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芷回到客棧,什麽都沒說,上了樓倒頭大睡。


    第二日,第三日,接連幾天,夜裏她都會出門,不是賞花賞月,就是喝酒看戲,一概往日低調的行事風格,張揚得很。


    以她的人物品相,自然是走到哪裏都是焦點,吸引著不少男子前赴後繼。


    點了酒,看著戲台上的人,演繹著悲歡離合封侯拜相生死相依,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在這個世間,她確實如看客一般。


    一曲散場,她向外走去,戲園最好的房間走出一行人,她往柱子那裏讓了讓,騰出位置,幾人過去,經過她身旁的時候,為首幾名男子留意到了她,紛紛露出驚豔的眼神,多看了好幾眼。


    李沐芷早就習慣這種情形,並未覺得不自在,隻是抬頭的瞬間,認出了為首的人,正是同自己有約卻沒能踐諾的尤景鬆。


    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尾隨幾人,到了戲園正門口後,幾人停下,她躲在屏風後麵,聽著她們說著話。


    “尤大人此番前來宥城,為民操勞,下官略備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大人笑納。”綠袍男子恭敬說道。


    李沐芷探看,竟是宥城知縣。


    看來尤景鬆,不是尋常富戶。


    也對,他那通身的氣派,她早該想到。


    知縣使了個眼神,身後男子再上前,雙手奉上禮品。


    “這是我宥城特產,算不得貴重,勝在別致新奇,特意為尤夫人和尤小姐備上,請尤大人千萬別嫌棄。”知縣恭恭敬敬接過來,俯身行禮。


    尤景鬆笑了笑,身後站出來一男子,接過後麵的禮物後,重新退回主子身後。


    “多謝知縣大人心意,隻是尤某素常不喜金銀器物,內子和小女的禮,我就收了,旁的便算了。”尤景鬆語音並不高,話說得不疾不徐,語意間卻是不容置喙。


    宥城知縣客套幾個回合,見尤景鬆並不鬆口,再不敢勉強。


    很快,眾人散去,門口寒暄的幾人也各自回到住處,李沐芷從屏風後走出,隻覺心頭空空。


    薛陽站在一旁看著,沒敢上前。


    見李沐芷向外走去,才急急跟上前。


    她尋了個普通酒家,點了些宵夜,獨自坐著,一邊心不在焉喝著酒,一邊看著街邊人來人往。


    兩壺酒下肚,李沐芷覺得頭微微眩暈,她低下頭,伸出手輕輕揉著額頭,身邊一女子忽然勸道:“姑娘,夜深了,在外危險,不如早些回家吧。”


    李沐芷並未察覺此話是對自己說的,繼續揉著額頭。


    “姑娘,你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嗎?”女子似是轉了位置,來到她對麵。


    李沐芷這才抬頭看,站在對麵的人,是徐昭環。


    她身後站著一位身形挺拔的公子,李沐芷瞧了瞧,不認識。


    徐昭環見她看過來,笑了笑,解釋道:“姑娘,我沒有惡意,隻是身為醫者,見你一人坐這裏喝悶酒,擔心你安危,是以過來提醒一下,你可是身體不適?”


    李沐芷搖搖頭:“沒有,我隻是喝多了,多謝你,徐姑娘。”


    平日裏她是不會犯這個錯的,喝了不少酒,此時頭暈乎乎的,話就脫口而出。


    說完又不覺得會怎樣,即便她做出再出格奇怪的事,明日一早,徐昭環也不會記得自己,這幾日,她就是想丟掉所有的規矩和拘謹,放縱一把。


    “你認識我?”徐昭環問道。


    李沐芷笑了下:“徐姑娘素常布藥施粥,宥城之人,識得你並不奇怪。”


    她是個好姑娘,李沐芷收了玩笑的心思,編了個話頭搪塞。


    徐昭環並不疑心,點點頭:“你既認識我,該相信我並無惡意了吧?姑娘,你長得如此美貌,又獨身一人,實在不宜夜深逗留,我瞧著你已經醉了,現在就算要回去,趕夜路也很是危險,這樣吧,你告訴我家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去可好?”


