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化雨毫不在意她的指責。


    他在鰩鰩坐過的大椅上坐了,把玩著那盒眉黛,輕描淡寫道:“再聖明的帝王,也得花時間寵妻不是?更何況,朕這可不是耽擱朝政,而是在積極孕育皇嗣,為皇族開枝散葉呢。”


    “你……強詞奪理!”


    “花宴的事,朕已經允了。你留在這兒,還要如何?”


    宋蟬衣沉默地盯著他。


    除了一年之中的那一日,這個男人,每每待她都如此冰冷薄情。


    他會調戲旁的姑娘,


    卻鮮少調戲她……


    似是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她寒著臉,轉身離開了泰和宮。


    女孩兒迎著暮春的風,疾速往明天宮而去。


    明天宮的宮女們跪了一地,可她目不斜視,隻飛快踏進寢殿。


    屏退所有人後,她發脾氣般,將梳妝台上的所有胭脂水粉全部掃落在地。


    雙手撐著梳妝台麵,她抬頭望向鏡麵。


    鏡中的少女,分明有著和魏文鰩一模一樣的容貌。


    卻,


    怎麽也無法博得那個男人多看一眼的資格。


    難道他喜歡的,並非是這容貌嗎?


    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令少女再度崩潰。


    她使勁兒搖了搖頭。


    她扮成魏文鰩,不過是為了踏進他的後宮,再趁機取得他朝堂上的機密。


    並非是為了讓他多看她幾眼……


    少女在心底這麽強調著,那顆猶如擂鼓般亂跳的心,才緩緩平靜下來。


    她在梳妝台前坐好,對著菱花鏡發呆。


    良久後,她不知想起了什麽,從寬袖中取出一隻骨哨。


    骨哨製作成竹節形,隻有小小的四截。


    她沉吟良久,忽然吹了一聲。


    清脆婉轉的黃鶯聲立即響起。


    而纖細玉手中的骨哨,則很快碎裂掉一截。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有身著白色羽衣的清秀男人,神出鬼沒般出現在明天宮的寢殿。


    男人眉間一點朱砂,麵無表情地看著宋蟬衣,“這一次喚我,所為何事?我的劍已經贈人,若要我殺高手,怕有些難度。”


    “提劍殺人你會,為女人描眉,你會嗎?”


    宋蟬衣盯著鏡麵。


    白鳥不解:“為女人描眉?”


    宋蟬衣抬手,慢慢揉下臉上的人皮麵具,“來吧,為我描眉。”


    白鳥皺了皺眉。


    在他眼裏,眼前這個女人是叱吒戰場的豪傑。


    她一襲紅衣站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姿態,他記憶猶新。


    那時的她,美得肆意而張揚,從不施粉塗朱,更不會在乎女人的衣裙首飾。


    一雙鹿皮長靴,一襲火色紅衣,再加上紅緞帶高束的馬尾……


    她手持畫戟往那兒一站,活脫脫便是戰神在世。


    可這樣的女豪傑,卻也有當窗畫眉的時候。


    還是……


    要求他為她畫。


    男人眼底掠過複雜,卻仍舊依言上前,從她手中接過描眉的筆。


    他握慣長劍,卻從未握慣眉筆。


    他有些笨拙地抬起宋蟬衣白嫩的下頜。


    暮春的陽光從鏤花窗槅外灑落進來,透過軟煙羅的繡花帳幔,溫溫柔柔地輕覆在少女的麵龐上。


    白鳥注視著她。


    她的肌膚與尋常魏北女子的麥色不同,而是偏於白皙通透的那種。


    朱紅唇瓣非常飽滿,鼻梁山根也很挺。


    眼簾緊閉,漆黑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細碎的陽光裏輕微顫抖。


    兩痕劍眉不描而黛,弧度完美而鋒利,根本無需再行描畫。


    白鳥看了半晌,默不作聲地棄了眉黛。


    宋蟬衣立即睜眼。


    漆黑中的情緒極為冰涼,她冷聲質問:“為何不畫?!”


    “你的眉很好看,無需再畫。”男人說著,不知怎的卻有些生氣,於是背轉過身不再看她,“你若有其他要我做的事,可以重新說。”


    他說完,卻久久不見宋蟬衣回答。


    回轉身,隻見少女麵無表情,正拿著把匕首,對著鏡子把那雙劍眉修成柳葉眉的形狀。


    隻是她鮮少做這種事,因此半邊兒眉被刮得歪歪扭扭,相當慘不忍睹。


    “你在做什麽!”


    白鳥皺眉,一把奪下匕首。


    宋蟬衣盯向菱花鏡,“我不喜這種劍眉,我喜歡柳葉眉,就像……”


    “就像大周公主那樣?”白鳥冷聲,“可那樣的眉,並不適合你。”


    宋蟬衣大約心緒相當紊亂,因此懶得同他爭論,隻麵無表情地盯著菱花鏡。


    寢殿中寂靜良久,白鳥見她沒再幹出什麽出格的事兒,於是再度離開。


    暮春的陽光染著些許涼意,落在奢華唯美的深宮裏。


    宋蟬衣麵對銅鏡,


    周身毫無暖意。


    ……


    而承恩殿內。


    宋蟬衣走後,鰩鰩才從寢殿深處出來。


    隻見魏化雨仍舊坐在梳妝台前,也不知在想什麽。


    她上前,小心翼翼往珠簾外望了眼,“她走了?”


    魏化雨回過頭,伸手抓住她的手,笑問道:“怎麽,你這冒牌貨碰見正牌,怕了不成?”


    “呸!”鰩鰩掙開他的手,“我會怕她?若非你不信我,我——”


    話未說完,卻被魏化雨再度握住手,把她給拉進了懷裏。


    魏化雨摸了摸她的眉毛,嗓音之中染上些許低沉不悅,“怎的把我給你畫的眉洗了?”


    “你給我畫得那麽醜,我如何出去見人?”少女抗議。


    魏化雨莫名想起那日寢殿裏,陳琅盯向鰩鰩的目光。


    那目光,


    令他非常不舒服。


    他的態度冷淡了幾分,“你的美貌,叫朕一個人欣賞就好,還想出去見什麽人?”


    “可我難道一直要待在承恩殿嗎?我總得出去走走不是?最不濟,最不濟我還要去隔壁看小酒呢!”


    “小酒有什麽好看的,看朕不行嗎?”


    魏化雨把自己的俊臉湊到她跟前,“你看,是不是比蘇酒帥?”


    鰩鰩咬牙推開他的臉,還未說話,外麵傳來錦魚的聲音:


    “皇上,奴婢有事求見!”


    鰩鰩撇撇嘴,好嘛,告狀的人來了。


    魏化雨注意到懷中姑娘的小表情,不覺輕笑,淡淡道:“進。”


    錦魚快步入內,不敢直視魏化雨,隻在珠簾外站定,福了一禮後,不忿道:“皇上,您帶進宮的那個姑娘好生無禮,竟然在水盆裏踩踏您的衣裳!奴婢不過數落她幾句,她就各種辱罵奴婢!還說,還說這天底下她身份最尊貴,就算是皇上您,也沒有誅她九族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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