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人進了後院花廳,莊氏這才仔細打量起謝昭,但見她麵容較未出嫁前更加美貌,可眉宇間卻多了層淡淡的憂愁,仿佛芍藥籠煙,令人憐愛非常。


    她忙拉了謝昭的手,急切問道:“昭兒,可是宣王待你不好?”


    謝昭別過視線,輕聲道:“殿下待女兒極好……”


    說著,眼圈卻再度紅了。


    莊氏立刻明白她在宣王府過得不開心,於是皺眉道:“可是宣王欺負了你?!你與娘說,娘讓你爹爹好好說道說道他!他雖是龍子鳳孫,可咱們謝家的女兒,也沒有憑他欺負的道理!”


    謝昭聽著這番話,突然就哭了,趴在莊氏懷中嗚嗚咽咽:“娘,宣王殿下他,他根本不把女兒當人看!這三天,他在府中不管女兒名聲,想要就要,臥房、書房、花園、水榭,隻要他心裏不痛快,女兒便是他發泄的對象!女兒出身謝府,又不是青樓姑娘,怎能容他如此羞辱?!”


    莊氏聽了,滿臉都是震驚。


    畢竟君舒影看起來玉樹臨風,神仙一樣的人物,怎的行事竟如此糊塗?!


    她摟住謝昭,氣得渾身發抖:“他倒是膽大……昭兒放心,回頭你爹爹定會為你出頭,不叫他再欺辱你!”


    謝昭點點頭,哭得梨花帶雨,更加惹人憐惜。


    謝陶站在旁邊,望著娘親摟著謝昭的親熱慈愛模樣,娃娃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顯然是見慣了的。


    謝昭哭了片刻,似是才察覺到謝陶在這兒,於是拿手帕擦了擦眼淚,“妹妹來了?真是對不起,那些話,不該叫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聽見。”


    說著,垂下眼簾,“聽聞妹妹和壽王府中的一名侍女交好?”


    “侍女?”莊氏抬頭,不可思議地望向謝陶,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你和侍女玩什麽?!”


    謝陶並未說話,謝昭先道:“娘,她並非普通侍女,聽聞是韓三公子獻給壽王殿下的美人,叫做沈妙言,生得美貌傾城,就連宣王殿下……”


    她話未說完,急忙掩住朱唇,似乎是不敢再往下說。


    “宣王殿下怎麽了?!”莊氏急了,難道女兒失寵,和那個什麽妙言有關係?


    謝昭泫然欲泣,臉兒臊得通紅:“每次行房事,殿下都不許女兒轉過去看他……他會對女兒,喊出沈妙言的名字……”


    眼淚潸然而落,她看起來宛如被風雨摧殘的牡丹,嬌弱可憐至極。


    而她似是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羞辱,竟徑直暈厥在了莊氏懷中。


    她那麽纖瘦,那麽蒼白,叫莊氏心疼得不行,連忙喊府醫過來。


    等侍女將謝昭送進閨房,大夫們問脈後說隻是憂慮過度,歇一歇就好,莊氏這才稍稍放心。


    眼角餘光瞥見站在床尾的謝陶,不禁又皺起眉,壓低聲音道:“那個沈妙言,你趕緊與她斷了來往!且不說她是壽王府的人,她能迷得壽王和宣王團團轉,能是什麽好東西?!別怪娘沒提醒你,你姐姐如今是宣王妃,將來說不準就是皇後,你可不能壞了她的事!”


    謝陶低頭,不說話。


    莊氏又數落了她幾句,才親自去小廚房,監視丫鬟們煎藥。


    房中隻剩下謝陶,以及謝昭的丫鬟們。


    她在繡墩上坐下來,將始終帶在身邊的針線包打開,裏麵是一塊尚未繡完的鴛鴦枕巾。


    四月的陽光灑進綠紗窗,床上的謝昭睜開眼,就看見那小啞巴坐在光影中,慢條斯理地穿針引線,側臉滿是認真。


    她靜靜看了會兒,聲音冷淡地開口:“你與顧欽原,何時成婚?”


    謝陶專注地繡一隻鴛鴦的尾巴,聞言隻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繡著繡著,她忽然抬起頭:“過兩天,東郊踏青。妙妙說,壽王會帶薛小姐去。你,你去嗎?”


    麵對謝昭,她仍舊有些結巴和畏縮,可到底敢開口說話了。


    而這幾句話,便是顧欽原信中教她說的。


    謝昭怔了怔,東郊踏青?


    也是,現在四月天氣這般好,東郊的青山綠水的確誘人……


    她想著,笑了笑:“你管我作甚?莫非,還沒在我手上吃夠苦頭?”


    謝陶聞眼便下意識地瑟縮了下。


    謝昭打了個眼色,旁邊侍女立即從謝陶手中奪過沒繡完的鴛鴦枕巾,恭恭敬敬遞到她手中。


    她望著那兩隻鴛鴦,忽然想起她的新婚之夜……


    那並不是愉快的回憶。


    美眸中現出猙獰之色,她忽然發瘋般,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將枕巾撕成兩半,似是仍不解氣,從床頭暗屜裏摸出剪刀,拚命將那鴛鴦枕巾剪成數片,哭著拋到空中。


    那雙腥紅的眸眼緊盯著謝陶,語調是與絕美麵容毫不符合的猙獰:“小賤人!我若得不到幸福,你也休想得到!”


    謝陶手腳冰涼,呆呆仰頭望著半空,那塊她花了無數心血與時間的鴛鴦枕巾,就這麽變成了碎片。


    她想讓欽原哥哥喜歡她,所以沒日沒夜地想把這塊枕巾繡好……


    十根手指,根根都曾被繡花針紮傷過無數次。


    她一點都不覺得疼,隻要想到欽原哥哥會睡在她繡的枕巾上,心裏就會很甜蜜。


    她的眼睛漸漸紅了,突然猛地撲上床去捶打謝昭:“你賠我枕巾!你賠我!你賠我!”


    丫鬟們嚇呆了,連忙去拉她,可她就像著了魔般,一邊哭一邊想去打謝昭。


    謝昭冷眼望著她被丫鬟們拉開,嘲諷道:“沈妙言毀了我的婚姻,我便要毀了你的婚姻!你一個小啞巴,憑什麽比我活得幸福?!”


    話音落地,守在外麵的小丫鬟匆匆進來稟報,說是夫人回來了。


    謝昭麵無表情,眼淚卻順著眼眶滑落。


    等莊氏跨進門檻,就看到小女兒發了瘋般大喊大叫,似乎是想去打大女兒。


    而大女兒瑟縮在床角,哭得悲切,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這是鬧什麽?!”莊氏怒聲,快步走到床榻前,將謝昭攬進懷中,“乖女兒,你妹妹又發什麽瘋,你告訴娘,娘為你做主!”


    謝昭趴在她懷中,餘光瞥了眼聲嘶力竭的謝陶,聲音柔弱:“娘,妹妹在房中繡鴛鴦,有幾個針腳錯了,女兒好心告訴她,她就突然將枕巾撕碎,還用剪刀將鴛鴦都劃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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