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試探著去觸摸屋簷外的陽光,觸摸到的卻是一手的冰涼。


    她眼睜睜看著張敏的孩子流掉,如今,又開始利用張敏對付楚珍……


    她背負的罪孽,又何曾少過?


    不遠處,那些貴客們好奇地看著楚珍打罵沈峻茂,卻沒人上前阻攔。


    他們到長公主府,本就是為了看這一出戲。


    幸災樂禍的眼底,是為人的冷漠。


    沈妙言手腳冰涼,靜靜注視著這群陽光下錦衣華服的公子小姐們,她要走的路,注定是踏在冰雪之上的。


    正孤獨間,君天瀾牽住她的小手,“咱們回家。”


    沈妙言仰頭望他:“嗯。”


    兩人穿過人群,一路出了長公主府。


    她盯著地麵一大一小兩個投影,紅潤的小嘴忽然咧開一個弧度。


    她其實,也不是形單影隻。


    長公主府的花宴散了後,楚珍拎著沈峻茂去了前院,偏僻的院落裏,便就隻剩下哭哭啼啼的張敏和幾個丫鬟。


    張璃和白玨兒也在,張璃坐在房中的大椅上,喝著茶,聲音輕慢:“白小姐,今日這事,長公主不追究,可相府卻不能不追究。”


    白玨兒坐在她身邊,即便在家中時再如何囂張跋扈心高氣傲,可對上張璃,卻覺得如坐針氈。


    她知道,這一位乃是相府大小姐,在京中素有“才女”的名稱,是她不能比肩的。


    光是坐在這裏的大氣和高貴,就完完全全壓了她一頭。


    她從小也是錦繡堆裏長大的,什麽寶貝沒見過,可就是養不出這樣的貴氣來。


    她想著,一張臉晦暗不明:“張大小姐想要如何?”


    張璃掃了眼哭哭啼啼的張敏,淡淡道:“這事乃是大事,我爹雖不承認我妹妹是他女兒了,可敏敏到底與我血脈相連。她如今在長公主府,舉步維艱,不如你賠償些銀兩,給她傍身好了。”


    這要求很實際,對白玨兒而言,也沒什麽難度。


    她瞥了眼張敏:“二十萬兩銀子,並四個會些拳腳功夫的丫鬟,可夠?”


    張敏這樣的處境,有幾個會功夫的丫鬟傍身,會好過許多。


    張璃眼前一亮,看了眼白玨兒,暗道這個商家之女,倒是很上道。


    白玨兒解決了這棘手的難題,便拖著一身疲倦,懷揣著滿腹心事離開了長公主府。


    今日之事,是她太過心急魯莽,她失策了。


    下一次,她一定會提前周密計劃……


    而張璃在床榻邊緣坐下,握住張敏的手,秀美的麵龐沒有一絲表情:“我照顧你,乃是因為娘親尚還惦記你。敏敏,你這般處境,可想好應對的法子了?”


    張敏雙眼紅腫,聞言,眼淚不停地往下滑落:“姐姐,我沒有你聰明,我隻是覺得沈公子博學多才,將來定然能坐上高位,才孤注一擲,同他在一起的……後麵這些事情,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她說著,擦了把淚,凝重的目光落在門外:“不過,沈妙言離開前曾說,楚珍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沈公子的……”


    張璃目光一頓,握著張敏的手緊了起來。


    “姐姐,我實在是笨,不知道該怎麽利用這樣好的把柄……”張敏說完,哭得十分厲害。


    張璃替她掖好被角,眼底卻有陰光閃現。


    沈妙言將這消息透露給敏敏,無非是要敏敏和楚珍狗咬狗,她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偏偏,敏敏若想過得好,就不得不按著她的想法行事。


    沈妙言她,好腹黑深沉的心思。


    她想著,含笑望向張敏:“這樣的事,就交給我吧。楚珍的確是個障礙,能除掉的話,乃是好事一樁。”


    說著,便告辭離開。


    她跨出長公主府的門檻,眼中神情複雜,隻有敏敏當上沈峻茂的正妻,沈家和張家才真正算作連成一線。


    屆時,張家強大了,她才更有可能接近國師大人。


    輕輕眨了下眼睛,她抬手示意身邊的丫鬟靠近過來,附耳低聲道:“你去市井中,如此這般……”


    ……


    君天瀾和沈妙言回到府中,剛下了馬車,顧明就匆匆過來稟報:“主子,白老爺到了!”


    白老爺?白鳴?


    沈妙言瞳眸微動,好不容易在白玨兒那兒扳回一局,她爹就來了,這樣硬的後台,也不知她能再贏幾回。


    這麽想著,揪住裙角,一言不發地跟著君天瀾進了府。


    前院花廳內,白鳴正坐在下方品茶,見君天瀾進來,連忙起身拱手:“國師大人。”


    “坐。”君天瀾聲音淡淡,抬手示意。


    沈妙言從耳房繞進花廳,在屏風後麵躲了,想要偷聽這兩人談論些什麽。


    白鳴同君天瀾寒暄了一陣,便將話題轉到白玨兒身上去,笑道:“草民的女兒,不知在哪裏?”


    君天瀾未及回答,外麵響起一聲嬌呼:“爹!”


    白玨兒拎著裙擺奔進來,十分親昵地挽住白鳴的手臂:“爹,我好想你!”


    白鳴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嗬斥:“多大的姑娘了,還這般冒冒失失,沒得讓大人笑話!快坐好了。”


    白玨兒靦腆地坐下,白鳴的視線投向君天瀾:“這段時間,玨兒承蒙大人照顧,草民多謝了!”


    “無妨。”君天瀾聲音淡漠。


    白鳴看看自己女兒,又看看君天瀾,試探著說道:“大人如今已過弱冠之年,卻遲遲不曾與人訂下親事。草民這女兒,出身雖非官宦之家,卻也是錦繡堆裏養大的。大人若是不嫌棄……”


    這話點到為止,端看君天瀾怎麽說了。


    白玨兒垂著頭,抓住裙擺,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知道,君天瀾是不會答應的。


    今日她被沈妙言陷害,他根本就不曾過問半句。


    屏風後,沈妙言坐在繡墩上,屏息凝神,稚嫩的小臉上無半分笑意。


    所有人,都等著君天瀾的回答。


    而這個視線焦點的男人,優雅地捧著一盞茶,淡漠地呷了一口,似是品盡了舌尖茶水的清香,才緩緩開口:“娶親之事,不可兒戲。本座尚未對任何女子動心過,即便白小姐才貌雙全,也還是得徐徐圖之。”


    這一番話,並非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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