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在河裏轉了一個圈後,拉出長長的一道波紋衝向了遠方。


    兩邊的河堤上,無數的喪屍怪獸緊追著不放,衝著河中央不停地嘶吼著。


    雖然福萊爾噴吐的粘液已經被米雅洗淨,幾乎聞不到什麽讓它們抓狂的氣味,可是這些怪物損失了掉大量同伴之後,仿佛與他們結下了深仇大恨,即便是已經遠離了河堤,它們仍然追隨著嗡嗡的引擎聲狂奔怒吼。


    高速旋轉的螺旋槳在河水裏卷起一片白色的泡沫,船尾蕩開一道道波紋,激起層層浪濤,嘩嘩的湧向步道,拍出一朵朵浪花。


    艾米抱著愛麗絲,兩人流著淚,默默的看著遠去的碼頭,眼睛已經哭腫。


    勞倫斯靠著船艙仰頭看天,目光已然沒了焦距,嘴裏不時小聲說著,“尼克,你為什麽這麽傻?”


    所有人都聚集在船尾的位置,自從離開碼頭後就沒有人動彈一下,哭泣,沉默,傷心,氣氛極其壓抑。


    郭飛一聲不吭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就像是上麵繡了花。


    牙齒咬得緊緊的,身上傷口他都沒有心情去包紮,隻是將拳頭握緊再握緊。


    “郭,這不能怪你。”


    馬克知道郭飛心中所想,他走過去坐在郭飛身邊,小聲說道。


    “如果我先一步衝出去就好了。”郭飛搖搖頭。


    當時他猶豫了。


    從遊艇到河岸有七八米的距離,並不算遠,可是,這條路是由喪屍堆積而成,到處都是怪物揮舞的手臂,出去不但要麵臨瘋狂衝擊而來的喪屍,還要避開腳下那一雙雙高舉的手臂,再加上解開鋼纜後遊艇的加速,郭飛那一瞬間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遊艇上。


    就是這瞬間的猶豫,尼克衝了出去。


    郭飛感覺到自己的無能。


    先是樸正英殿後,接著是尼克解開鋼纜,他咬著牙,身體不停地顫抖。


    “別這麽說,這是尼克的選擇。”


    馬克搖搖頭,指著一旁的鋼纜絞輪說道,“如果我劈爛這玩意鋼纜也就不用解開了,如果米雅當時想起了這個也不會出事,郭,當時情況太危機,沒有人能夠想得周全,能夠帶著大家衝出了已經做得很好了。”


    上船的時候鋼纜隻是顯露了一小截便沒入到河水裏麵,對於米雅來說,平時這些活都是工人在做,她隻是偶爾操縱一會遊艇,根本都沒想起來,而船上的其他人,對於這露出來的一小截鋼纜都沒有留意,等到鋼纜拉直的時候,懸空的鋼纜任馬克如何劈斬,隻是嗡嗡的晃動,最多斷了幾根鋼絲。


    如果那個時候馬克反應過來,不是去選擇劈斷鋼纜,而是將絞輪給砸爛,最後的一幕根本不會出現,隻是,場麵太過混亂緊張,不光是他,所有的人都沒能想得到,包括衝出去解開纜索的尼克。


    郭飛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我想冷靜一下。”


    馬克歎了一口氣,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站起來又坐到了兩個女孩子身後,他舉起手遲疑了一會,將手掌輕輕搭在她們肩上。


    這裏麵,隻有他和邦妮承受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麵對這樣的生離死別,並沒有像這幾個同伴那樣難以接受。


    “嗚嗚,我想樸老師和尼克。”愛麗絲轉過身,將頭靠在馬克的肩頭上麵,伸手抱住他的腰子。


    樸正英在隊伍裏顯得仿佛並不重要,能力仿佛也不出眾,沒有什麽驚豔的地方,馬克眨眨眼。


    隻是,眼前出現的,全是樸正英奔前走後為了大家忙碌的畫麵。


    每天早上起來,第一個看見的永遠是她。


    默默的為大家準備食物,晚上半夜起來為孩子們蓋好毛毯,不起眼的技能,可是在與進化者廝殺時,她能夠和馬克並肩作戰,甚至比他還要先戰勝對手。


    還有尼克。


    每一次戰鬥他都會衝在最前麵,少了一條胳膊卻從來沒有聽過他沮喪失落,在他眼裏沒有抱怨,永遠都是默默的拿起武器衝向怪物,憑著他的速度能力,馬克心想,恐怕這裏所有人都倒下,最後剩下的也應該是他。


    天空中,太陽透過厚厚的雲層投下了幾道光束,光影與水霧交錯,在半空中出現了兩個巨大的光斑。


    馬克抬著頭看著,突然笑了起來,“那是樸和尼克,你看他們在向我們招手。”


    艾米愣了愣,抬頭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光斑閃爍著七彩的光芒,慢慢的向著天空不斷上升,逐漸的消失在雲層裏麵。


    “樸老師,尼克。”勞倫斯跪了起來,呆呆的看著頭頂,小聲的說道,“是你們嗎?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不要走。”愛麗絲徒勞的揮舞著手,想要抓住遠處的光影,淚水不停地從她眼裏流下來。


    郭飛看了一眼,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他並不相信這個,這不過是光影的變化而已,與河麵水霧的一次折射。


    “我幫你包紮。”


    邦妮走到他身邊小聲說道,解下身後的背包,從裏麵取出備用的衣服準備撕下布條。


    她拿著衣服突然呆滯了一下。


    如果樸正英還在,她的背囊裏麵就有藥品繃帶,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在她那裏都能夠找得到,仿佛是一個百寶囊。


