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咬唇,轉過身子避開魏化雨的目光,慢吞吞把劍刃收回鞘中。


    少年輕笑,把她溫柔抱到懷裏,細聲哄道:“你長居宮中,並不知曉人情世故。如這種歡不歡喜的,便是戳穿了又能如何?何必臉皮這般薄?男女之事,說開了,也不過就是你歡喜我,我卻歡喜他那麽一回事兒。”


    這樣的安慰,在鰩鰩這裏還是有點兒作用的。


    她嗅了嗅少年身上特有的風沙氣息,忍不住又把他推開,“你是不是自打來了鎬京,就不曾沐過身?”


    魏化雨不解地嗅了嗅自己,“沐過啊!前兩天才沐的呢。”


    “你身上一股子風沙味兒,就是魏北那邊戈壁荒漠的味道!縱便沐過身,你也肯定沒換衣裳!縱便換了衣裳,也定然是沒洗的衣裳!”


    小姑娘嫌棄得不得了,揪著他下了繡床,“這樣髒,不許你上我的床!來人啊,快給本宮重新備沐身的香湯!”


    她正喊著,魏化雨一把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我在你這兒呢?你皇兄可是三令五申,不準我夜間與你獨處,否則的話,就要在你送親的隊伍裏添上許多古板嬤嬤。我可不想聽那群老嬤嬤囉嗦!”


    鰩鰩掙開他的手,琥珀色圓眸仍舊滿是嫌棄,“可是你臭!”


    “這是男人的味道,怎麽就臭了?”少年不服,卻為了能上鰩鰩的床,還是乖乖去屏風後沐身。


    鰩鰩追到屏風後,隻見他已經利落地褪下外裳。


    她皺眉:“這水是我洗過的!”


    “沒事兒,我不嫌棄你。”


    “你——”


    在厚臉皮太子哥哥麵前,鰩鰩總覺自己詞窮得不行。


    她組織措辭的時候,魏化雨“坦坦蕩蕩”地轉向她,笑容輕佻卻俊俏,“我就沒見過如我家小公主這般急色的人,瞧瞧,竟盯著我洗澡舍不得走。”


    鰩鰩回過神,才發現這廝竟脫了個.精.光!


    腿,間,那物,尤其惹眼。


    “你流氓!”


    她尖叫一聲,捂著眼睛轉身就跑!


    不期然撞到屏風上,疼得急忙捂住額頭,氣急敗壞地跑回了繡床。


    魏化雨低笑了聲兒,“小公主且在榻上等著,待我沐過身,就出去侍奉你。”


    鰩鰩沒說話,隻砸了個繡枕過來,惹得他又是一陣大笑。


    然而魏化雨今夜終究未曾在雍華宮住下,隻因錦魚過來相請,說是風大人到了。


    鰩鰩趴在繡枕上,望著珠簾外那兩人說話的身影,目光忍不住仔細打量了錦魚。


    這小宮女生得極為貌美,身段飽滿窈窕,氣度活潑大方宛如世家小姐,也不知魏化雨從何處尋來的……


    她撇了撇嘴。


    似是察覺到她打探的目光,魏化雨轉過身,隔著珠簾道:“風玄月進宮了,我今夜得去見他。”


    “你去便是了,同我說作甚?”鰩鰩扯住垂紗帳幔,指甲輕輕刮過上麵的繡花紋,一雙琥珀色圓瞳濕潤無辜。


    “我不是怕你多想嗎?”


    魏化雨低笑了聲,就抬步同錦魚一道離開。


    鰩鰩坐起身,望著珠簾後空落落的寢殿,不知怎的有些氣,抬手就把小枕頭砸了出去。


    長夜漫漫。


    她獨自躺在繡床裏,輾轉反側睡不安穩。


    腦海中,總是無端浮現出魏化雨那張妖孽俊俏的麵龐。


    在想起他時,一顆心,也跳得比素日裏快上許多。


    真是奇怪得緊。


    “哎呀!”


    小姑娘不耐地翻了個身,把緞被拉起遮住臉,在這溫暖的冬夜裏,煩躁極了。


    翌日。


    鰩鰩天光剛亮時,就起床梳洗了。


    她沒讓杏兒等人伺候,自個兒坐在梳妝台前,盯著菱花鏡裏那張憔悴的容顏,忍不住又在心裏把魏化雨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是個男人,怎的就讓她夜不能寐了?!


    她咬牙,拿珍珠霜在臉上敷了厚厚一層,才勉強遮蓋住憔悴之色。


    用罷早膳,她不曾帶宮女,獨自騎了匹快馬離開皇宮,朝東北向的長街而去。


    繞過一條條街巷,她終於在一處偏僻的朱巷前停下。


    利落地翻身下馬,她熟門熟路地朝朱巷深處走去。


    這裏環境極為優雅僻靜,最裏麵的一戶人家,古樸木門泛著青苔,攀爬盤踞在門框四周的藤蔓,因著冬日的緣故早已凋零枯黃。


    燕巢空空,去年的對聯早已褪色,墨字斑駁,難以辨認。


    簷下倒是掛著兩盞嶄新風燈,在這樣的寒冬裏,令這戶人家平添些許生氣。


    鰩鰩三兩步奔到木門外,使勁兒叩了叩門,連聲音也染上歡喜:“鳳姐姐,你在不在?”


    裏頭傳出些微聲響,很快,穿櫻色半舊襖裙的姑娘打開了門。


    一身肌膚是天生的白嫩細膩,鵝蛋臉嬌俏可愛,望向鰩鰩的目光滿是好笑與無奈,“說了多少回,別叫我姐姐,公主該喚我姨姨才是。”


    “嘿嘿!”鰩鰩踏進門檻,親昵地抱住鳳櫻櫻的手臂,“姨姨看起來隻比我大一點點,喚你姨姨,怕把你給喚老了呢!”


    鳳櫻櫻乃是當初沈妙言在靈安寺認得妹妹。


    “你這孩子,這張巧嘴,也不知誰才能治得了你!”


    小院角落有個水井,旁邊種兩株病梅。


    牆角是幾叢扶疏凋零的花草,一株光禿禿的櫻花樹立在院中,下方置著石桌石凳,因為天冷的緣故,那些凳子上還被鳳櫻櫻仔細蓋了軟墊。


    “快坐,我去給你沏茶。”


    鳳櫻櫻讓她在石凳上坐了,便匆匆進屋煮茶。


    鰩鰩環顧四周,但見這座小院被收拾得很幹淨,窗明幾淨,簷下掛著成串的紅辣椒與玉米,鳳姐姐養得兩隻小貓崽正團在台階上打架。


    她又看向麵前的石桌,上麵放著個紅漆木簸籮,裏麵碎布與針線收拾得極為整齊。


    簸籮旁,還搭著一件未做完的衣裳。


    鰩鰩伸手拿起衣裳,這是男子款式,深青色布料觸手溫軟細膩,在慘白的冬陽下泛出暗紋光澤,應是鎬京城新近流行起來的雲華緞。


    這料子,價值不菲呢。


    鳳姐姐買了做成衣裳,難道……


    是要送給那個男人?


    鰩鰩腦海中浮現出李秀緣那副冷肅麵容,忍不住一陣厭惡。


    恰此時,鳳櫻櫻從屋裏端著茶水出來了。


    鰩鰩抬頭道:“姨姨,這衣裳,你是給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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