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敏銳注意到幕昔年打量的目光,擦了擦唇角,笑道:“老了、老了,這藥每日都缺不得,哈哈哈!”


    “哪兒能啊,朕還指著太師為朕打理江山呢。”


    幕昔年含笑。


    “打理江山這種事,陛下有馮相就夠了。馮銖年紀雖輕,在治國一項上卻頗有本事。南宮家謀反一事,不也是他親自揪出來的嘛!”


    杜太師說著,目光掃試過廳堂各桌,卻沒尋到馮銖的影子,“這人跑哪兒去了,剛剛還在的……”


    ……


    此時,太師府花園。


    廳堂裏坐著吃席的,皆是朝中最顯赫的那一小撮。


    當然,年齡也是比較大的。


    至於年輕官員與紈絝子弟,則聚在花園的暖閣裏吃酒玩鬧。


    南宮墨提著拂塵,半垂著頭,麵無表情地快速穿過遊廊。


    他得盡快尋到莫緗鑾。


    哪怕見不到他本人也沒有關係,至少,至少要為陛下打聽出有用的線索。


    這麽想著,轉過遊廊拐角,卻恰恰撞上一個人。


    他連忙後退幾步。


    正欲致歉,一抬眸,卻發現撞得不是旁人,正是馮銖。


    馮銖盯著他,麵無表情地撣了撣衣襟。


    他生得高大英俊,一雙眼睛則偏於狹長淩厲,這麽盯人的模樣,著實叫人害怕。


    南宮墨垂下頭,“馮相。”


    “怎麽走路的?”


    馮銖冷聲。


    南宮墨抿了抿唇瓣,沒接話。


    簇擁在馮銖四周的世家子弟,紛紛起哄:


    “喲,這不是南宮世子嗎?”


    “南宮世子別來無恙啊!宮裏的生活,可還習慣?”


    “宮裏有皇上護著,南宮公子豈能不習慣?隻是……”


    說話之人,不懷好意地瞟過南宮墨腹下三寸的地方。


    其他人會意,便都大笑起來。


    南宮墨臉上原本掛著的笑容,一點點僵硬。


    最後破裂成無數碎片,隻剩下沒有表情的一張臉。


    他低著頭,欲要從他們身側穿過。


    卻被一位公子攬住,笑嘻嘻道:“都說宮裏的太監身上有古怪味道,我聞著咱們墨公公身上,好似特別香啊……嘖,墨公公的皮膚越發水嫩白皙了,若給青兒瞧見,也不知是否會更歡喜墨公公……”


    從前南宮墨尚還是南宮家族的世子時,被雪城裏許多姑娘喜歡,自然引來不少世家公子的嫉妒。


    這位公子便是其中一位。


    南宮墨仍舊麵無表情,“讓開。”


    “我偏不讓,你能奈我何啊?皇上在正廳吃酒,救不了你呢!可憐見的,你做什麽不好,偏偏在杜府落了單!說起來,我等一直好奇,你到底是不是個真太監呢!”


    那群紈絝對視幾眼,繼而哄笑而上,欲要去扒南宮墨的褲子。


    南宮墨後退幾步,足尖輕點,一躍而至扶欄上。


    他仗著輕功絕頂,想要從遊廊離開。


    那群紈絝並非他的對手,


    可偏偏,


    這裏還有個馮銖。


    年輕冷酷的相爺,身形仿佛一捧墨色雲煙,刹那間就來到南宮墨身側。


    五指深深攥住南宮墨的細腕,他直接把少年狠狠甩在了遊廊地麵!


    南宮墨擦著地麵倒飛出去,麵頰被擦出一道紅痕,抬起雙眼,眼神複雜地盯向馮銖。


    身姿高大的男人,就那麽站在扶欄上。


    袍擺獵獵作響,他仿佛沒有感情般,隻冷冷看著那群紈絝去扒南宮墨的褲子。


    南宮墨回過神,已經無路可退。


    也曾冠蓋滿京華的少年郎,也曾驚才絕豔的世家公子,在此時此刻受到的羞辱,大概無異於入宮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在哄笑。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仍舊望著扶欄上的男人。


    馮銖也在看他。


    腦海中,不覺浮現出幼時的畫麵——


    他比南宮墨要大四歲,自幼父母雙亡,乃是南宮侯爺的養子。


    而南宮墨幼時體弱,總是很容易被人欺負。


    每每被人這麽圍起來毆打時,都是他衝上去救他。


    久而久之的,南宮墨便總愛喚他大哥。


    原以為日子會一直安逸地過下去,直到有一日,杜恒找到了他。


    從杜恒口中,他得知原來他父母的死並非意外,而是南宮侯爺親手造成。


    隻因為,他父母無意中窺破了南宮侯爺謀反的計劃。


    可恨他竟然叫了仇人整整八年義父!


    那時候他已有十六歲,相當懂得察言觀色。


    他並未急著背叛南宮淩,而是繼續留在南宮府裏,仔細搜索他所有謀逆的罪證。


    最後他在杜恒的幫助下,一舉扳倒南宮淩。


    也就有了去年南宮世家的倒台。


    至於這個視他做兄長的南宮墨……


    男人眼底現出幾抹冷意。


    小時候,他對他也是有過憐惜的。


    要怪,


    就怪他是南宮淩的兒子!


    他天生就有罪!


    男人想著,眼眸更冷。


    那群紈絝終於羞辱夠南宮墨,才吆五喝六地離開。


    少年從地上爬起來,穿好褲子,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的臉白白淨淨,盡管眼圈有些泛紅,卻並沒有哭過的痕跡。


    他望了眼自始至終冷著臉的馮銖,靜默垂頭,往遊廊盡頭而去。


    馮銖眯了眯眼。


    不知為何,這樣的南宮墨,令他非常不舒服。


    他想看見他哭。


    作為仇人的兒子,他應該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獄裏不是?


    鬼使神差的,他跟上了南宮墨。


    穿著內侍服製的少年,唇紅齒白,隔水看去,相當賞心悅目。


    也難怪雪城裏會傳出謠言,說皇上與這內侍有一腿。


    馮銖想著,瞧見南宮墨忽然在遊廊裏駐足。


    他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隻見不遠處的遊廊裏,身著丫鬟服製的小姑娘,正雙手叉腰,不忿地訓斥跟前站著的男人。


    男人身著正四品武官製服,分明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對小姑娘點頭哈腰,相當乖順。


    而那小姑娘的眉眼,與南宮墨赫然有兩三分相似。


    正是他的嫡親妹妹,南宮硯了。


    “聆崖,我都說了我要吃螃蟹,你弄個炸蝦給我是什麽意思?!”


    “好好好,我這就去給你端螃蟹!”


    “我現在不要吃螃蟹了,我要吃琥珀蘿卜!”


    “好好好,我去給你拿琥珀蘿卜!”


    “我現在又不要吃琥珀蘿卜了,我要我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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