    李沐芷看著她真切擔心的麵容,借著酒意說出心裏的話:“好孩子,謝謝你。”


    徐昭環深覺此話奇怪,兩人明明相近年紀,何出此言。


    跟身邊男子對視一眼,猜測著是她醉了,說胡話。


    徐昭環又勸了兩句,李沐芷見她堅持,為讓她安心離開,將身後的薛陽喊出來,指著他對徐昭環他們說道:“這是我隨從,人高馬大,身手也好,徐姑娘放心吧,我沒事。”


    徐昭環看了幾眼薛陽,這才點點頭:“好,那我們先走了,姑娘少喝點吧,喝多了對身體很不好。”


    李沐芷順從地點著頭,見徐昭環走了,才道:“喝酒這件事,傷身不傷身的,與我有什麽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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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陽蹲下,輕聲道:“咱們回吧。”


    李沐芷歪頭看他,不答應,繼續喝著酒。


    薛陽坐到她對麵,冷冷地看著她一杯接一杯自虐似的喝酒,突然出聲:“你這麽痛苦,是因為尤大人沒有赴約,又有妻有女了嗎?”


    李沐芷看向他,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扯了扯嘴角,繼續喝著。


    薛陽受不了了,伸出手來攔住她的杯子:“別喝了。”


    李沐芷不理會他,手腕一繞,從他的手臂下鑽出來,仰頭幹了杯中酒。


    伸手去撈酒壺,薛陽比她快,先一步將酒壺搶走,李沐芷臉色一變:“還給我。”


    薛陽捏著不動,李沐芷左手撐住桌子,右手伸直去奪,薛陽握住酒壺的手後撤,李沐芷撲了個空,她站直,隱隱有了怒氣:“還給我!”


    她的臉因著酒的作用紅撲撲的,此番又加了怒氣,更是添了幾分顏色,比往日嫻靜的樣子多了好些生氣。


    薛陽險些醉在她迷人的容顏裏,李沐芷趁他失神瞬間想要再奪酒壺,薛陽避開,下一瞬,拇指摳開酒壺蓋子,手一傾斜,壺裏的酒盡數被倒在地上。


    李沐芷目睹他的行為,像是有些出神,薛陽看去,雖然擔心她會更生氣,但並不後悔,她的醉態已經很是明顯,萬萬不能再任由她喝下去。


    “掌櫃的!”李沐芷忽而回頭喊道,酒家掌櫃的很快湊過來,笑嘻嘻問道有何事,李沐芷嫣然一笑:“再給我來一壺酒!”


    掌櫃的眼尾掃了掃兩人,忙應著。


    一見她這般衝著男人笑,薛陽幾乎是立時起身,繞過桌子,擋在李沐芷前麵,隔開了她跟眼前的男子。


    掌櫃的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接連後退兩步趕緊下去拿酒,將酒壺放在桌子上就沒再停留,怕惹到薛陽的閻王臉。


    李沐芷坐下,薛陽同時隨著她過去,眼見她拎起酒壺,無奈卻又拿她沒辦法,隻好苦口婆心勸:“別喝了,雖說你身體不受損,但夜裏會難受的,胃疼,頭疼,還要吐,太遭罪了,聽話,別喝了。”


    李沐芷喝酒並非因著尤景鬆的失約,他們不過相識半天,能有多大的深情,最多覺得聊得來,相處頗為投緣。


    讓她這幾日如此放縱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清醒地感受到,被這個世間撇下的無能為力,要那般清醒做什麽?守著清規戒律又是為誰?


    這些她不願同薛陽言說,隻想醉一場,偷得一日算一日。


    薛陽試圖將她手裏的酒壺取下,李沐芷卻高高揚起手,將酒壺舉過兩人頭頂:“跟你回去也可以,來,喝上這一壺酒。”


    李沐芷將酒擺在他眼前。


    薛陽一愣,朝她看去,李沐芷以為他不願,又往前推了推酒壺,帶點無賴的語氣說道:“你倒了我一壺酒,所以賠我一壺酒,說得過去啊,喝吧。”


    這般難得流露出女兒家的蠻橫,像一根勾子撓了薛陽的心兩把,他端起酒壺,仰頭一口氣喝盡。


    引得掌櫃的多看了兩眼。


    這般喝酒法,真是要命,估計過一會兒這男的就癱了。


    掌櫃的搖搖頭,感慨著,幸好李沐芷提前給了酒錢,就算他們醉到不省人事也賴不掉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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