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天色暗了下來,叫阿瞞的小少年過來叩門,請兩人去堂屋吃晚飯。


    四個人圍坐在一張方桌前,阿瞞的手藝很好,幾盤菜色香味俱全,盡管樸素,卻依舊叫人食指大動。


    “這些菜蔬,都是我自己種的,剛剛才從地裏摘回來,新鮮著呢。”


    他撓撓頭,謙虛的笑容中,又藏著幾分驕傲。


    沈妙言卻隻盯著最中間那盤紅燒肉流口水,因為是客人,又不好貿然去吃,最後還是君天瀾給她夾了一塊。


    阿瞞做的紅燒肉也好吃,沈妙言差點把舌頭吞下去,努力在外人麵前克製住饞相,卻依舊在阿瞞驚訝的眼神中,連盛了三碗米飯。


    等吃飽喝足,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木屋中,洗澡的地方是一口直徑一米多的漆黑大鍋,鍋下燒柴禾,等到水燒熱了,便熄了柴禾,讓人泡在裏頭。


    鹿沉吩咐阿瞞在鍋中放了不少排毒的珍奇藥草,沈妙言泡在裏麵,她第一次見識這樣的泡澡方式,十分新奇,因此忍不住在裏麵摸摸那些藥草,又玩玩水,直到水涼了都還不肯出來。


    君天瀾也要洗澡,他在外麵等得急,隔著門簾,冷聲催促:“你好了沒有?!”


    “國師,水涼了,你幫我添些柴禾!”


    甜甜的聲音傳出來,叫君天瀾又氣又無奈。


    他走到灶洞前,卻不知該如何燒火,將一堆柴禾都丟進灶洞裏,因為塞得太實,灶洞中的火根本燒不起來。


    他見旁邊豎著一根長長的吹氣竹筒,便拿了起來,探進灶洞中,試圖將裏麵的火吹旺些。


    然而一口吹下去,不見火旺,反而吸了不少鍋灰出來,將一張冷峻精致的臉染得漆黑。


    他劇烈咳嗽著,抬起頭,就瞧見沈妙言穿著雪白中衣,一邊擦頭發,一邊笑嘻嘻盯著他。


    他頗覺沒麵子,麵頰一燙,站起身,丟了竹筒,麵無表情地試圖為自己挽回一點顏麵:“本座要沐浴,去把你的洗澡水倒掉。”


    沈妙言望著他沾滿鍋灰的臉,斂去小臉上的笑容,很認真地勾勾小手:“國師,你趴下。”


    “做什麽?”君天瀾依舊沒好臉色。


    “趴下。”


    他挑著眉頭,慢慢俯下身來。


    沈妙言伸出手,用自己幹淨的雪白衣袖,一點點,緩緩將他臉上的鍋灰擦掉。


    君天瀾瞳眸微動,就瞧見她那雙琥珀色的瞳眸中,滿是平靜,和認真。


    “我知道國師待我好,我也想,待國師好。”


    她抬起眼簾,凝視著君天瀾的眼睛,溫熱的指尖撫摸過君天瀾的眉眼與唇角,在燭火明滅的房間裏,甜甜一笑。


    君天瀾握住她的手腕,緊盯著她的雙眸,平靜的心,再度被打亂。


    她的中衣領口敞著,一痕雪白露出,像是誘惑。


    君天瀾直起身,餘光掃到那痕雪白,伸出手,緩緩替她扣上盤扣,那麽自然,沒有任何占便宜的意思。


    那小心翼翼的姿態,更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沈妙言低頭望著他修長的手指,心底彌漫開一股異樣。


    做完這一切,君天瀾摸了摸她的腦袋,“去房間睡覺。”


    沈妙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


    她躺在床上,木窗仍舊大開著,此時正值三月尾,一輪彎彎的月牙兒高掛夜幕之上。


    那夜幕透著浩瀚無垠的深藍,星河流轉間,像是能將人的魂魄沉溺進去。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君天瀾擎著一盞燭火,身著寬鬆的中衣進來,見她還沒睡,便將燭火放在桌上,走到床邊,掀起外麵的被子躺進去:“在想什麽?”


    沈妙言同他睡兩個被窩,禁不住往他身邊挪了挪,聲音輕軟:


    “國師,若我大仇得報時,你愛上了我,那,你能和我一起到這個地方來嗎?咱們就住在棉城,每日晨起而作,日落而歇,耕田織布,做一對不問世事的夫妻,可好?”


    君天瀾側頭看她,但見她的瞳眸,是蜜糖一樣的琥珀色。


    大約是剛吃過糖果,那張紅潤潤的小嘴,呼出的氣息十分香甜。


    他伸出手,輕輕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到時候,再說。”


    沈妙言盯著帳幔頂部,眼中漸漸盛滿憧憬:“棉城很漂亮啊……到時候,咱們也建一座小木屋,依山傍水,前麵是一望無際的純白棉花田,再遠的地方,是安寧祥和的小鎮。”


    “再養一隻像大黃的狗,等你傍晚回來,大黃跑出去迎接你,我在家做好了可口的飯菜,係著圍裙,扶著門框等你,多好……國師,咱們以後,一定要回棉城,好不好?”


    她說完,淺淺地笑了,轉頭望向君天瀾,卻見他闔著雙眼,呼吸均勻,儼然是睡著了的模樣。


    她不爽地衝他揚了揚小拳頭,側身向裏,懷著小小的夢,很快睡過去。


    黑暗中,靜默良久。


    君天瀾緩緩睜開眼,薄唇輕抿,鳳眸幽深,從喉嚨中發出兩個低沉的音符:“嗯,好。”


    桌上的燭火逐漸燃盡,落在那雙漆黑的瞳眸中,火光漸漸小了,最後化為一點,寂靜地熄滅。


    那雙瞳眸中,便隻剩無邊無際的黑暗。


    翌日,清晨。


    幾隻黃鸝鳥拖著滾圓的身體,在窗外的杏樹間蹦躂,嘰嘰喳喳的,偶爾梳理一下有著綢緞光澤的羽毛。


    沈妙言被吵得煩,猛地抽出君天瀾的枕頭,朝著窗戶砸過去:“閉嘴!”


    君天瀾睜開眼,點漆般的瞳眸注視著帳幔頂部,“為什麽要砸我的枕頭?”


    “因為我還要接著睡。”


    沈妙言揉了揉睡亂的頭發,側身向裏躺下,捂住耳朵:“別吵我。”


    “你長本事了!”君天瀾坐起身,直接推開她的小手,擰住她的耳朵,“起來,伺候本座梳洗。”


    “疼!”沈妙言強壓抑住起床氣,被揪著耳朵坐起來。


    君天瀾鬆了手,重複了一遍:“伺候本座梳洗。”


    沈妙言揉著惺忪睡眼,君天瀾盯著她,這小丫頭晚上毫無睡相,頭發都睡偏了,雞窩似的亂糟糟的。


    那眼角,隱約還沾著眼屎,身上的中衣鬆鬆垮垮,露出半個雪白香肩,毫無世家貴女的矜持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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