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呆呆看著他,好半晌後,才從這少年眉宇間找到了些熟悉的影子,試探著問道:“你是……蓮澈?”


    少年笑容不達眼底,“看來我給姐姐留的印象還不夠深。”


    沈妙言覺著冤枉得很,比劃道:“你以前不是長這樣的啊,你以前頂多是清秀,現在……”


    她盯著那張妖孽的麵容,咽了口口水,說不下去了。


    連澈撩起薄紗帳幔,在床榻邊緣坐下,微笑著替她掖好被角:“姐姐覺得,我長得美?”


    他的手指白嫩纖細更甚女子,這一掖被角的動作經由他做出來,透出一種別樣的誘惑。


    沈妙言心底直發毛,盯著他看了半晌,輕聲道:“你上次不告而別,究竟去了哪兒?”


    “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做該做的事。”連澈俯身,輕輕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深不可測的邪笑,“姐姐可願意隨我離開?我如今已足夠強大,可以保護姐姐了。”


    雖然他稱呼她姐姐,可沈妙言總覺得這少年好像不是將她看做姐姐這樣簡單。


    他的指尖頓在她的麵頰上,溫涼的感覺,叫她全身不舒服。


    她想推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握住手腕:“姐姐,你不喜歡我碰你?可我看別的姐姐,都會抱自己弟弟的。你從沒抱過我。”


    他說的理所應當,然而沈妙言麵對這樣的連澈,滿肚子都是困惑,禁不住問道:“你到底是誰?”


    “沈連澈。”


    “不對,你,你跟他不一樣……”


    “嗯,的確不一樣。從前的蓮澈是稍稍易容過的,現在你麵前坐著的,是真正的連澈。”連澈親了口她的手背,“姐姐要跟我離開這裏嗎?一如我從前承諾過的,我會保護你。”


    他臉上的邪笑漸漸斂去,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又回到從前那個不苟言笑的小少年。


    沈妙言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連澈像是早已預料到她的選擇,低頭摘下領口上的紅寶石蓮花扣,放到她的掌心:“那麽,這件小玩意兒,就作為報答姐姐贈我兵書的禮物好了。”


    “這是什麽?”沈妙言舉起那蓮花扣,微弱的燈火下,紅玉散發出潤和的光澤,可見是上好的玉質。


    “姐姐將這蓮花扣時時戴著,魏國的人就不會傷害你。”連澈唇角再度噙起那抹邪氣的微笑,“若姐姐遇到麻煩,拿這蓮花扣向路過的魏國人求助,他們自會幫你。”


    說罷,俯身輕輕吻了下沈妙言的額頭。


    沈妙言連忙捂住被吻的地方,皺眉嗬斥:“連澈!”


    “在魏國,弟弟都是可以吻姐姐的。”沈連澈眨巴了下眼睛,即便說謊也仍舊保持著麵不改色,“若無血緣關係,也可以娶姐姐哦!”


    話音落地,唇角的笑容愈發邪氣。


    “你——”


    沈妙言還未來得及責怪他胡說八道,他已經掠到窗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油燈滅了又亮,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她捏著那枚蓮花扣,滿臉都是不解。


    東方泛起魚肚白,太醫們終於從緊閉的儀元殿中出來。


    李其連忙迎上去:“皇上怎麽樣了?”


    為首的院判望了眼外麵神色各異的官僚們,輕聲道:“皇上的命保住了,隻是……”


    “隻是什麽?”李其皺眉。


    “隻是,皇上陷入了昏迷,也不知何時才能醒。”那院判有些磕巴,“也許、也許明天就會醒,也許……”


    永遠醒不過來了。


    在場的官員們驚了驚,連忙竊聲討論起來,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上沒有子嗣,更沒有太子攝政一說。


    皇後又剛剛被廢,後宮中隻有因憂思過度而身染重病的太後。


    可太後尚且自顧不暇,又哪裏有時間兼顧前朝。


    竊竊私語聲連成一片,最後文武百官還是轉向了溫閣老,一同拱手道:“朝中事宜,還請溫閣老做主。”


    溫閣老捋著胡須,自知責無旁貸,緩步走上台階,威聲道:“皇上重傷在身,這段時間,老夫會親自處理朝中事宜,直到皇上醒過來為止!老夫奉勸在座各位,若誰有其他小心思,最好趕緊收起來!”


    說著,冷厲而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端坐著的君天瀾,又看了眼廊角處自己的女婿,快步走下台階:“傳老夫命令,全城戒嚴!京兆尹,速速調查摘星樓著火事故!”


    沈澤走到溫閣老麵前,施了一禮,試探著道:“當時摘星樓著火時,沈妙言跟皇上待在一起。下官認為,該將沈妙言捉拿歸案,審問一二。”


    溫閣老盯著他,即便有心偏袒沈妙言,可這麽多人看著,沈澤說的又很有道理,便冷冷道:“別傷了她。”


    “是。”


    百官有條不紊地跟著溫閣老往議政大殿走去,沈澤淡淡瞥了眼君天瀾,轉身跟著離開。


    君天瀾靠坐在廊下的大椅上,手中端著杯熱茶,不緊不慢地品著。


    楚隨玉踱步到他跟前,笑容不達眼底:“國師大人好興致。”


    “晉寧王想說什麽?”


    楚隨玉看了眼緊閉的儀元殿大門,“大人十分寵愛沈三小姐,可惜我皇兄卻總為三小姐帶來災禍。或許,換個人坐那個位置,三小姐就會時來運轉了。”


    君天瀾聞言,低低笑了幾聲:“晉寧王,皇上還沒有死,你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


    “本王的意思,大人明白得很。”楚隨玉輕搖折扇,深深瞥了他一眼,“大人是聰明人,若肯追隨本王左右,本王向你承諾,事成之後,封你為西南王,獨掌西南兵權。”


    京城的朝陽逐漸升了起來。


    晨色熹微中,君天瀾注視著遠處的漢白玉台階與雕刻著蟠龍紋的廣場,語調徐緩:“西南兵權已經在本座手中。至於西南王的頭銜……”


    他勾唇一笑,抬眸望向楚隨玉:“本座看不上。”


    楚隨玉麵色難看,“莫非,國師是想做楚國的皇帝?”


    君天瀾起身,含笑離去。


    楚隨玉盯著他的背影,垂在腿側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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