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間的寢屋在二樓,乃是府中最好的一間。


    他憑窗遠眺,但見整座府邸占地麵積寬廣,無數亭台樓閣掩映在花草樹木之中,花園湖麵上還泊著幾艘描金畫舫。


    他是皇帝,他知道知府一年的俸祿是多少。


    然而那點俸祿,是買不起這府邸裏的一棟房屋的。


    雅致俊逸的麵龐似笑非笑,他慢條斯理地品了口茶。


    花園裏,沈妙言坐在亭子前的台階上吃完螃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拉住一名過路的侍女,得知楚雲間他們住在朝霞院,又問清了路,才蹦蹦跳跳地沿著園子裏的青石小路離開。


    前方種著幾叢芍藥,如今開了碗口大的花,看上去雪白如雲。


    她覺著漂亮,湊過去嗅了嗅,正高興時,卻聽到有人同她說話:“你就是沈國公的女兒?”


    她直起身,說話的年輕公子身姿修長,眉宇間隱隱透著風流,正是江旬的嫡子江月樓。


    她立即低頭,露出扭捏模樣:“回公子話,正是奴婢。”


    江月樓走到她麵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打量她,調笑道:“倒是生了副好容貌,隻可惜……”


    淪落成了婢女。


    他盯了那張臉半晌,這女孩兒看起來蠢笨得很,哪裏有徐瑩說的聰慧狡詐?


    沈妙言傻傻地眨著眼睛,也在看這個年輕公子。


    他的眉宇間都是風流多情,可眼底卻並沒有多餘的感情流露出來。


    她直覺,這個男人絕非一事無成的紈絝。


    江月樓似是覺得她無趣,收了折扇,“唰”一聲搖開來,笑道:“如今正是五月,府中景致甚好。你若覺著無趣,可到處走走看看。”


    沈妙言聞言,便刻意露出膽怯模樣:“奴婢不敢……”


    江月樓斜眼看她,那些雪白芍藥在她背後開得甚好,卻也無法蓋過這女孩兒的花容月貌。


    隻是可惜,到底給人做了婢女,畏畏縮縮上不得台麵。


    他眼底都是輕視,臉上的笑容卻非常親切,隨手從腰間解下白玉佩丟給她:“拿著這個,府中就沒人敢攔你了!”


    沈妙言眉眼立即彎了起來,連忙將玉佩掛到腰間,再度抬頭望向江月樓時,眼中竟隱隱閃爍出愛慕的光:“公子,你對奴婢真好……”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男人忽然出現在她麵前,又對她這般好,必是有所求。


    江月樓笑了笑,伸手挑起她的下頜:“父親為給皇上與國師大人接風,忙得焦頭爛額。你告訴我,你們就隻有進府的這幾個人嗎?可有通知揚州城外的官府?京城裏,可有人知道皇上早已不在京城了?”


    這是在打聽他們的底細?


    沈妙言笑容羞怯,聲音柔弱:“回公子話,京城裏的溫閣老和韓相爺是知道的,其他官員隻道皇上正在養病,並不知道皇上與國師大人都出了京城。皇上過來的時候,也並未驚動地方官員,因此除了揚州的大人們,其他大人都不知道皇上在這裏呢。”


    江月樓見她聲音平靜不似說謊,於是獎勵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問這些,都是為了更好的保護皇上和國師大人。”


    “公子赤膽忠心,皇上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江月樓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唇間:“這是咱們倆的小秘密,千萬別告訴其他人。”


    見這小姑娘聽話地點點頭,他又道:“皇上除了去撈月坊,還會去哪裏?”


    沈妙言眉眼彎彎,修長的睫毛遮擋住了瞳眸裏的暗光,扳著手指頭道:“皇上說蘇山的景致好,要去蘇山遊覽一番。還說要去國安寺為難民祈福。還要去……”


    說著,似乎是想不起來,聲音漸漸小了。


    江月樓臉上笑容越發親和,“好了,本公子還有事要忙,你自己玩吧。”


    “是。”沈妙言乖巧地行了個屈膝禮,仿佛不舍般目送他離開。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見,她也仍舊保持著乖巧模樣,蹦蹦跳跳地往朝霞院走去。


    江月樓穿過花園,進了一處隱蔽的木樓,揚州的所有官員都坐在樓上,還有幾位溫婉怡人的美人抱著琵琶坐在角落彈唱。


    他將剛剛沈妙言那番話轉告給了江旬,江旬捏了捏一撇胡須,滿臉凝重:“那姑娘的話,能信嗎?”


    “她模樣看著膽怯天真,孩兒認為,大約有七八分是真的。若是父親不放心,孩兒派人再仔細調查一番。”


    江旬冷哼一聲:“他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混小子,野心還真大,竟然盯上了咱們揚州……即便是先皇,也不敢對咱們下手!”


    這話說的是楚雲間。


    江月樓麵色淡然地端了杯茶,“咱們這兒的潑天富貴,令皇帝眼饞也是有的。總歸他們隻有幾個人,若被發現撈月坊的底細,咱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既如此,不如幹脆……”


    說著,眼露殺意。


    江旬搖頭:“不可輕舉妄動,還得再觀察觀察。”


    江月樓抬眸盯著他:“那小姑娘可是說了,他還要去國安寺祈福。若被他發現國安寺裏藏著的東西——”


    “太後與長公主不也曾在國安寺祈福過?她們待了那麽久,都沒發現端倪,這小皇帝又如何能發現?”江旬皺眉說著,望了眼江月樓,又道,“若樓兒實在不放心,令撈月坊的人隨時埋伏就是。”


    江月樓微微頷首。


    另一邊,朝霞院。


    沈妙言跑到大廳,就瞧見楚雲間、君天瀾等人都在。


    那位大學士正侃侃而談:“……白色乃是楚國崇尚之色,鯉魚則象征龍,他們將白鯉生切,可見居心不良。承恩寺如海方丈早有預言,有人將幹涉國運,他說的夢境乃是月出於大河之上,而撈月坊正好有一‘月’字,可見那個幹涉國運之人,就在撈月坊中!”


    沈妙言走到君天瀾身邊,看見楚雲間的臉色非常難看。


    她喝了口君天瀾的茶,輕聲道:“我剛剛在花園碰到江月樓,他同我打聽,咱們一共來了多少人,京城裏有哪些官員知道皇上離京的消息了,還問地方官吏知不知道。”


    “你怎麽回答的?”夏侯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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