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想要的,我自然會給你。隻是《鎮魂曲》太過複雜,妙妙初學,還是學些簡單的才好。”


    君舒影輕笑,果真開始教授她琴藝。


    琉璃八角燈盞兀自燃燒,那柔和的光影在兩人身上灑落一層琉色光暈,越發襯得二人光華耀目。


    沈妙言學得認真,因此未曾注意到,背後男人的眼睛裏卻滿是冰冷的仇恨。


    夜漸深濃。


    角落裏,暗金鴨嘴香爐裏的冷梅香逐漸燃盡。


    沈妙言覺得今晚學得差不多了,於是回過頭,打算同君舒影說今晚就到這裏。


    誰知剛一回頭,好巧不巧,唇瓣正好從對方的唇瓣上輕錯而過。


    她愣了愣,忙驚悚地捂住小嘴。


    君舒影低垂眼睫,靜靜注視她。


    小姑娘穿素白琵琶袖薄襖,外麵罩著件銀狐毛淡粉對襟繡花夾襖,小而稚嫩的麵龐被那圈銀狐毛襯托得越發白嫩精致。


    那雙琥珀色的圓眼睛裏盛滿了驚愕的水光,一點籠光落在挺翹的鼻尖上,越發襯得她俏皮可愛。


    似是因為驚駭,那紅潤的櫻唇微微張開,錯愕的模樣像是被突兀搶走食物的小兔,實在是可愛得緊。


    想起剛剛那唇瓣相觸的觸感,君舒影忽然覺得那麽強忍著也沒意思。


    於是大掌直接扣住她的後腦,他俯首,將小姑娘那雙櫻唇霸道地叼進了嘴裏。


    他吮/吸著,輾轉著。


    似要把她所有的芳華與甜香,在此時盡數吞吃入腹。


    放棄過去,不管將來,隻肆無忌憚地占有她的現在。


    沈妙言的腦海有一瞬間放空。


    她記得從前,這個男人也曾吻過她。


    彼時的他,大約是青蓮的味道。


    可現在,這個男人的氣息凜冽霸道,猶如極北之地的霜雪,凶狠得能將人凍結!


    她猛然推開君舒影,捂住發疼的唇瓣,眼中滿是警惕。


    君舒影舔了舔唇角,不以為意地站起身,淡淡道:“夜已深,妙妙先休息,我明日再來教授你琴藝。”


    語畢,徑直踏了出去。


    沈妙言目送他離開。


    她看見守在槅扇外的兩名宮女恭敬地對他行屈膝禮,廊外的籠光映照出放肆飛舞的大雪,他兀自走近那皚皚雪地裏,任由雪花落了他滿肩。


    宮女合上了槅扇,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沉默良久,起身走到妝鏡台前。


    她坐下來,仔細取下雲髻上的發釵,細細梳理起如雲的長發。


    她盯著鏡子,看見唇瓣微微紅腫,唇珠那裏還有被咬破皮的痕跡,幾絲鮮血緩慢滲出,殷紅豔麗。


    她伸手摸了摸唇珠,隻覺疼得緊。


    翌日。


    沈妙言冬日裏有懶睡的習慣,正賴在暖帳裏打盹兒時,忽聞得一陣清冽的雪蓮香。


    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困倦的眼簾,卻見自己的被褥裏,赫然坐著一個男人。


    君舒影衣冠齊整,一根手指正戳在她鼓鼓軟軟的臉蛋上。


    見她醒了,男人輕笑,“起床練琴。”


    沈妙言霍然起身,拿緞被裹緊自己,冷聲嗬斥:“君舒影!”


    “我還是喜歡妙妙喚我五哥哥。”君舒影說著,隨手把她拎出被褥,拿起她的襖裙為她套上,“起床用膳,然後我教你練琴。”


    “我不學琴了。”


    沈妙言蹙眉。


    昨夜發生了那樣的事兒,叫她再和他一同練琴,她大約是辦不到的。


    男人像是無所謂的模樣,“既不練琴,那就回北幕皇宮。快要除夕了,你回到宮裏,昔昔定然十分高興。”


    沈妙言還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出現在人前時,男人已經拎著她來到梳妝台前。


    她忍不住道:“我會不會嚇到昔昔?會不會被司天監的人發現?會不會被當成妖怪?”


    畢竟死後重生,這可是樁奇事。


    “不會。”君舒影低垂眼睫,仔細給她梳了個精致的隨雲髻,“至少,在北幕不會。”


    “你怎麽就知道不會?”


    “因為我不喜歡別人議論你的生死。誰敢議論你,我就殺了誰。”


    男人眼底戾氣隱現,攝人得緊。


    沈妙言透過銅鏡,正巧看見他那一閃而逝的殺意。


    然而再細看時,男人又是溫潤如玉的模樣。


    攏在琵琶袖中的雙手禁不住微微收緊,她蹙了蹙眉尖,連續多次恍惚看見他周身流露出殺意,真的是她的錯覺嗎?


    北幕的騎兵開道,華貴的十六駕明黃馬車,轆轆朝皇城駛去。


    車廂內仿佛一個裝飾華麗的暖閣,地上鋪著柔軟溫暖的虎皮墊子,軟榻、小佛桌、蒲團等物一應俱全。


    沈妙言倚在小佛桌旁,手捧一杯灑著碎核桃末和芝麻的熱甜杏仁茶,小心翼翼揭開一角明黃色繡蓮花厚棉窗簾,望向窗外。


    如今正是北幕漫長的冬季,觸目所及是白茫茫的荒野,官道上半個人影都沒有。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莫不如是。


    雖然很冷,可景致卻是中原看不到的。


    她正看得歡喜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替她掩了窗簾。


    “別看了,當心風大吹壞了臉。”


    男人說著,含笑揉了揉她帶著嬰兒肥的臉蛋。


    他的動作十分自然,就仿佛曾經揉過很多遍似的。


    然而沈妙言卻不大自然地偏過頭避開他的手,輕聲道:“五哥哥,男女授受不親。你再對我動手動腳,我就馬上離開北幕。”


    輕飄飄的細弱聲音,卻蘊著堅定與倔強。


    君舒影眼底劃過冷意,仍是含笑的模樣,“我不過是關心妙妙罷了。”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沒再多言。


    沈妙言喝完一壺甜熱杏仁茶,已是傍晚時分。


    儀駕終於進了北幕雪城。


    十六駕馬車徑直穿過宮門,駛入蓮華宮前。


    幕昔年手捧暖爐,身後跟著魏千金,正遙遙望向這裏。


    小家夥的丹鳳眼中隱隱可見擔憂之色,他總覺自從從西郡回來之後,父皇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裏也不知在謀劃什麽。


    很快,他看見君舒影跳下了馬車。


    唇角似乎,還掛著笑容?!


    他挑眉凝神,再看之時,隻見他父皇朝馬車伸出手。


    一隻白玉般宛若透明的小手,從厚厚的車簾中探出,輕柔柔落在他父皇寬厚的掌心。


    馬車裏竟坐了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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