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等人循聲望去,隻見身姿高大的男人,身著織金束腰緞麵錦袍,外麵係著件鑲貂毛繡金鶴墨鬥篷。


    寬肩勁腰,跨坐在馬鞍旁的長腿,格外修長顯眼。


    而那格外英俊的麵龐,則與他身後騎著馬駒的小少年有六七分相像。


    叫人一看,便知是父子倆。


    君天瀾策馬過來,勒住韁繩,利落地翻身下馬,清冷的聲音多了幾分溫和,“怎麽忽然想起到這裏來?”


    君念語與他一般打扮,小心翼翼凝望沈妙言,仍舊是別扭的小模樣。


    沈妙言唇畔含著溫柔笑意,朝君念語伸出手,“聽聞這處風景極好,因此帶小雨點和鰩鰩過來走走。”


    君念語盯著她伸出來的那隻白膩細手,抿抿嘴巴,狀似不情不願地挪過去,可眼睛裏卻分明暗藏著歡喜。


    沈妙言牽住他的小手,見他小手有些涼,下意識地將他兩隻小手都攏在掌心,彎腰替他嗬了嗬熱氣。


    又抬眸,對君天瀾淡淡道:“四哥,如今楚國已經沒了,這片土地,姓的是‘魏’。你遠道而來是客,我敬你尊你,可你也沒有派兵把守我地盤的道理。這紅楓山莊,我如何就進不得了?”


    君天瀾遞了個眼神給薛遠,薛遠立即垂眸退後,示意守在門口的禁軍打開兩扇朱紅大門。


    他自己退進大門後,很快消失無蹤。


    君天瀾同時上前,執起沈妙言的手,“原是打算在這裏辦一場宴席,請妙妙共賞紅楓雪景,也算是給你的驚喜。所以,才讓薛遠攔在外麵,不準任何人擅自進去。”


    沈妙言餘光注意著薛遠,見他悄無聲息地退到了莊子裏,唇角輕勾,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如此,我倒是錯怪四哥了。”


    “進去吧。”君天瀾牽著她,一同往青石台階上走。


    幾個萌寶跟在他們身後。


    魏化雨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君天瀾的背影,眼底清晰可見一絲嘲諷。


    山莊內布置雅致,假山亭台落著積雪,鬆柏蒼翠,偶有幾樹早開的梅花,格外鮮紅醒目。


    兩人穿過幽雅的雕花回廊,君天瀾忽然在視野開闊處駐足。


    大掌緊緊包覆著沈妙言的小手,另一手指向遠處高高的山亭,“從那裏,可以俯瞰遍京城的雪景。聽聞明日天降大雪,待到後日雪停,我帶你共赴問情亭。”


    沈妙言仰頭望去,那座山亭修建得十分別致,匾額上清晰可見“問情”兩個大字。


    她笑了笑,“問情?倒是好名字。”


    魏化雨背著雙手,目光掃視過山莊。


    此時正是初雪微霽,幾縷陽光從萬裏雲層灑落,在遠處重重琉璃瓦脊上折射出淡淡光暈。


    他眯了眯眼睛,隨手指向最裏麵的一座高樓,慢條斯理道:“皇帝姑父,不知那裏麵住著何人?我瞧著,那屋子裏還掛著女子穿的衣裳呐。”


    沈妙言下意識地望過去,隻見那高樓的窗戶大開,清晰可見裏麵的雕花木施上,正掛著幾件女子穿的素雅襖衫。


    君天瀾神情一凜,暗道不好。


    君念語約莫猜出了他的薛母妃就住在這裏,怕娘親發現了要生父皇的氣,忙道:“娘親,是我奶嬤嬤住在這裏呢!嬤嬤經不得長途跋涉,行至這裏就不行了,所以父皇特意把她安頓在山莊住著。”


    君天瀾望了他一眼,在心中暗暗給兒子豎起大拇指。


    魏化雨撚了撚穿在細發辮間的金珠子,意味深長道:“不愧是大周,連奶嬤嬤都能穿那樣好的衣裙……在我們大魏,隻有世家小姐或者貴夫人,才穿得起那種衣料呢。”


    沈妙言靜靜凝望,那幾件襖衫,顏色素雅,繡花精致,即便隔了這麽遠,也依舊能出衣料是極好的。


    怎麽可能是嬤嬤穿的衣裳!


    君天瀾冷冷盯向魏化雨,小家夥往沈妙言身邊退了兩步,語音稚嫩:“皇帝姑父,你這樣瞪著我做什麽?姑姑、姑姑,皇帝姑父他瞪我!”


    他不過是九歲大的孩子,在外人眼中或許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可是在沈妙言眼裏,卻僅僅隻是個單純懵懂的小孩兒。


    她把魏化雨護在身後,皮笑肉不笑:“四哥何必嚇唬小孩子?便是撞破什麽,我也不會對你怎麽樣。你是皇帝,皇帝生來就有三宮六院、金屋藏嬌的資格。”


    說罷,一手牽著一個萌寶,把君天瀾丟在原地,揚長而去。


    君天瀾垂在腿側的雙手緊緊攥起,隱約可聽見骨骼咯吱聲。


    暗紅鳳眸中倒映出魏化雨的背影,小家夥毫無所懼,還回過頭耀武揚威般,朝他勾唇一笑。


    君念語仰頭望向父親,“爹爹,娘親生氣了呢。”


    “嗯……”君天瀾眉尖微蹙。


    如今想來,妙妙之所以忽然到紅楓山莊來,怕是受了魏化雨那小兔崽子的指使。


    那小兔崽子,恐怕暗中發現了什麽端倪。


    他到底小看了他。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直接跟妙妙坦白。


    如今再坦白,怕是遲了……


    沈妙言轉過廊叫,含笑的臉色才變得清冷。


    什麽乖乖心肝小寶貝兒,都是說出來哄騙她的!


    不過就是想哄騙她,乖乖配合他做那事!


    拂衣匆匆過來,稟報道:“陛下,薛將軍說您休憩的院落已經備好,一應洗具臥具,奴婢等也都換上了咱們自己帶來的。”


    沈妙言點點頭,示意她帶路。


    院落名為梨花院,隻是院中並無梨花,反而植著許多梅花樹。


    而沈妙言向來不避嫌的,也不覺得鰩鰩和小雨點兩個人一起睡有什麽不妥,所以兩個萌寶的寢屋仍舊是共用的,就在她的寢屋隔壁。


    此時寢屋中燒著地龍,地麵還鋪了絨毯,暖暖和和。


    沈妙言打發了鰩鰩和小雨點自個兒去玩,自己盤膝坐在窗邊羅漢床上,琥珀色眼眸中彌漫著平靜的傷心。


    她枯坐半晌,拈起小佛桌上的一盅茶,送到唇邊抿了口,卻覺得沒甚滋味兒。


    她又放下茶盅,透過窗欞上糊著的半透明的高麗紙望向庭院,隻見鰩鰩和魏化雨兩個,在院子裏堆了一大一小兩個雪人。


    鰩鰩笑得甜兮兮:“太子哥哥,這個大雪人是你,這個小雪人是鰩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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