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芷順著隱魂香,來到一座普通的宅院麵前,她站在門口,望著屋裏微弱的燈光,心頭沉重如鐵,不知道今夜又是哪個苦命的女子正在承受煎熬,痛苦到忍受不下去想要離開這世界,引得隱魂香燃得那般紫。


    每一次都是這樣,李沐芷甚至覺得自己得了病,每每看到隱魂香燃起,都會心裏發慌,不老不死不病是個賞賜嗎?在屢屢從事這份折磨良心的活路的時候,又不盡然。


    再多不願,也隻能進去。


    李沐芷提氣翻過院牆,找到了正瑟縮在牆角哭泣的女子。


    故事俗氣又老套,一個普通的女子,長大了,父母為了賺取銀錢為他們的兒子娶親,不顧她的反抗硬是將她許給了家附近的屠夫,嫁過來後,屠夫白日勞作,夜裏回到家裏除了折磨她就是喝酒,喝完酒後還是更加過分地折磨她。


    才過半年,女子已經形容憔悴,鳩形鵠麵,此時的屠夫見她不似初相見時水靈又嫌棄厭惡,不順心時或者喝醉了酒都會去打她,拿她出氣。


    今日男子生意做得不順,晚上回來就將她打了個半死,嫌她晦氣還將她拖到了柴房,女子昏迷了許久才醒來,望著屋頂隻覺得人生不過是受苦,不如死了解脫。


    而後,李沐芷出現在她麵前。


    女人已沒有什麽可以跟她換,李沐芷知道三荒客棧的規矩,可從不為此受累,她指了指她頭上的木釵,說:“將它送給我罷。”


    女子將木釵拔下來,交到了李沐芷的手裏,她抽出手帕,在女子眼前揚了幾下,輕聲說:“安心吧。”


    女子什麽都沒察覺,道謝了後起身去打水洗臉,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李沐芷站在院子裏,看著她進進出出,心裏一片悲苦。


    如果可以,她多想手刃屋中那個屠夫,替女人出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女子來到她麵前,跪下磕了兩個頭,問道:“姑娘可否將手帕借我一用?”


    李沐芷搖搖頭。


    女子眼裏卻燃起絕望的火苗,李沐芷預感不妙,下一刻隻見女子轉身回到柴房,拎著一把斧頭走了出來,李沐芷立馬猜到她要去做何事,想要阻攔,張開嘴卻什麽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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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疾步走進臥房,望著床上睡得一灘爛泥的丈夫,高高舉起了斧頭!


    李沐芷在窗外看得分明,斧頭落下的瞬間,窗戶上濺起了簇簇鮮血,她徒勞地伸著手,半晌終於重重落下。


    屋子門被打開,女子渾身是血走了出來,她衝李沐芷行了行禮,走到近前再次跪下:“姑娘,能求您一件事嗎?”


    李沐芷低頭看她:“說罷。”


    “能將我帶走嗎?院子他鎖著,鑰匙我不知道在哪裏,我不想死在這裏,我不想再跟屋裏的那個人有一點幹係。”


    李沐芷看了一眼屋子,她不想跟那個令她厭惡痛恨的男子死在一處。


    “好,我帶你走。”李沐芷拉起她,提氣一躍,便翻過了牆頭,落地後,鬆開了手。


    “你要去哪裏?現在城門已關,你能去到哪裏?”李沐芷想了想,還是說:“無論你是否後悔,都活不過今夜了,三荒客棧做生意,隻有進沒有退。”


    女子垂下頭:“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父母不疼,弟弟不和,我活著就是一個笑話。”


    李沐芷心中難過不已,想要安慰,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徒勞站在原地。


    女子沿著街邊走向遠處,直到轉了個彎,再也看不見。


    李沐芷望著空空如也的大街,心中像是有一萬頭野獸想要衝出來,她想大吼,她想問一問這世道,問一問蒼天,究竟有何公道可言?


    為什麽這些受苦的女子,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卻要承受這些非人的遭遇?難道就因為她們是女子?憑什麽?為什麽???


