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注視著菱花青銅鏡,唇角忍不住噙起淺淺的弧度。


    大約這就是天意吧,連上蒼都看不過眼,想要幫她一把……


    綠翹很快收拾好,紅著眼圈回來了。


    沈妙言透過銅鏡看她,隨口問道:“埋好了?”


    綠翹點點頭,“我把小姐埋在了那棵大榕樹下。”


    就在這時,廂房外忽然響起嚎哭聲:“我可憐的二小姐喲,您怎麽就死了呢!這可叫奴婢如何是好!綠翹啊,綠翹,你家小姐在山上被野獸咬死啦,你還不快趕緊去山上瞧瞧!”


    陳嬤嬤幹嚎著跨進門檻,卻見屋中三個人都怪異地盯著她。


    她的目光倏然落在沈妙言臉上,扭曲的老臉霎時變得雪白。


    她驚悚地往後退,“你,你是……”


    沈妙言輕笑,“大早上的,嬤嬤哭什麽?誰死了啊?莫不是夫人死了?”


    陳嬤嬤呆了片刻,才小心翼翼上前,一雙渾濁老眼睜圓了,不可置信地緊盯著沈妙言打量。


    沈妙言微微抬起白嫩下頜,“嬤嬤在看什麽?”


    “沒,沒什麽……”


    陳嬤嬤又後退幾步,見鬼似的屁滾尿流地跑了。


    她躲在山裏麵,明明親眼看到野獸襲擊這死丫頭的,怎麽一轉眼,這死丫頭又出現在這兒了?!


    真是撞鬼了!


    陳嬤嬤被嚇跑後,沈妙言淡漠地吩咐綠翹收拾東西,準備明日回鎬京。


    綠翹不大喜歡被她支使,甩著帕子道:“人前我才喚你小姐的,人後,你是你,我是我,咱們可沒什麽幹係。畢竟,我伺候的乃是真正的國公府小姐,你一個冒牌的,哪裏比得過我家小姐身份貴重?我讓你頂替小姐,已經是你祖上積了恩德呢!”


    沈妙言心中好笑,沒跟她計較,抬手示意她下去。


    麥若啐了一口,認真道:“小姐的身份,便是叫鳳國公府的嫡親小姐來伺候,也是使得的,她算個什麽東西,倒是會擺臉色了!”


    沈妙言托腮,一雙清澈的琥珀色妙目,隻靜靜凝著窗外的芭蕉葉。


    她倒是忘了,從前在靈安寺時,認識了一個叫鳳櫻櫻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第一次見她就抱著她喊姐姐,說她和她姐姐生得像,隻是她姐姐臉上有塊疤……


    如今想來,這鳳妃夕,應當就是鳳櫻櫻的嫡親姐姐。


    看來冥冥之中,果真是上天注定啊。


    ……


    入夜。


    這是沈妙言在鎬京城外待的最後一夜。


    禪房中點著青紗燈,春夜如水,月光明晃晃地灑落進來,投下許多婆娑花影,越發襯得春夜寂靜。


    而就在這寂靜的夜裏,陳嬤嬤彎腰弓背,手裏捏著些符紙等物,小心翼翼地推開了禪房的門。


    “這裏是佛門清淨地,老婆子就不信了,難道鳳妃夕那死丫頭當真能死而複生不成?!”


    她低聲自言自語,悄悄跨進了門檻。


    借著月光,她摸索到青竹床前。


    竹床上被褥拱起一團,儼然是有人在睡覺的樣子。


    陳嬤嬤得意地笑了幾聲,猛然把手中符紙貼到了上麵!


    “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快顯靈,快收了這妖怪!”


    她念叨著,貼完符紙似乎仍嫌不夠,從腰間摸出牛皮水囊,打開塞子,把裏麵的東西盡數傾倒在了床榻上!


    烏紅粘稠的液體在幹淨的褥子上彌漫開,竟赫然是黑狗血!


    就在陳嬤嬤準備掀開被褥看個究竟時,一道清泠泠的琴音,陡然自屏風後響起。


    春夜的芭蕉,在琴聲中舒展開片片碧青長葉。


    一盞青紗孤燈,照亮了那扇繪山水屏風。


    琴音宛如流水,在長夜中孤寂而又清冷,透著安撫人心的作用,莫名叫人浮躁的心緒,慢慢地沉靜下來。


    陳嬤嬤呆滯地回頭望著屏風,等回過神,忙掀開被褥,果然看見裏麵空空如也,半個人影都沒有。


    屏風後傳出說話聲:“嬤嬤半夜前來,不知所謂何事?這又貼符紙又潑黑狗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麽妖物呢。”


    沈妙言的嗓音清越如溪水,透著點點寒意,比春夜還要多出三分涼意。


    陳嬤嬤咬了咬唇瓣,原本慌亂的心神,在聽見這琴曲後,竟慢慢平息下來。


    她怕什麽啊,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她怎會生出落荒而逃之感?!


    笑話!


    她咳嗽了幾聲,威嚴道:“老婆子不過是怕有邪物驚擾了姑娘好夢,因此特意前來為姑娘驅邪。姑娘這般曲解老婆子的好意,可真叫人傷心。”


    屏風後傳出輕笑聲,那琴音慢慢變了。


    陳嬤嬤已經不想在這裏多做停留,忙不迭地告了辭,打算離開。


    屏風後,麥若望著身著素紗中衣輕撫瑤琴的少女,輕聲道:“小姐,就這麽放過她嗎?那張床都不能睡了!”


    沈妙言青絲垂腰,鬢角簡單地編著兩根細辮,白嫩小臉上不施粉黛,儼然是剛從睡夢中爬起來的模樣。


    她輕笑了聲,手底下琴聲逐漸急促。


    陳嬤嬤還未走到門檻,便隻覺胸腔裏氣血翻湧!


    她扶住門框,難受得渾身癱軟,逐漸狼狽地趴倒在地!


    沈妙言按住微顫的琴弦,琥珀色瞳孔閃爍著點點興奮。


    果然五哥哥教授的琴譜是極有用的,先用《清平調》叫陳嬤嬤完全放下戒心,再用《醉花陰》令她失去力氣。


    雖然她如今身上沒了大魏血統的影子,可學會這個用琴音殺人的本事,卻也不錯啊。


    麥若同樣興奮,跑到陳嬤嬤跟前踢了她幾腳,回頭問道:“小姐,這人如何處置?”


    “扔井裏吧。”


    沈妙言淡然說著,起身在木盆中淨過雙手。


    麥若本就是殺手出身,殺個嬤嬤對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於是扛起陳嬤嬤,徑直朝院裏的水井而去。


    陳嬤嬤驚恐不已,“你們要做什麽?!快放開我!鳳妃夕你這小蹄子,我可是夫人身邊的紅人,你敢害我?!你信不信我告訴夫人,叫夫人要了你的命?!”


    麥若輕笑,“陳嬤嬤,死人,又怎能告訴夫人青泥庵發生的事兒呢?您走好嘞!”


    說罷,將她頭朝下,直接扔進了水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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