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合歡宮中。


    帷幕低垂,楚珍躺在床上,徐太後坐在繡墩上,正緊張地望著白清覺。


    白清覺收回把脈的手,溫厚儒雅的麵龐上,流露出些許擔憂:“太後娘娘,長公主殿下她,有喜了。”


    “什麽?!”徐太後和楚珍同時大喊,臉上俱是不可置信。


    “已有半個月了。”白清覺拱了拱手。


    “半個月?”


    楚珍呢喃出聲,目光很快落到大殿角落的李遷身上,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杏眼中都是彷徨。


    她好不容易和沈峻茂有了婚約關係,如今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眼底劃過一抹狠意,她開口道:“白太醫,你趕緊為本公主開一副落胎的方子。今晚之事,不準透露半個字出去。”


    “這……”白清覺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長公主這一胎,胎像並不穩定。若是強行落胎,恐怕會傷及根本。不止以後再無懷孕的可能,而且也會導致長公主身體虛弱。”


    話音落地,楚珍和徐太後同時瞪大雙眼,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徐太後皺起眉頭,望向楚珍,有她護著,珍兒有沒有子嗣根本沒有關係的,大不了從妾室那裏抱一個撫養。


    可是,若落胎會導致珍兒身體虛弱,那麽便萬萬使不得了。


    楚珍滿臉愁容,“母後,我總不能幾個月後,大著肚子嫁給沈峻茂吧?”


    徐太後眼中閃過凶光,抬手摸了摸她的手:“珍兒放心,母後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平平安安嫁給沈峻茂的!”


    白清覺靜靜看著這一對抓狂的母女,暗自發出一聲歎息。


    他說危險她們就信了,也不找其他太醫過來複診確認。


    這樣的腦子,若非楚雲間護著,估計早就不知道在後宮中死多少回了。


    怪不得楚雲間登基之前,將這對母女弄到揚州國安寺去祈福,大約,是怕她們打亂他的大計吧?


    他想著,很快告辭離去。


    第二日,天氣晴好,院中的積雪被侍女們掃走了,院牆角落有不知名的小草探出嫩芽,像是昭示春天的到來。


    沈妙言拄著拐杖,係著銀狼毛鬥篷站在屋簷下,獨自呆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沿著抄手遊廊往花園走。


    花園的湖麵結著薄薄的一層冰,幾樹梅花悄然盛放,白色與紅色相得益彰,這景色看起來明淨而不失豔麗。


    她獨自走著,前頭有幾個小侍女正在清理雜草,剛冒出頭的嫩芽兒,被鏟子紛紛除了去。


    沈妙言靜靜看了會兒,不知怎的,有些心疼,便開口道:“這些草不用管了,等長高些,再來除吧。”


    那幾個小丫鬟轉身見是沈妙言,連忙行禮稱是,又很快離開。


    沈妙言望著地麵的小草,它們一小棵、一小棵的,嫩綠中還透著鵝黃,看起來就很柔嫩。


    “多謝小姐,憐惜幼草。”


    一道柔婉的聲音響起,沈妙言偏頭看去,隻見身著一襲碧色長裙的少女正盈盈而立,一張鵝蛋臉透著清麗婉約,漆黑的瞳眸像是兩汪春水。


    這個少女,總能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她不禁笑了笑:“阿沁?許久沒見你了,你在哪裏當值?”


    “奴婢依舊負責打理嫣然閣呢。”阿沁凝視著沈妙言,笑容溫婉,“小姐又長高了。”


    沈妙言笑得頗有些不好意思,又抬頭悄悄望了她幾眼,心裏實在是很喜歡她,便想著,等晚上國師下朝回來,求他把阿沁弄到衡蕪院來。


    阿沁見她出神,便走上前,為她係好鬥篷的係帶,“奴婢總以為,這世上大約不會再有人喜歡這些雜草了。看著它們被鏟掉,總覺得十分可惜。沒想到,小姐和奴婢竟是一樣的心。”


    沈妙言看了眼地上的嫩草芽兒,輕聲道:“比起枝頭的繁花,它們似乎,更值得人喜歡和憐惜呢。”


    因為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鑽出堅硬的重重凍土,在這樣寒冷的時節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在寒風中努力添上自己的色彩,多麽不容易。


    阿沁摸了摸沈妙言的臉蛋,笑道:“在奴婢看來,小姐也是叫人喜歡和憐惜的。”


    說罷,望了眼日頭,頗為惋惜道:“時辰不早,奴婢該告退了。”


    沈妙言靜靜看著她離開,對她的喜歡又多了一層。


    拂衣和添香雖然對她好,可終歸是國師的人。


    她也很想要,培養自己的勢力……


    晚上,在花廳用晚膳時,沈妙言簡單地跟君天瀾說了自己的想法。


    君天瀾吃著菜,麵龐冷峻:“除了她,都可以。”


    “可我隻想要她。”沈妙言抱著碗,小臉上都是認真,“國師每日早出晚歸,沒人陪我玩,我很孤單。”


    “玩?”君天瀾抬眸瞟了她一眼,“若是空閑,就去跟素問學醫術。本座不想再聽見,你說‘玩’這個字。”


    沈妙言內心頗感無力,隻得眼睜睜看著他淨手後離開。


    她用完晚膳,獨自走出花廳,在府裏的遊廊中溜達了一圈,看見兩個侍衛從不遠處走過去:


    “……聽聞,晉寧王爺為晉寧王妃將醉仙樓重新翻修了一遍,據說,比之前更加奢華大氣。”


    “嘖,都說晉寧王夫妻感情不好,這不是挺好的嗎?”


    “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旁人啊!常常來咱們府裏的那位花公子,他與晉寧王妃乃是青梅竹馬,後來因愛生恨,那醉仙樓,就是他帶人砸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晉寧王夫妻的關係突然就變好了,晉寧王才會出巨資,翻修醉仙樓。”


    “嘿嘿,肯定是晉寧王妃,晚上在床上,跟晉寧王吹枕邊風啦!哪個男人能受得了枕邊風?!”


    兩個人笑得猥·瑣,很快就走遠了。


    沈妙言靠在遊廊的柱子後麵,晉寧王夫妻和好?


    那花狐狸,一定很傷心。


    她想著,又不由自主想到“枕邊風”這個詞。


    枕邊風,男人,都受不了嗎?


    圓圓的瞳眸中滿是狡猾,她笑得腹黑,拄著拐杖,得意洋洋回了衡蕪院。


    入夜。


    君天瀾用了晚膳才回來,沈妙言罕見地殷勤,不顧腿傷,巴巴兒地要為他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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