    大口喘著氣,她卻無法說出一個字,喉嚨像是人被狠狠扼住,連呼吸都不能。


    李沐芷承受不住,雙手扯住衣領,試圖扯鬆一點,好能透口氣,卻是徒勞。


    她雙腿發抖,癱倒在地,不能言語。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薛陽的聲音響起。


    李沐芷隻覺自己被他攬住,上半身靠在他身上。


    薛陽捏著她的手腕,掐著虎口處,急急問道:“姑娘,姑娘,醒醒,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李沐芷緩緩睜開眼睛,定睛許久,才漸漸看清眼前人的輪廓。


    “薛陽,是你。”


    氣若遊絲。


    薛陽心急如焚:“我帶你去找大夫!”


    說罷薛陽一轉身,將李沐芷雙臂搭在肩膀上,雙腿撐住站了起來,急速往城裏的藥鋪跑去。


    李沐芷被顛著跑了半條街,神思才稍稍清明了一些:“薛陽,你何時長高了,還長壯了,都能背著我走這麽快這麽遠了?”


    薛陽聽出她說話如常,立即停下,差點哭了出來:“姑娘,你沒事了?”


    李沐芷輕聲道:“放我下來,要被你顛死了,我差點把晚上吃的飯吐出來。”


    薛陽趕忙挑了個幹淨些的石墩,將她慢慢放下來,蹲在她眼前,關切地留意著。


    李沐芷這會兒力氣回來了個三四分,見薛陽不知是急得,還是跑得滿頭大汗,說笑:“傻孩子,你忘記我明日就會好嗎?”


    薛陽聲音都都帶了幾分哭腔:“我娘死的那年也是這樣,我力氣小,背不動,就拖著她往前爬,想要帶她去看大夫,可隻爬到街上,鄰居們就說我娘已經死了。”


    他垂下頭,雙手抖得不停。


    李沐芷想起他的身世,不由得心生憐憫,費力抬起手來拍拍他的肩頭:“放心,我死不了。”


    沒有三荒客棧的允準,她死不了,病不了,老不了,什麽都做不到。


    薛陽後怕良久才恢複理智,他抹了一把眼淚,上前傾身:“走,我背你回家。”


    李沐芷擺擺手,拒絕道:“讓我歇會兒,我現在不想動,一動就天旋地轉惡心得厲害。”


    薛陽當即說道:“我有的是力氣,我可以走穩些。”


    李沐芷再擺手,有氣無力的樣子,薛陽不敢再動,揚起袖子不停為她扇著風。


    李沐芷看他緊張的樣子,心頭一暖,笑道:“再說你長身體,背著我壓矮了你可怎麽是好?”


    薛陽苦笑一聲:“姑娘,現在你還有心情說笑?”


    正說著,街角走過兩個男子,渾身酒氣,走路歪歪斜斜。


    薛陽周身瞬間緊繃,他往前挪了半步,離著李沐芷稍稍近了一些,舉高袖子,將李沐芷擋在後麵。


    兩名醉漢相互攙拉著,滿嘴胡話,邊走邊說,經過他們身前,其中一人忽地說:“大半夜這怎麽蹲著一個人?”


    另一個矮些的男子也看過來,醉眼朦朧,隻能看清一個清雋小聲蹲在路旁,身後護著一個人,看衣服顏色應當是個女子,心下來了賊心,嘿嘿笑道:“是個美人嗎?在跟你情哥哥私會?來來來,讓我看看什麽姿色?”


    身高個醉漢人扯了他一把,罵道:“你他娘的敢招惹別的女人不怕家裏的母老虎?”


    矮個醉漢也罵了兩句,指天指地地賭咒,最後也沒敢往他們這邊走。


    李沐芷微微鬆了一口氣,薛陽卻不敢放鬆,看似沒看他們,餘光卻一直留意著醉漢。


    最後兩個醉漢渾說著走遠,薛陽不待鬆下繃著的弦,剛一回頭,隻見牆角處飛過一道黑影,奔著李沐芷的後心而來,他想都沒想,攥起拳頭揮舞著抬臂去擋,隻聽一聲貓的慘叫聲,一隻黑色的野貓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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