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昭儀的屍體被擱在大殿中央,七竅流血的模樣,看起來分外恐怖,惹得在場一些妃嬪宮女紛紛用繡帕掩住口鼻,將臉轉過去。


    本來被宣召進宮驗屍的是大理寺的仵作,結果來的人卻是薛遠。


    沈妙言解釋的功夫,他也已驗屍完畢,朝君烈跪下,拱手道:“啟稟皇上,俞昭儀乃是中了砒霜之毒,這才殞命。”


    “砒霜?”君烈狹眸轉向沈妙言。


    沈妙言麵容冷靜,偏頭望向薛遠:“砒霜之毒需從口入,我並未給俞昭儀吃過喝過任何東西,她中毒,與我何幹?薛大人應當查清楚,她臨死前,食用的最後一樣食物是什麽。”


    薛遠望向屍體,眉目陰鬱:“若要查明食物,須得剖開胃部,但俞昭儀貴為宮嬪……”


    “查。”


    君烈拂袖,簡單的一個字,卻透出帝王才有的威嚴。


    沈妙言見君烈一副秉公處置的態度,稍稍放心了些。


    君烈的目光掃過殿下的女孩兒,她跪在殿下的姿勢不卑不亢,風華氣度竟勝過大周的許多貴女。


    區區楚國貴族的女兒,竟能有這般風範,倒是難得。


    他想著,視線掠過君天瀾,對方一襲墨袍,端坐在大椅上的姿勢四平八穩,不見任何慌亂之色。


    而他的舒兒……


    那小子仍舊一身慵懶,歪坐著的模樣,怎麽看怎麽欠揍。


    驗屍的過程中,大殿寂靜,落針可聞。


    淡淡的血腥氣息彌散在殿中,蕭貴妃有些不適,對君烈說了幾句,便起身暫時回避。


    過了半個時辰,薛遠終於放下手中器具,在內侍端來的盆中淨過手,回稟道:“皇上,微臣查明,俞昭儀胃中,含有毒素較多的食物乃是核桃千層糕。據微臣推斷,俞昭儀是使用了千層糕,才導致中毒殞命。”


    侍奉俞昭儀的貼身大宮女早哭得沒了人形,膝行向前幾步,啞聲道:“皇上明察,娘娘去坤寧宮前並未用過核桃千層糕,那糕點是皇後娘娘宮中特有的。”


    簡單的一句話,又將矛頭指向了顧皇後。


    薛寶璋端坐在君天瀾身邊,輕聲道:“今日娘娘們打馬吊,皇後娘娘命人所上茶點中,並沒有核桃千層糕。”


    沈妙言垂下眼簾,是啊,偏殿裏沒有核桃千層糕,可茶水間裏卻準備的有。


    而她曾獨自在茶水間裏,待過一段時間。


    君烈把玩著一串碧璽佛珠,淡淡道:“薛吟,你當時去茶水間,看到了什麽,全部說出來。”


    “吟”是薛寶璋的小字。


    她起身,朝君烈行了個屈膝禮,認真道:“當時蕭貴妃娘娘提到臣女與壽王殿下的婚事,妙言大約不愛聽那些,就去了茶水間,後來俞昭儀說昨日傍晚誤傷了妙言,要去給她道歉,便也跟去了茶水間。皇後娘娘見她們兩人久久不回來,特地遣臣女過去瞧。”


    說著,望了眼沈妙言:“臣女推開門,看到的情景就是俞昭儀七竅流血地趴在地上,雖沒了動靜,卻有向門外爬行的痕跡。妙言靠在桌案旁,手中端著一盞茶,臉上的神情很平靜。若臣女沒有看錯,那桌案上擺著的兩碟點心,正是核桃千層糕。”


    她的語調很平靜,陳述的內容也是她看見的事實,聽起來非常中立。


    可沈妙言卻覺得,這個女人在置自己於死地。


    她望向對方,對方半垂著眼簾,看不出在想什麽。


    她禁不住緊緊揪住裙擺,設局之人,是薛寶璋嗎?


    不,不會是她。


    她不過是相府小姐,哪裏來的本事,驅動俞昭儀為她做事?大約,隻是單純地想借機坑自己一把。


    若背後另有其人的話,那個人,是誰呢?


    自己死了,對誰的好處最大?


    去坤寧宮搜宮的禁衛軍很快回來。


    “啟稟皇上,微臣在偏殿耳房裏發現了這碟核桃千層糕,經禦醫檢查,上麵幾塊有微量的砒霜粉末。”


    “啟稟皇上,微臣在青鸞殿內搜到了這個粉包,禦醫查明,正是砒霜粉。”


    沈妙言猛地望向那隻粉包,粉臉滲出冷汗,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君天瀾瞳眸幽深,同對麵的君舒影視線相撞,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兩個字:死局。


    今日這出局,是無法扳回逆轉的死局。


    無論是作案動機還是作案手法,亦或是人證物證,那人在這場局中,都為妙言準備得相當完美。


    好深的心思,到底是誰,能夠以人命為誘餌,設下這樣的陷阱?!


    殺了妙言,對她又有何好處?!


    君天瀾轉動扳指的速度越發快了,沒等他思考出結果,上座的君烈已經不耐煩地發話:“沈妙言蓄意毒害宮妃,人證物證俱全。拖出去,杖斃!”


    “父皇!”


    沈妙言還沒反應過來,君天瀾和君舒影同時起身。


    君天瀾麵容冷峻,朝君烈拱手:“此事疑點頗多,還請父皇寬限幾日,容兒臣細細查明。”


    君烈眯眼:“怎麽,你認為朕的處置,有失公允?”


    “兒臣不敢。隻是妙言天性良善,絕不會為了一點小事毒害人命,其中必有蹊蹺。”君天瀾不肯退讓。


    “這後宮,是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


    君烈暴怒,將碧璽手串砸了出去。


    砸落到君天瀾頭上,發出一聲不小的響動。


    帝王的威嚴尊貴,陡然爆發,籠罩在整座正殿上方,壓的在場之人都抬不起頭來。


    “皇上息怒……”


    所有人都起身離席,朝上方跪了下去。


    君天瀾與君舒影立在殿中,目光對了下,君舒影笑道:“父皇,昨日傍晚禦花園裏,您沒看見俞昭儀是如何對待小妙妙的。若換做兒臣,兒臣必定當時就要殺了她解恨。小妙妙能忍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到底是四皇兄的寵妾,父皇好歹顧念些父子之情,何必趕盡殺絕呢……”


    君烈望向他,他站在殿中,一身風華,笑得絕豔出塵。


    不愧是他和豔兒生的孩子,長得就是好。


    暴怒的心情稍稍消散些,他想起殿下跪著的小姑娘似乎頗得舒兒這孩子歡心,於是淡淡道:“既然宣王親自為你求情,朕便免了你的死罪。可你殺害宮妃,活罪難——”


    沈妙言麵容平靜:“我沒有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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