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倒像是抓住了他的尾巴,笑得格外奸滑:“大周皇帝愛朕入骨,不肯與旁人分享,然而朕到底是坐擁天下之人,為了延綿子嗣、開枝散葉,豈有不廣納後宮的道理?大周皇帝,你說對是不對?”


    君天瀾盯著她看了良久,最後黑沉著臉起身,一言不發地大步離開。


    沈妙言“咦”了聲,抬頭望向他離開的背影,這家夥竟這般不經逗的,這就走了?


    “嘖,真是無趣……”她搖搖頭,唇角含笑。


    暮春的夜裏,晚風微涼。


    寢屋中點著幾盞琉璃燈,暖白的光暈從透明的琉璃罩中透出來,在房中彌漫開深深淺淺的光影。


    沈妙言漆發垂腰,身著寬鬆的絲綢衫子,捧一本史書靠坐在繡榻上翻閱。


    讀得認真時,卻覺口渴。


    “拂衣,水……”


    她軟軟喚了聲。


    一盞溫茶被遞到她唇邊,她下意識地呷了一口,目光始終落在書卷上。


    那人站在床頭,凝望她片刻,繼而走到琉璃燈盞邊,輕輕撥亮裏麵的燈蕊。


    琉璃燈盞的光便又亮了幾分,把他的在地麵的投影拉得纖長。


    雕窗並未掩緊,夜風驟起,把窗戶給吹了開來。


    男人走上前,動作熟稔地掩上窗。


    沈妙言皺了皺鼻尖,嗅到夜風送來的清雅蓮香。


    這個時節,哪裏來的蓮香?


    她抬起眼簾,這才看見自己房中竟不知何時多了個男人。


    她望著他的背影,隻覺莫名眼熟,“你是……”


    “不過數月未見,小妙妙這就不識得我了?”男人聲音宛如碎玉敲冰,笑吟吟轉過身,傾城絕豔的麵容,在琉璃燈盞的光影下,越發蠱惑魅人。


    沈妙言瞳眸微微放大,“君舒影?!你,你怎麽也來啦?!”


    君舒影緩步走到床榻邊,在錦褥上坐了,隨手替她攏了攏錦被,“聽聞小妙妙分娩在即,心中擔憂,所以特地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幾日……”


    他說著,忽然挑起一邊兒眉,綻開的笑容異常豔麗奪目:“不過,我來的時機倒也不算差,正逢明州主薄在城中挑選貌美男子,要進獻給大魏女帝,我自忖有幾分姿容,這男寵麵首,倒也當得,因此毛遂自薦,這才被他送到這裏來。小妙妙可驚喜?”


    沈妙言已然是目瞪口呆的模樣,好半晌才回過神,暗道驚喜沒有,驚嚇倒是有許多。


    她咳嗽了下掩飾尷尬,擺手道:“我並未要挑什麽麵首!我是正經姑娘!”


    “嘖……”君舒影伸手撚了撚她的一縷漆發,低垂的狹長鳳眸中,噙著滿滿的調笑意味,“小妙妙這話真是叫人傷心。我連獻身的準備都做好了,那北幕我也不想回去了,皇帝我也不想做了,就想長伴在小妙妙身邊,你負責治理天下,我負責貌美如花,多好……”


    他正誘惑得起勁兒時,屋門被人推開。


    君天瀾一臉冰冷地跨進門檻,暗紅色鳳眸,死死盯著君舒影。


    那模樣,就像是被人搶了叼在嘴裏的肉。


    君舒影繼續調笑:“喲,這不是四皇兄嗎?莫非你也是來應選女皇麵首的?這還真是巧了!”


    君天瀾懶得同他多說一個字,轉向沈妙言,淡淡道:“二寶哭得停不下來,奶娘也哄不好。”


    因為還沒想好給小皇子取什麽名兒,所以沈妙言和君天瀾決定暫時叫他二寶。


    沈妙言忙道:“抱過來我瞧瞧。”


    君天瀾瞟了眼君舒影,不陰不陽地低笑了聲,“女皇陛下忙著與新麵首獨處,哪裏有空管二寶哭不哭?罷了,我自己哄。”


    說著,轉身就走了。


    沈妙言沉默半晌,望向君舒影:“你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眼見著她和君天瀾的關係漸漸好了,這人卻又突然冒出來……


    君舒影被她嫌棄,頓時黑了臉,“小妙妙……”


    沈妙言翻著手上的書卷,“去把二寶抱過來,我想看看他。那個男人哪裏會哄孩子,他隻是在生氣罷了。”


    君舒影鬱悶,合著他千裏迢迢趕過來,是趕來看這兩人吃醋鬧別扭、花式秀恩愛的?!


    他深呼吸,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於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抱二寶了。


    君舒影從沒抱過小孩兒。


    他進了隔壁廂房,隻見君天瀾正坐在搖籃邊,臂彎中抱著個繈褓,一個醜了吧唧的小崽子被裹在裏麵,捏著兩個小小粉粉的拳頭,正哇哇大哭,那模樣,別提有多醜了!


    他湊過來,不大敢相信地戳了戳二寶的臉蛋,震驚道:“那什麽,這小東西,當真是你和小妙妙的孩子?他長得好醜啊,會不會是不是小妙妙背著你,與某個醜男人私通的結晶?!”


    君天瀾雖然一貫麵無表情,然而細看之下,此時他的眉眼都黑了。


    君舒影猶未察覺,單手拎起二寶的繈褓,笑道:“小妙妙想看看他,我帶這小崽子去見她了!”


    被他這麽一拎,二寶越發被繈褓勒得緊,小小的臉兒漲得通紅,哭得更加響亮厲害。


    “君舒影!”君天瀾怒不可遏,抬腳就從背後去踹君舒影。


    君舒影及時避開,笑道:“不過說幾句他長得醜,皇兄何至於如此?”


    說罷,身形一動,迅速消失在房中。


    君天瀾氣得不輕,想跟上去,又不想看見他和沈妙言在一起,思來想去,還是悶悶在搖籃邊坐了,抱起丫丫逗弄。


    君舒影提溜著二寶來見沈妙言,沈妙言頓時垮了小臉:“君舒影,有你這樣帶孩子的?!”


    說著,心疼地接過二寶,在懷裏好一陣輕哄。


    君舒影在圓桌旁坐了,一邊吃茶一邊看她哄孩子,狹長鳳眸中掠過恍惚。


    她生得顯小,明明二十歲的年紀了,看起來卻仍然像那未及笄的小姑娘,根本看不出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親。


    而這輩子,他與她最親近的時候,大約就是在幕村的那些天。


    若當初君天瀾不曾找到他們,該有多好……


    沈妙言終於把二寶哄得不再哭了,抬頭望向君舒影,卻見他神情恍惚,也不知在想什麽。


    屋中正沉靜時,君天瀾終於從隔壁過來,一張英俊的臉透著冷意,在床榻邊坐了,宛如開竅一般,隨口道:“今晚,還是我抱著你一起睡?”


    他說著,餘光不忘掃向君舒影,果然看見他怔了怔。


    薄唇噙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他為沈妙言攏了攏被角,語調平靜:“你晚上愛踢被子,從十二歲到現在,就沒改過。今夜天涼,我不陪著你睡,你怕是要凍著,坐月子時最忌諱這些。你為我生了三個寶寶,我總得把你捧在手掌心,才不算辜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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