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就說,本王被狼抓傷了。”


    蕭城燁沉默,光天化日,這鎬京城哪兒來的狼……


    就算有狼,那也不是殿下的對手啊!


    可殿下發話了,他隻有照做的份兒。


    ……


    壽王府,東流院。


    沈妙言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視線慢慢聚焦,意識回籠之後,最先湧入腦海的並非是全身的痛楚,而是端王府那處荒僻院落裏,她發狂的模樣。


    一幕一幕血腥場景,盡數呈現在腦海中。


    那個渾身是血的女孩兒,真的是她嗎?


    她怎麽會變成那樣?


    “渴不渴?”


    低沉淡漠的聲音響起,她緩緩轉動琥珀色眼珠,身著墨色錦袍的男人,端著一盞茶朝這邊走來。


    他將她扶起來坐好,把茶水湊到她的唇邊。


    她舔了舔水麵,水溫正好。


    沉默著喝了半盞水,她咂咂小嘴,不喝了。


    君天瀾將茶盞放到床頭。


    沈妙言始終低垂眼簾,攏在被子下的雙手無力地癱軟在腿側。


    餘光瞥了眼男人的錦袍,她記得有一次四哥受了很重的傷,他說是刺客害他的,可她知道,那是她幹的好事兒。


    那個時候,她並沒有關於發狂時的記憶,可如今想來,大約當時,她的模樣,也如同今天這般血腥殘酷吧?


    那麽醜陋……


    完好的左手緊緊揪住被褥,眼淚在瞳眸中彌漫,最後一滴滴掉落在錦被上。


    君天瀾怔了怔,將她攬進懷中,輕輕摸她的腦袋,聲音軟和:“是不是傷口疼?我讓素問熬些止疼藥,別哭了……”


    說著,抬手幫她擦掉眼淚。


    沈妙言渾身輕顫,微微搖首,啞聲道:“我想睡覺了……”


    君天瀾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進被窩,起身將房中燈盞都熄了,這才掀開被子躺進去。


    小姑娘縮在裏麵那個被窩,一動不動,出奇的乖巧。


    過了會兒,他忽然聽見輕微的啜泣聲。


    窗外落了雨。


    她的哭聲彌漫在暮春的夜雨裏,那麽清晰,那麽招人疼。


    他翻了個身,將她抱進自己的被窩,借著昏惑的暗光,看見她滿臉都是淚。


    “妙妙……”帶著薄繭的指腹拂拭過她白嫩的麵龐,男人鳳眸裏盛著憐惜,“若是疼,盡管哭出來,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


    沈妙言窩在他懷中,嗅著清冷的山水香,哭得臉兒紅紅,“你有沒有嫌棄我……我那個樣子,那麽醜……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那樣了,都是我的錯……”


    她永遠都忘不了,手指摳進君舒影血肉裏時,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惡心得讓她想吐。


    那是野獸才會做的事,可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君天瀾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下巴擱在她的發頂上,輕輕地蹭,“妙妙,不要自責……永遠不要自責。”


    這些年,他搜集了不少關於魏國皇族的資料,知道他們從懂事開始,就會練習如何壓抑血統中的那份嗜殺本能。


    可他的妙妙從沒有練習過,能夠壓製到這個份上,且還能保持一顆善良純真的心,已經很了不起了。


    沈妙言小臉貼著他的胸膛,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那四哥會嫌棄我嗎?”


    君天瀾笑了笑,低頭捧了她的臉,輕柔地吻去她臉頰上的淚珠:“不會。”


    他愛她,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從最初到將來,始終愛著。


    沈妙言心中冒出酸酸甜甜的泡泡,嬌氣地往他懷中拱了拱,像一隻小白兔依偎在大灰狼懷中,安安心心地入睡。


    夜雨闌珊。


    君天瀾抱著她,聽著窗外的淅淅瀝瀝和懷中小姑娘勻淨的呼吸,低頭輕嗅她頭發上淡淡的花香。


    她的身子很軟,他抱著她,覺得抱住了全世界。


    與此同時,宣王府後院。


    侍女玉晴挑了簾子進來,朝謝昭行了個禮:“娘娘,前院的公公說,王爺今晚歇在書房。”


    謝昭身著紅色中衣中褲,一頭烏發披散在腰間,未施粉黛的臉兒在燈火下格外美豔。


    她聞言,微微頷首。


    玉晴扶著她躺下去,又將帳幔放下:“大約是因為王爺受了傷,所以才不能來看娘娘。娘娘莫要憂心。”


    謝昭笑了笑,沒說話。


    前院書房,君舒影上身纏著重重紗布,下身穿著條雪白綢褲,漠然地立在窗邊。


    暮春的夜雨纏纏綿綿,天色黢黑,看不見絲毫光影。


    他獨立良久,端了窗台上的一隻酒盞,仰頭飲下大半。


    蕭城燁端著藥從外麵進來,看見他在喝酒,不由皺眉:“大夫吩咐,殿下傷愈前不得飲酒。”


    說著,將藥放到桌上,走過來奪下他手中的酒盞。


    君舒影麵容冷厲:“誰給你的膽子?”


    蕭城燁垂眸不語。


    他輕哼一聲,走到桌邊,將那碗藥一飲而盡:“白日裏,小妙妙發狂的模樣你已經看過,去查。無論是毒還是奇門功法,本王要所有關於那瘋狀的資料。”


    蕭城燁應聲稱是,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緊盯著君舒影的背影,看見他帶著弧度的長發披散在腰際,燈火下的肌膚散發出瑩瑩光澤,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


    君舒影轉身,對他那道灼熱的視線視若無睹,走到旁邊的拔步床上,坦然地褪下綢褲。


    蕭城燁餘光注視著他的動作,很快,他身上便隻剩纏住胸口的紗布。


    君舒影的身體很美,那是一種超越了性別的美,仿佛上蒼最得意的雕刻品。


    蕭城燁喉頭滾動,在這一刻,無法挪開熾熱的視線。


    而他所有的反應,都被君舒影納入眼底。


    豔麗的唇角勾起一道冷笑,他掀開被褥躺了進去:“若再敢亂看,即便你是本王的表兄,本王也不介意挖了你的眼睛去喂狗。”


    蕭城燁垂眸,拱了拱手:“殿下交代的事宜,臣定會辦好。”


    他走後,君舒影盯著繡滿蓮花的帳頂,音色清寒:“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小妙妙,你將我拉入凡塵,卻又要舍我而去。”


    “這人間看似熙熙攘攘,卻真真是孤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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