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湘的侍女細細數著地麵的銅錢,最後抬頭笑道:“小姐,是正麵呢。”


    顧湘湘不以為意地撫了撫衣袖,抬眸瞥向遠處的乾和宮。


    乾和宮地勢極高,位居皇宮中央,需得其他宮殿仰視。


    那九重明黃琉璃瓦折射出耀目的燦爛光輝,一如她表哥般俊美奪目。


    她暗暗攥緊雙手,又瞥向身側花幾上的瓷釉壇子,眼底皆是勢在必得的霸道與陰冷。


    “表哥,我從前把沈妙言推進岩漿,這一次,我定然還要把你身邊那個妖女也殺掉,讓你隻屬於我一個人……


    “無論你歡喜誰,我都不會高興。那些女子都是惡人,都是衝著你的權位來的……表哥呀,這世上真正愛你的,隻有我顧湘湘啊……


    “表哥,我要你心裏眼裏隻有我一個人,隻有我一個顧湘湘……”


    她癡癡地笑著,把那裝著毒蛇的瓷壇小心翼翼抱在懷裏。


    纖纖玉指,輕撫過瓷壇的蓋子,姿態之輕柔,宛若是在輕撫她的愛人。


    眉梢眼底,如癲似狂。


    入夜。


    近日鎬京城進入了炎夏天,暴雨連連,傍晚時分天際處就堆積起了重重烏雲,及至暮色四合,天空中不時有滾滾悶雷掠過。


    乾和宮書房內,君天瀾還在處理堆積如山的奏章。


    這些奏章明日就要用,因此他片刻也不敢歇息,手中朱砂筆如飛,一行行錯金體的字跡猶如龍飛鳳舞,燈火明滅中顯得甚是好看。


    沈妙言站在一旁給他研磨,困倦得打了個嗬欠。


    “現在才什麽時辰,你就這般得困?當年你做女帝時,那堆積如山的奏章究竟是如何處置的?難道全部都扔給了張祁雲他們批閱?”


    君天瀾又開始喋喋不休地嘮叨。


    沈妙言很是不耐煩地瞅了他一眼,“你若再敢同我囉嗦,我就馬上回寢殿睡覺。好心給你磨個墨,怎的這般話多?”


    “話多”的君天瀾默默閉嘴。


    因臨近暴雨,殿中分外悶熱。


    殿外天色晦暗,風很有些大,把書房的雕窗也給吹了開。


    沈妙言走過去正要合上雕窗,卻見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掠過,緊接著便是轟隆雷鳴。


    下一瞬,暴雨傾盆!


    雨點兒迅猛地砸落在乾和宮外,四周那蒸騰了許久的悶熱感,終於漸漸隨著暴雨的到來而消弭無蹤。


    沈妙言站在窗邊兒吹著風,雨點兒落在麵頰上,撲麵而來都是涼爽。


    她正吹得歡,冷不防背後再度傳來君天瀾的聲音:


    “女子身體不比男人強健,你這副身體又比不得前世強壯、壯碩,怎的卻開始淋雨了?還不快掩了窗戶過來!”


    大周盛世,女孩兒流行的是嬌滴滴的骨感美。


    若用“強壯”來評價一個女孩兒,或許是處於好意,但總是容易叫她生氣的。


    更何況……


    沈妙言捫心自問,上一世她那副身體浸泡過“百媚生”,分明是纖穠合度、骨肉勻停、窈窕可人,究竟是哪裏稱得上“壯碩”?!


    胸嗎?!


    她心中氣鬱,忍不住回頭罵道:“都說你話多嘮叨,你偏還不信!再說了,我可不是你上輩子那個強壯、壯碩的‘沈妙言’,人家是鳳妃夕,鳳妃夕!”


    吼完這一嗓子,她氣翹翹地跑了。


    君天瀾的朱砂筆尖頓在奏章上,隻覺莫名其妙。


    一個人生得強壯、壯碩,乃是很好的事情,至少不容易生病,平常也會很有力氣。


    怎的他說妙妙強壯壯碩,難道還說錯了不曾?


    沈妙言氣哼哼跑回自己的寢殿,鵪鶉般一頭紮進緞被裏。


    雕窗被狂風吹得吱呀作響,她分毫顧不上,全身心隻生君天瀾的氣。


    這樣的男人,又老,又不浪漫,又不會說情話,她究竟是看上了他哪一點?


    她大約有病。


    正想著,殿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幾聲悶雷。


    下一瞬,驚雷陡然炸響!


    殿中花桌上的茶壺茶盞等都抖了抖,風聲大作,把殿中燭火盡皆吹滅!


    除了偶爾的閃電能照亮整座寢殿,其餘時間這殿中竟都是黑黢黢的了。


    沈妙言慢慢坐正。


    她最不喜歡這種雷雨天氣,雖然不甚害怕閃電或者驚雷,可是給人的感覺總是悶熱潮濕,令人極不舒服的。


    她想著,起身走到雕窗邊,正要把窗戶合上,卻卻見窗台花瓶底下,壓著一張紙條。


    她挑了挑眉,拿起紙條,雖然上麵的墨字被雨水打濕暈染,可勉強也能借著閃電的光,把上麵的內容分辨出七七八八。


    ……


    而君天瀾在禦書房趕時間批折子,見殿外電閃雷鳴實在厲害,擔憂他的妙妙害怕,於是擱下朱砂筆,準備去寢殿找她。


    誰知剛有了這個念頭,守在外麵的福公公匆匆進來稟報,說是顧湘湘求見。


    顧湘湘拎著花梨木紅漆鏤花食盒踏進來。


    她今夜仔細打扮過,身著藕粉色襦裙,外麵罩著件深粉大袖,麵龐秀美白皙,額角兩側還插著粉珍珠攢八寶發梳。


    因為她的兩隻耳朵皆都被魏化雨毀了,再加上善於精雕的魏錦西並不在鎬京城,她沒有辦法複原耳朵,隻能把頭發梳得低低的,遮蓋住兩側耳朵以作遮掩。


    雖然看上去總有點兒不大自然,可到底也是嬌嬌弱弱的模樣,宛若雨中嬌花般令人憐惜。


    她上前,嬌聲道:“表哥,我聽說你這麽晚了還在批折子,因此特意給你做了些酥點,你看看可要食些?”


    說著,打開那隻花梨木紅漆鏤花食盒。


    裏麵酥點精致,乃是她花了大工夫做的。


    然而君天瀾就隻掃了眼,便淡淡道:“放下吧,天黑路滑,你還是馬上回禦花園為好。”


    顧湘湘哪裏肯走。


    她已然把毒蛇帶進了乾和宮,就等著鳳妃夕被咬死呢。


    她得留在這裏看熱鬧,若能趁機勾搭上表哥,與他產生夫妻之實,那更是最妙不過的事兒了。


    因此,她慢慢步上丹墀,柔聲道:“皇上既已封了臣女為妃,臣女就已經是您的女人了。侍奉皇上,乃是臣女分內之事。”


    她在君天瀾身側站定,一雙纖纖玉手即將擱到君天瀾的雙肩上。


    恰在這時,男人再度提筆,“若不想與鳳百香一個下場,馬上滾出這裏。”


    他的聲音冷冰冰的。


    事實上,若不是看在顧湘湘是顧欽原庶妹的份上,他早就把這個女人扔出去了,哪裏容得下她在這裏賣弄風情。


    好好的世家貴女不知廉恥扮出如此作態,當真是丟盡了顧家的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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