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隻覺他的目光猶如芒針般銳利,緊忙搖頭:“不,不喜歡!”


    對方的手指頓在她的麵頰上,半晌後,緩緩收回手:“若再有下次……”


    沈妙言立即賣乖:“四哥放心,絕不會有下次!”


    君天瀾身上的煞氣便輕了些,正要吩咐人準備晚膳,顧明急匆匆闖進來:“王爺,皇上派了人過來,傳您進宮問話!”


    君天瀾“嗯”了聲,起身讓沈妙言服侍他梳洗更衣。


    沈妙言幫他挑了套正式的朝服,卻被他否決,讓她拿一套家常的袍子來。


    小姑娘低頭幫他係腰帶,口氣滿是疑慮:“這都傍晚了,也不知宮裏有什麽事,這樣的急……”


    君天瀾麵無表情地目視虛空,唇角的笑容多了些冷諷。


    過了會兒,他低頭,揉了揉她的腦袋:“待會兒直接用膳,不必等我。”


    沈妙言抬起頭,就看到那雙鳳眸裏滿滿都是溫柔和寵溺。


    她猜測他這趟進宮大約不是好事,於是乖巧地點點頭。


    她無法插手宮廷,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叫他操心。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麵對滿桌珍饈,向來胃口好的小姑娘卻覺食之無味,扒拉了幾口飯便推說吃不下,起身走到外麵,站在遊廊中發呆。


    她獨自在廊下站了很久,直到草葉上都積了露珠,卻仍不見那人回來。


    她隻得返回東流院的書房,在軟榻上坐下,拿了他的字出來臨摹。


    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拂衣怕她餓,熬了銀耳蓮子粥進來,她將臨好的字放到旁邊,端過小碗吃起來。


    銀耳粥熬得香糯甘甜,入口即化,她平日裏愛吃得很。


    然而今日吃來卻味同嚼蠟。


    好容易將一碗吃下肚,外麵庭院裏終於傳來聲響。


    她連忙起身奔出去,隻見燈籠的光在院中亂晃,夜凜和夜寒扶著那人,其餘暗衛簇擁在四周,正小心翼翼地朝這邊走來。


    她急忙跑上前:“這是怎麽了?!”


    說著,就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兒。


    夜寒讓出位置,她扶住君天瀾的手臂,往後一看,才發現他後背的衣裳破成了條狀,滿背都是血!


    這是鞭傷。


    “四哥……”


    沈妙言吃驚地瞪大眼睛。


    她知道天底下,能夠對四哥下這樣狠手的,隻有一個人。


    寒涼的月光中,男人側臉蒼白,薄唇卻含著一縷輕笑:“妙妙心疼?”


    沈妙言使勁點頭,鼻尖發酸,扶著他進了東流院的寢屋。


    寢屋燈光明亮,沈妙言看清他後背上足有幾十條鞭笞的傷痕,血液將衣袍盡皆染成深紅,他竟是這樣從皇宮中回來的!


    夜寒滿臉憤怒:“主子進宮之後,皇帝老兒便問他可知罪,主子說他無罪,皇帝就不讓他起來。主子跪在禦階下,從傍晚跪到月上中天,那皇帝老兒又問主子可知罪,主子依舊說他無罪,皇帝就拿了禦鞭過來,直接將主子打了一頓,還說主子下午在東郊做的詩,大逆不道,有稱王稱帝之心!什麽大逆不道,難道宣王能做詩,我們主子就不能作詩嗎?!”


    夜凜接話道:“稱王稱帝又如何,主子是皇後嫡出,本就該是太子。宣王母子鳩占鵲巢多年,如今主子好不容易歸來,皇帝卻偏心至此,竟當著朝中眾臣的麵,將主子打成這樣,叫主子顏麵盡失,實在可惡!”


    他說完,堂堂七尺男兒也紅了眼圈,與夜寒盡都嗚咽。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動手的人,偏偏是主子的生身父親!


    主子自幼流離失所,從未享受過他一天的疼寵,如今歸來才幾天,就被好一頓鞭笞,隻因主子落了宣王的麵子……


    身上的傷並不疼,真正疼的,是心啊。


    沈妙言拿剪刀將君天瀾那身帶血的衣裳剪下來,又給他清洗後背,聲音含著淚腔:“都怪我,我不該讓四哥作那勞什子的詩……”


    君天瀾握住她的手,冷峻的麵龐在燈光下軟了幾分,“與你無關……不必自責。”


    拂衣送來藥物,沈妙言給他上藥,示意眾人都退下。


    寢屋中隻剩下兩人,她反握住君天瀾的手:“皇上當著朝中眾臣的麵,將四哥打成這樣,可見是鐵了心不讓你在朝中立威。若如此,四哥拉攏權臣、分離宣王勢力的打算,恐怕會進行得更加艱難。”


    君天瀾趴在床榻上,麵容依舊蒼白,鳳眸卻黑沉如不見邊際的夜色:“若到必要時刻……”


    他不介意逼宮。


    若君舒影登上皇位,不僅他必死無疑,顧家、王家、韓家都會遭到清洗,甚至小丫頭也會被君舒影搶走。


    他必須成為皇帝。


    沈妙言明白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麽,將清涼止血的藥露都敷在他的傷口上,垂了眼簾:“久聞大周以文孝治國,四哥不怕被後世之人唾罵?”


    君天瀾聲音淡漠:“我若為帝,篡改區區史書,又有何難?”


    沈妙言拿紗布幫他包紮傷口,不再多言。


    無論地獄還是永樂淨土,隻要他不離不棄,她必赴湯蹈火生死相依。


    君天瀾閉上雙眼,腦海中,那人的言語揮之不去:


    ——你弟弟的東西,你不能搶!


    嗬,好一個不能搶……


    翌日一早,壽王被皇帝叱罵有謀反之心的消息,就已傳遍鎬京城各大世家。


    被君天瀾才華折服的人再度掂量起來,嫡長子又如何,到底抵不過皇上多年對宣王的寵愛。


    他們該站在哪一邊兒,毫無懸念。


    這些世家俱都抱著大同小異的看法,因此在早朝時,不禁對君舒影更加恭敬。


    而壽王府這邊,即便眾人都知道壽王受了傷,卻無人敢上門探望,幾乎門可羅雀。


    沈妙言倒也不急,她這些年經曆了許多旁人未曾經曆過的風浪,知道花開奪目算不得什麽,那花兒如何維持百日紅,才算是本事。


    她不驕不躁地陪君天瀾在窗下對弈,剛下完一局,拂衣忽然進來稟報,說是端王求見。


    端王正是二皇子君無極。


    拂衣請他進來的時候,沈妙言定睛看去,隻見他今日依舊頭戴碧玉冠,穿著件綠袍子,手裏還拎著兩隻活蹦亂跳的……老母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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