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擦擦滿頭大汗,連忙應是,轉身出去辦了。


    君天瀾隨手拿起本書翻開來,看了兩頁也無法定下心,便將書本丟到旁邊,拿了掛在牆上的劍,到庭院裏練劍。


    他本指望午膳時同沈妙言說一說定親的事兒,可晌午時分,素問低著頭過來稟報,說是小姐傳話,不跟他一起吃。


    君天瀾皺眉,料想是自己昨晚推了她,叫她生氣了,便將劍遞給夜凜,親自去臨水閣找人道歉。


    等到了臨水閣,但見窗門緊閉,守在屋簷下的小丫鬟站起身,戰戰兢兢道:“主子,小姐出府去了……”


    君天瀾麵色沉了沉,抬眸瞥了眼四樓,心中也有些氣,便轉身回了衡蕪院。


    沈妙言的確是出了府。


    她在倚梅館用過午膳也不肯走,安似雪瞧出她同君天瀾鬧了矛盾,勸了兩句,可這丫頭脾氣倔得像頭牛,她勸不動,隻得作罷。


    於是沈妙言在倚梅館一直住到了十二月。


    那人不來尋她,她便也不肯主動回去。


    臘八這日大雪初霽,她早上起來吃過安似雪煮的臘八粥,想給安姐姐幫忙賣藥,可安似雪嫌棄她笨手笨腳,給了她一個銀錠打發了她,她沒事兒便在長街上溜達起來。


    轉了一圈兒,她買了兩副秀才寫的對聯,想著拿回去給安姐姐過年時貼在門上。


    正要回去,韓敘之的聲音響了起來:“妙言妹妹!”


    沈妙言站住腳步,韓敘之連忙奔過來,掃了眼她手中的對聯,有些嫌棄:“妙言妹妹,你買這樣廉價的對聯做什麽?你若想要對聯,告訴我一聲,我親手寫了給你送過去。我寫的字,總比這秀才寫得好。”


    沈妙言笑了笑,不想同他多做糾纏,抬步便要離開。


    韓敘之連忙攔在她麵前,笑道:“好不容易遇上了,不如我請你吃個飯?咱們兩個從未一起過過節,今兒臘八,是好日子。”


    “不必了,家裏還有人等我回去。”沈妙言低下頭,繞開他想走。


    “你說的是君天瀾?”韓敘之不肯讓她走,“他待你並非真心,你到底要如何才肯信?”


    沈妙言很不耐煩聽見這種話,瞥了眼他腰間佩的劍,忍不住地冷諷:“敘之哥哥武功一般,竟也學人佩劍……”


    韓敘之怔了怔,抬手握住腰間的長劍,這是楚隨玉送他的,說是從長州搜羅來的好劍。


    他低頭,拔出半截,劍身雪亮鋒利:“這劍是朋友送的,我看著漂亮,就戴在身上了。妙言妹妹若是不喜歡,我不佩戴就是。”


    沈妙言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那刀身,剛貼上去,就察覺到入骨的冰涼。


    她看了看,自己貼上去的三根手指滲出了血珠。


    韓敘之沒注意到,將長劍推入鞘中,“過了年,妙言妹妹便該十六歲。這京城裏的小姐,大抵都是十五六歲定親。若他不肯娶你,你還要一年年蹉跎下去嗎?”


    “我樂意。”沈妙言低頭,將帶血的手指往石榴紅的衣襟上擦了擦,麵無表情。


    臨街的酒樓上,花容戰端著一杯酒,笑眯眯的:“妙言當真對大人情深似海,令人感動。說起來,大人,您還不去接她回府嗎?”


    話音落地,他偏頭望向對座,哪裏還有君天瀾的身影。


    長街中,韓敘之不肯讓沈妙言離開,苦口婆心地勸她:“君天瀾殘暴冷酷,若你真被他占有,等他玩膩了你,就會毫不留情地將你拋棄。妙言妹妹,我看著你長大,怎能忍心讓你遭受那般痛苦?”


    沈妙言還未開口說話,一個清冷的聲音便由遠而近:“本座倒是不知,韓相竟能在背後如此編排他人。詩書禮儀,韓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他聲音有些大,四周百姓聽見,忍不住去看韓敘之,都憋著笑。


    韓敘之沒料到他會忽然出現,心中大駭,不敢同他硬碰硬,便對沈妙言低語道:“妙言妹妹,我是真心待你的,你早晚有一天會明白。”


    說罷,帶上長隨範亮,冷著臉離開。


    沈妙言偏頭看君天瀾,他與她隔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負手站在冬陽下,一身凜冽,一身風華。


    來自塞北的風將他純黑色的袍擺微微掀起,他淡色的薄唇輕輕抿著,並不說話。


    她也不說話,低著頭走過去,拉了拉他的手。


    溫熱的大掌反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君天瀾低眸看了眼小姑娘:“咱們回家。”


    花容戰倚在樓上,桃花眼裏含著笑,目送他們二人遠去。


    兩人沒走多遠,沈妙言晃了晃他的手,指著旁邊的烤番薯:“我要吃那個。”


    君天瀾走過去,賣烤番薯的大叔連忙用紙袋包好遞給他。


    君天瀾將番薯遞到沈妙言跟前,隨手從袖袋裏取出個銀錠子:“不用找了。”


    沈妙言心滿意足地捧著烤番薯,小心翼翼剝開番薯皮,裏麵金燦燦熱乎乎的番薯肉便露了出來。


    烤番薯又香甜又軟糯,沈妙言小口小口吃著,察覺到有涼涼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抬起頭,便對上那人黑沉沉的鳳眸。


    她猶豫片刻,舉起手中的烤番薯:“你也要吃嗎?”


    君天瀾盯著她唇角沾著的番薯肉,猶豫半晌,還是忍住了沒給她擦,隻俯身,在她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小口。


    沈妙言望向被咬掉的地方,抿了抿小嘴,避開這男人的視線,悄悄綻開一個笑顏。


    君天瀾居高臨下,將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薄唇微揚,旋即又恢複成冷峻的模樣。


    而另一邊,韓敘之憋了一肚子氣,走進一條無人的胡同裏,憤憤抽出寶劍,砍斷了一棵幼樹苗。


    他的隨從範亮陪著笑:“公子,您消消氣兒吧!”


    他自幼和韓敘之一同長大,無人的時候,還是喜歡稱呼他公子。


    “君天瀾囂張至此,叫我如何消氣?!”韓敘之怒不可遏。


    範亮仔細想了想,試探著道:“咱們韓家終歸不是楚國人,咱們的根在大周,隻是被安排在這裏做內應的。我聽聞,大周的四皇子已經有了下落,很快就會返回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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