    郭飛搖了搖頭,“不用,馬上就好了。”


    他不想包紮,想讓這些傷在身上都停留一會,好記住失去的樸和尼克。


    以他恐怖的恢複力,這樣的傷口包不包紮都不會致命,一兩天功夫就會完全愈合掉。


    邦妮看著沮喪難過的郭飛,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兩個女孩子靠著馬克仰望著天空,勞倫斯低著頭,仿佛在小聲的念誦著聖經,郭飛靠著船艙發著呆,邦妮左右看了看,沉默的轉過身,走進了駕駛艙裏。


    將自己扔在米雅旁邊的座椅裏麵,邦妮蜷縮起來,一臉的疲倦,默默的看著遠處的景象變化。


    “怎麽了?”米雅回頭看了一眼問道。


    “尼克死了。”邦妮小聲的說道,“樸也死了,大家都非常難過。”


    “什麽?”


    米雅捂住嘴,不敢相信“怎麽……?”


    她突然想起了沒有解開的鋼纜,用力的咬著嘴唇,鮮血從她嘴角慢慢流了下來。


    “我不是怪你。”邦妮聞到了血腥味,急忙解釋道,手足無措的看著米雅,“我隻是覺得自己好無奈。”


    最關鍵的時候,狙擊槍的子彈被打空了,她到了船上隻能是站在後麵,呆呆看著幾個孩子在拚殺。


    狙擊專精的邦妮,再沒有了彈藥支援的情況下,實力比起能夠隱身的艾米,能夠預判危險的愛麗絲都差了許多,她有些自責,如果當時還能保留著子彈,哪怕隻是一枚,她都能夠將鋼纜打斷。


    “為什麽會這樣?”米雅哭泣著說道,“都已經快要上船了,還有尼克,為什麽那麽傻?”


    駕駛艙裏變得沉默起來,兩人不時抹著眼淚,默默地看著前方。


    “對了,解決掉福萊爾沒有?”邦妮問道。


    “沒有,他逃進地下室了。”米雅搖搖頭,眼中慢慢聚起怒火,“都是他,要不然樸和尼克都不會死。”


    .


    邦妮點點頭,“放心,他跑不掉的。”


    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邦妮臉上露出殺機,“我們會回來的,到時候我會親手殺了他。”


    邦妮從來沒有這麽恨一個人,即便是災變的時候父親咬死了母親。


    她呆呆的看著遠處,突然問道,“米雅,我們這是要去那裏?”


    “繞過出海口,找一個沒有喪屍的地方下船。”米雅說道。


    “為什麽不在……”


    說到一半邦妮明白了過來,兩岸全是喪屍在奔跑,如果一直在河麵上,恐怕這些怪物會始終追趕著他們。


    “這艘船不錯,雖然舊一點,可是設備齊全,看來船主應該經常出海。”


    米雅拿起一個衛星電話,開機後看了看信號,隨手將它扔到了一邊。


    即使是衛星電話,再沒有了人類維護後,這玩意已經成為了廢物,米雅搖了搖頭,對於聯係上家裏的親人,她完全沒有了想法。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所有的一切通信設施都失去了作用,當初保留下來的那幾個手機在沒有電之後隻能成為紀念,她想也想得到,這裏都變成了這副摸樣,還有暗夜北極熊的出現,這個世界,應該已經屬於了喪屍。


    遊艇嗡嗡的響,浪濤不停地拍擊著船身,發出啪啪的聲音。


    河麵上隻有他們一艘船,顯得非常的蕭條。


    兩岸的河堤上,無數的喪屍在瘋狂的追擊著,米雅轉頭看了一眼,即便是成千上萬怪物在嘶吼,隔得遠了,再加上遊艇引擎的轟鳴,已經難以聽得清楚。


    一陣寒風吹過,米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在河水中浸泡完就是一場生死大戰,熱血沸騰,濕透了的衣服都冒起了熱氣,可是現在靜了下來,再給寒風一吹,頓時身上冒起了一串雞皮痱子。


    邦妮蹬蹬蹬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抱著一床毛毯進來,將它裹在米雅身上。


    “謝謝。”米雅拉緊了毛毯小聲說道。


    邦妮笑了笑,轉過頭,目光呆呆的看著河麵,突然坐了起來,指著河水問道,“米雅,這是什麽?”


    “什麽?”米雅轉頭看了過去。


    河麵上,一道道白線在遊艇兩邊飛馳,她呆滯了一下,“不知道。”


    邦妮趴著窗戶仔細看著,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她看了看米雅,飛快的衝了出去,將狙擊槍上的瞄準鏡卸了下來,跑回來將頭伸出窗外仔細的查探著。


    隻是剛剛這一會兒功夫,外麵跟隨遊艇的白線變得多了許多,密密麻麻,就像是開了鍋一樣。


    邦妮手臂有些顫抖,她將瞄準鏡湊到了眼睛前麵。


    白線下,湍急的河水裏麵,一個個黑影在閃動,時而浮起,在河麵上拉出一道道白線,時而深深沉入水中,消失在她視野裏麵。


    一個個血紅色的斑點跟隨著黑影,那個顏色給她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喪屍?魚群?”


    邦妮不敢相信,將瞄準鏡拿開,臉色有些蒼白的看著河麵。


    撲通。


    一個身影從河水裏跳了出來,躍出水麵後,邦妮清楚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身影。


    血紅的眼睛正瞪著她,張開的嘴裏,密密麻麻布滿了細長的尖牙,高舉的魚鰭像是利刃一樣,不停折射著寒光。


    “喪屍,喪屍。”邦妮驚恐的大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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