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城淡淡掃了她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個信號彈打開,不過瞬間,一朵燦爛的綠色煙花立即綻放在夜空中。


    沈妙言望向江岸,隨著綠色煙花的綻放,無數士兵從暗處湧了出來,把河道給緊緊圍了起來。


    她鬆了口氣,有士兵攔著,百姓便都不會在河邊飲水了。


    回到城主府已是月上中天,她沐過浴從屏風後出來,就又看到梳妝台上的檀木雕花木盒,跗骨之蛆般,無論她去到什麽地方,它總會準時出現在她的梳妝台上。


    她麵無表情地掀開木盒,裏麵靜靜躺著一粒朱紅色的圓潤丹藥。


    她抬手,毫不留情地把那木盒連同丹藥打落在地。


    然而無論怎樣的堅持,在渴望和暗欲麵前都毫無作用,她隻覺胸腔中逐漸湧上纏纏密密的枷鎖,把她給牢牢纏繞,竟令她呼吸不過來。


    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難受,她抱住腦袋蹲在房間陰暗的角落裏,身軀已經開始忍不住輕顫。


    好難受,好難受……


    口水吞咽的聲音,在寂靜的長夜中格外清晰。


    她抓亂了頭發,抬起通紅的雙眸盯著滾落在地毯邊緣的丹藥,仿佛對峙一般盯了良久,卻終是忍不住撲向它。


    她跪坐在地,用衣袖使勁擦幹淨丹藥,繼而迫不及待地吞進口中。


    在得到片刻的滿足之後,她卻又空虛起來。


    好想,再吃一粒……


    “啊啊啊啊啊——!”


    這個瘋狂的想法令她察覺到了更大的危險,她不僅無法戒掉這種詭異的丹藥,甚至身體還叫囂著更多的渴望……


    她抱住腦袋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忍不住尖叫出聲。


    外麵的拂衣等人聞聲而來,卻有人更快從窗戶掠進來。


    連澈把她抱在懷中,抬起她的下顎,“姐姐?”


    沈妙言呆呆望著,琥珀色瞳眸泛著令人驚異的血紅顏色。


    連澈暗驚,臉上卻是麵不改色:“姐姐怎麽了?”


    沈妙言的理智漸漸回籠,推開他的手,淡淡道:“沒什麽……”


    她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床榻而去。


    趕過來的拂衣等人不解地望向連澈,連澈眯了眯眼睛,同樣不解。


    “你們出去吧,我要睡了。”帳幔後傳出沈妙言與平素一樣淡漠的聲音。


    然而若是細聽,卻能清晰地聽見那音調中的微顫。


    眾人知曉她是倔強的性子,她不肯說,那必然就是不會說了,於是也不再多留,一同離開寢屋。


    沈妙言躲在被子裏,雙手緊緊抓著被褥。


    她閉著眼睛,晶瑩的淚水從雙腮滑落,沾濕了絲緞中衣。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平靜下來。


    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鎮定地打算入眠時,細微的幽幽竹哨聲忽然響起。


    她從床上坐起來,隻見房間陰暗的角落,靜靜站著一個男人。


    黑色的長袍,陰柔的麵容,削薄的嘴唇,細長的眉眼……


    他微笑著開口,聲音嘶啞猶如毒蛇:“妙妙,我的丹藥,好不好吃?”


    “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麽?”沈妙言麵無表情地注視他,“你想用丹藥控製我?可惜,我不是魏元基,恐怕不能遂了你的意。”


    “難道,我現在沒有控製住你嗎?”無寂低笑,隨手撚出一粒朱紅丹藥,“我的娃娃,莫非不想再吃它?”


    “誰是你的娃娃?”沈妙言厭惡皺眉,目光卻盯著那粒丹藥,好不容易平靜的心神,再度被那丹藥的異香所勾起。


    “嗬嗬,原本差一點你就要成為我手中的木偶娃娃,卻被天瀾那廝打斷……不過我如今改了主意,不打算把你做成木偶娃娃了。”無寂身形一動,眨眼間就出現在沈妙言麵前,居高臨下地挑起她的下頜,“借你之手,君臨天下,似乎也不錯……”


    沈妙言同他對視,盡管他是微笑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神非常陰冷,令人很不舒服。


    “人啊,活過太多歲數,見慣了太多人太多事,便覺這歲月也開始無聊起來。”無寂輕笑,尖銳的指甲緩緩刮過沈妙言的下顎,留下一道淺淺血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那我無寂便以天下為盤,蒼生為棋,好好與歲月對弈……”


    沈妙言麵無表情:“你這樣的人,不配做君主。”


    “嗬,我的木偶娃娃,待到你成為天下之主的那日,我便也會成為天下之主。更何況,世上原沒有配不配之說,隻有夠不夠強之說。”無寂笑容放肆,“我足夠強,所以,我配得上這天下。”


    他說完,陣風吹過,黑色身影立即消失無蹤。


    沈妙言伸手**那飄飛的帳幔,若非屋中殘存的丹藥異香,這個男人就好像從未出現過。


    “天下之主?”她呢喃,眼眸裏都是嘲諷。


    晌午時分,沈妙言睜開眼,觸目所及都是暖融融的春陽,好似昨夜的黑暗從未存在過。


    她坐起身,拂衣和素問進來伺候她梳洗打扮過,添香端來豐盛的膳食,笑眯眯道:“今兒的蝦仁蔬菜粥奴婢燉了好長時間,入口即化,蝦仁和菜蔬都是最新鮮的,可鮮了,郡主一定要嚐嚐!”


    她把瓷盅蓋子揭開,粥香四溢,搭配六枚玫瑰紅糖酥卷,叫人胃口大開。


    沈妙言慢條斯理地吃完早膳,找了由頭打發拂衣和添香離開,拿起掛在衣架上的一件中衣,把衣袖遞給素問,“素問,你可聞過這個味道?”


    她昨晚用這衣袖擦拭過丹藥,上麵還殘留著些異香。


    素問低頭,仔細嗅了嗅衣袖上的味道,凝神道:“這個味道……”


    沈妙言盯著她。


    素問眉頭皺得很深,“郡主,這是魏元基所食丹藥的味道,你怎麽會……”


    沈妙言垂眸,漸漸握緊那隻衣袖,“我問你,這種丹藥若長期服用,會如何?”


    “裏麵所含的幾種草藥,對人體是無害的。不過,若長期服用,會腐蝕人的意誌力,令人變得……不像自己。”


    “不像自己?”沈妙言挑眉。


    她記得當初魏靈玄好似說過一句話,她說她爹爹從前絕對幹不出拿活人煉製長生不老丹藥那種荒唐事。


    她爹爹的一切荒誕,都是從無寂來到他身邊開始的。


    換句話說,是從他開始服食無寂的丹藥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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