屋子裏,還要時不時為乞丐流氓的騷擾憂心,才不過一日,母親就病倒,發起高燒,幼弟除了哭就是哭,又累又餓又冷又怕,李沐芷抱著幼弟,扶著母親,隻覺得仰天無淚。


    在最絕望的時候,薛陽出現了,李沐芷恨不能殺了他泄恨,可不待衝上去,薛陽卻派人將母親和幼弟帶走,李沐芷衝上去想要拚命,薛陽說道:“放開他們難道要在這裏跟你等死?”


    “我們就算凍死餓死也不用你這種背信棄義的齷齪小人救!”李沐芷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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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陽一抬手,下人們立馬停下,母親高燒已經開始說胡話,幼弟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了,李沐芷看著他們,無能為力的跪在旁邊,剛才激憤的心思瞬間冷卻。


    “若是不想他們死,就吱一聲。”薛陽淡淡說道。


    李沐芷咬著唇,問他:“說罷,你到底還想做什麽?”


    薛陽蹲下,捏了捏她的下巴,李沐芷鉚足力氣拍開他的手,薛陽也不生氣,冷嗤道:“你們李家上上下下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以為,你還有什麽可以跟我交易?”


    李沐芷譏諷道:“有什麽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你這種卑鄙小人,無利不起早,若沒什麽值得你惦記,你會來這裏?”


    薛陽點點頭,讚許道:“李小姐果然聰慧,你既這般聰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猜出我今日過來願意救你母親和小弟是為了什麽。”


    李沐芷盯著他,薛陽眼裏幽深無邊,她忽地打了個冷戰,不敢再去想,見她這般神情,薛陽反倒笑了:“聰明。”


    他拍拍身上的雪,吩咐道:“把李夫人和李公子找個地方安頓好,再請個郎中給她瞧病。”


    李沐芷憂心忡忡看向母親和幼弟,哭都不敢哭出聲。


    薛陽居高臨下睨她一眼:“既猜到我所圖為何,就請吧。”


    李沐芷低頭吞下眼淚,憤恨道:“你若是這種貪圖美色之徒,怎會得我父親賞識?我不信你肯為了得到我,願意善待我母親和幼弟,說罷,你到底想幹什麽?”


    薛陽伸手又捏了捏她的下巴,冷哼一聲:“死是最簡單的事,一了百了,卻不是我想要的。”


    “你不是人!畜生!”李沐芷揚手便要扇他,薛陽頭微微一仰,輕而易舉躲了過去。


    “你這般貌美,當年我不過看你兩眼,李老爺子就責罵我,說我癡人做夢,配不上他的寶貝女兒,隻要他在的一天,我就休想染指你,你說,他若知道我將你收房,會不會死不瞑目?從棺材裏跳出來再臭罵我一頓?”


    “禽獸!”李沐芷哭著罵道,想要衝上去殺了他,薛陽不過一個側身,她便撲了個空,栽倒在地。


    薛陽站起身,甩甩衣擺,冷聲道:“把她給我收拾幹淨,今夜送我房裏去!”


    李沐芷待要掙紮,薛陽說道:“她若是敢不老實,就將她母親和那個臭小子丟出門去!”


    李沐芷瞬間動彈不得,站在原地欲哭無淚。


    當天夜裏,薛陽殘暴不已,李沐芷初時咬牙忍耐,為了母親,為了幼弟,這些折辱也隻能受著,可到底惡心,便想到自盡,不待得逞,薛陽幽幽地在她耳邊威脅道:“你若是敢自盡,我便將你母親送進青樓,她這把年紀了,卻還要承受淩辱,你願是不願?”


    李沐芷周身冰涼,薛陽的話卻還沒說盡:“還有你那個幼弟,隨了你母親,同你一般,長得這般好,達官顯貴家裏的公子,可有不少好這一口的,不若我也一並送了去,你們李家人性子剛烈,說不定都受不住,最後在地下團聚,也算是美事一樁,如何?”


    自此,李沐芷便如同一隻折了翼的白燕,隻能苟且偷生,忍辱負重,在這薛宅一日一日地挨著過日子。


    這番苦楚,她無從說起,隻能獨自承受。


    薛陽有了旁的女子,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他厭煩了,棄了自己,好歹也可以離開這個牢籠,她已不是最初慌亂無措的大小姐,哪怕做苦工,也可以養活母親和弟弟。


    哪怕薛陽還要折磨自己,有了一個人來分散他的心思,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日日泡在這裏,無論從哪方麵看,李沐芷都覺得是件好事,可這些無法跟翠雲說,便隻能不去理會她的長籲短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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