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點點頭,帶著幕昔年在暖爐邊坐了。


    而小廚房裏,卻是人仰馬翻。


    在沈妙言來之前兩個時辰,被君舒影從北幕帶過來的禦廚,就已經開始蒸燉煎炸,整個廚房戒備森嚴、情緒緊張,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群禦廚是要上戰場了。


    兩刻鍾後,數十道中原難得一見的佳肴,被貌美的宮女們端上殿來。


    三人坐在圓桌旁,沈妙言驚道:“咱們隻有三個人,怕是吃不了這麽多菜吧?”


    君舒影正拈著隻北幕特產大蟹,講究地拿蟹八件剝殼:“吃不了就賞給宮人唄,這有何難。”


    說話間,已然把那隻蟹剝好,將細嫩雪白的蟹肉放到沈妙言麵前的碟子裏。


    幕昔年對這位便宜父皇的豪奢儼然習以為常,捧著小金碗和小金匙淡定吃飯,乖巧地不似這個年齡的孩子。


    沈妙言舔了舔唇瓣,好吧,反正君舒影有銀子,她就不客氣了。


    一頓飯吃得十分圓滿,君舒影談笑風生,說著北幕的趣聞,把沈妙言逗笑了好多次。


    燈火璀璨,他望著她的笑顏,總有一種恍惚錯覺,仿佛他們三個才該是一家人。


    用罷膳,沈妙言沐浴過,換了身幹淨的中衣,盤膝坐在大床上。


    幕昔年也換了身絲綢中衣,捧著自己最歡喜的《聊齋》,要沈妙言講給他聽。


    沈妙言為難地望著厚厚的書卷,這書裏,好多都是講書生遇上女狐狸,然後相愛的故事,昔年這樣小,她怎麽好意思跟他講這種故事……


    她咳嗽了聲,一本正經地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你還小,不能聽這種故事,咱們換本書,好不好?”


    幕昔年小臉淡定,“娘親不過是顧慮,那些愛情故事對我的成長無益。可我早已勘破愛情的真諦,男女之情,不過都是為了傳宗接代而已。


    “《出曜經》有言,‘淫之為病,受殃無量,以微積大,漸至燒身,自陷於道亦及他人,不致究竟。猶自飲毒複飲他人,是故說淫不可縱。’


    “所以,我讀《聊齋》,隻是為了窺視傳說中那個神奇瑰麗的鬼怪世界,以豐富自己的學識。”


    沈妙言:“……”


    她默默翻開書卷,怎麽經這小家夥一說,好像她思想有多齷齪似的……


    不過小小年紀就讀那些佛經,會不會不太好啊。


    她正要開講,冷不丁背後傳來一個碎玉敲冰般的聲音:“小妙妙,你的書拿倒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她背後探出來,替她仔細把書卷拿正。


    沈妙言驚了一跳,霎時往前麵挪了一尺:“君舒影,你在這兒做什麽?!”


    君舒影穿著北幕特有的素白絲絨中衣,衣襟大敞,正歪坐在榻上。


    他青絲披散,丹鳳眼頗為無辜:“妙妙說的什麽話,這是我的龍床,我不睡這兒,該睡哪裏?”


    沈妙言震驚地望向幕昔年,小家夥同樣滿臉懵懂茫然,上前抱住君舒影的腰身,望向她道:“娘親,我說的毛絨絨兔球球,就是我父皇呀!你瞧我父皇這身中衣,是用兔毛做的,抱起來可軟了……”


    他又拉住沈妙言的手,歪著小腦袋,模樣單純:“娘親,咱們晚上一塊兒睡吧?我想和父皇、娘親一塊兒睡。君念語在我麵前炫耀,說他和爹娘一起睡過……”


    他的表情實在無辜呆萌,既令沈妙言懷疑不到這場局是他設計的,也很容易軟下心。


    被一大一小兩個人用同樣的柔弱眼神注視,關鍵他倆還生得如此美貌,沈妙言簡直差點受不住就要繳械投降!


    然而她很快回過神,搖頭擺手道:“不行不行!昔昔,你娘親我與你父皇,並非是夫妻,所以是不能睡在一張床上的。”


    幕昔年眼底掠過精光,很快懵懂道:“娘親與父皇,不過是為了滿足我的一點小小心願。更何況,我睡在中間,你們倆還是光明磊落的呀。娘親,莫非是心虛?”


    君舒影簡直要跳起來給他兒子翻幾個跟頭助威呐喊了,平時沉默寡言的,關鍵時刻太會說話了有沒有!


    這般激將法,小妙妙還能推脫得了?!


    若是不答應,就證明她的確是心虛,她心裏還有他!


    沈妙言進退兩難,正不知如何跟幕昔年解釋時,床底下突然響起一陣騷動。


    “哎呀!千金,你擠到我了!我要掉出去了!”


    “砰”的一聲響,鰩鰩整個人從床底下摔了出來!


    她尷尬地爬起來,撓撓頭:“娘親,你要講故事啊,鰩鰩也想聽呢。”


    君舒影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冷冷道:“床底下,還躲著一個吧?”


    魏千金艱難地鑽出來:“對不起啊鰩鰩,我晚上吃的有些多哦。”


    花思慕緊隨其後:“那啥,不好意思啊北幕皇帝,這兒還有幾個……”


    魏化雨:“皇姑姑,讓您受驚嚇了。”


    君念語:“娘親,幕昔年居心叵測,實在可惡。”


    君舒影盯著他們幾個,臉色沉黑如水。


    合著他一腔謀劃,居然是鴨子孵小雞——白忙活?!


    沈妙言卻如蒙大赦,朝他笑道:“他們都想聽我講故事呢,五哥哥,勞煩你另外擇一寢殿休息吧。”


    君舒影瞪了眼那些萌寶,抱著枕頭,不情不願、仇大苦深地下床離開。


    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君念語等人在沈妙言跟前圍坐成一個圈,沈妙言在書上找了個通俗易懂的小故事,娓娓道出,講給他們聽。


    幕昔年坐在圈外,低垂眼簾,默默在褥子上畫圈圈。


    已是深夜,窗欞外,借著宮燈的光暈,隱隱可見有漫天細雪飄落。


    沈妙言合上書卷,望著橫七豎八倒在龍床上的萌寶們,把書卷放在床頭收好,輕手輕腳地替他們蓋好錦被。


    寢殿中燒著地龍,再加上北幕的被褥都比中原保暖,因此殿中一點都不冷。


    沈妙言下床,吹熄了幾盞燈火,隻留下床頭那盞銅魚燈,這才輕輕掀開被褥,慢慢躺進去。


    殿外房廊下,君舒影趿拉著絨布鞋,裹著件霜白色錦緞毛鬥篷,正與君天瀾並肩而立,共賞著漫天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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