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院。


    古樸典雅,風景秀麗。


    幾處小假山,玲玲瓏瓏,幾株鬆樹、梅樹、梧桐樹,也是古古致致,又有幾株湘妃竹,疏疏落落。


    小院兒內場地寬闊,涼亭水池錯落其間。


    三春等人輕易不出來一次,又沒長輩管著,見到滿院的積雪便來了興致。


    紛紛帶著丫鬟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歡聲笑語,如鶯聲嬌囀!


    襲人、媚人、平兒等人,帶著一眾小丫鬟在走廊上忙的不亦樂乎。


    香炭烤製的鹿肉、暹羅豬肉等各種食材正散發著嫋繞的香氣,讓人饞涎欲滴。


    偏殿中,大門敞開。


    賈芸和王熙鳳喝著熱茶,邊說話,邊看著外邊兒嬉鬧的眾人,倒也覺得有趣。


    “說來也奇怪,我往常銀子不寬裕的時候,總想著大把的往外撒銀子,抖威風,可如今有了銀子吧,卻又想著低調,追求雅致了。”


    王熙鳳抿了口茶,眼波流轉,含笑著說。


    “你的性子,是能低調的了的麽?”賈芸搖頭笑嗬嗬道。


    王熙鳳想了想,展顏一笑,點頭說:“確實,我是個不安分的,你若讓我整天裝淑女,怕是要不了幾天,我就要瘋掉。”


    賈芸笑道:“我不管你,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不過我還是勸你多讀書,做生意才不會輕易讓人糊弄了。”


    王熙鳳癟嘴道:“剛還說我的性子不安分,要能讀書我早讀了……”


    頓了頓,她岔開話題,湊上前小聲道:“跟你說個事兒,我叔叔年前要回京述職了。”


    “嗯?年前?馬上就要過年了,他能回來?”賈芸意外道。


    王熙鳳竊竊私語道:“是秘密進京的,動身前連家裏人都不知道,前幾天要到京了,才派了小廝通報家裏人,說是除夕之前,準會到京。”


    賈芸追問道:“他回京述職,是宮中召見的,還是他自個回來的?”


    “那就不清楚了,不過開年大姑娘就要省親,他這會子回來,並不奇怪。”王熙鳳搖頭回道。


    賈芸沉吟一會兒,呢喃道:“這麽說來,四王八公的主事人,在年前都到京城匯聚,多事之秋啊!”


    “要出大事兒?”王熙鳳見他神色凝重,好奇道。


    賈芸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別打聽這些,知道多了並無用處,反倒徒增煩惱。”


    “行,我不問。”王熙鳳抿了抿嘴,翻了個白眼道,心裏卻十分好奇。


    賈芸並不過多解釋,他向來很少在家裏跟女眷談論政事。


    倒是四王八公一係老勳貴的人又都來京匯合,怕也是從皇帝的各種布置中感覺到了危機,想要做最後的掙紮和反抗。


    可現在他們才回過神來,不覺得晚了麽?


    這幾年皇帝通過各種手段,降低四王八公在朝中和軍中的影響力,又多方麵榨取消耗他們的財力,成效顯著。


    比如王子騰,被調離京城巡邊,王賈兩家辛苦經營的京營節度使沒了,後來王子騰被調到南邊兒剿匪抗倭,更是斬斷了和軍中的聯係。


    比如皇上讓諸多妃子省親,既讓那些妃子娘家消耗財力,又得了好名聲。


    等等一切,都是采用的溫水煮青蛙,潤物細無聲的手段,讓這些人心甘情願跟著皇帝的計劃走。


    經過幾年的多方壓製,四王八公的權利大幅縮水,如今想要反抗,卻發現已經無能為力了。


    尤其是現在賈芸提督的豐台大營,更成了懸在他們頭上的一把利劍,讓他們輕易不敢亂來。


    現在唯一對皇帝不利的是,太上皇還活著。


    對老勳貴集團來說,隻要太上皇還活著,就還有翻盤的希望。


    至於怎麽翻盤,估計就是這次四王八公主事人同聚京城商討的主要內容了。


    “看來王子騰能回來,是通過太上皇的那條線。”賈芸心忖道。


    王子騰也算是封疆大吏了,在南邊倭寇猖獗的情況下,他敢私密進京,隻有太上皇和皇帝下旨才敢名正言順的回來。


    不過以賈芸的了解,皇帝巴不得將王子騰死死的摁在江南,等所有的謀劃都塵埃落定之後,再收拾王子騰也就是一道聖旨的事。


    現在王子騰趕回來,應該是北靜王水溶從太上皇那兒請了旨意。


    由此可見,哪怕皇帝籌謀再多,隻要太上皇不放權,終究還是處於不利地位。


    ……


    臘月二十八,大街小巷散發著濃鬱的年味兒。


    清晨,賈芸坐著馬車前往林府。


    到了後,林府管家說林如海又被皇帝召進宮去了,讓賈芸撲了個空。


    不過他倒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去了後宅,和林黛玉說話。


    房間中,林黛玉揮退丫鬟出去,和賈芸相擁在一起。


    賈芸低頭看著她憔悴的容顏,不由皺眉道:“才這麽幾天未見,怎麽這幅樣子了?”


    “這不都怪你!”林黛玉嘟著嘴道。


    賈芸詫異問道:“怪我?怎麽回事?”


    林黛玉沉默不語。


    賈芸略一沉吟,不由笑道:“未曾想姑姑這麽想我,是我的不對,這段時間常去豐台大營公幹,所以就沒過來看你。”


    “才沒有想你,自作多情。”林黛玉小聲噘嘴道。


    賈芸嘿嘿一笑,摟著她柔軟的身子,低頭啄了一會兒,然後捧著她的小臉道:


    “和你的好事,我跟林大人細談過,等明年我參加恩科會試之後,就即刻請媒人過來提親。”


    林黛玉歎了口氣,說:“如此說來,咱們最快也要到明年年底才能成親了。”


    “差不多吧,你林家畢竟是書香門第,自然不能操之過急。”賈芸點頭道。


    “倒是林大人,可能會在年初,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續弦。”


    林黛玉詫異道:“這事兒家父都跟你談了?”


    見賈芸點頭,林黛玉鬱悶道:“好嘛,父親現在什麽事兒都跟你商量,我卻什麽都蒙在鼓裏。”


    賈芸笑嗬嗬道:“你莫生氣,林大人也是怕你胡思亂想,所以才讓我來多勸勸你,而且在事定之前,他肯定會來找你細談的。”


    “你莫替家父遮掩,不管如何,我現在是覺得他對你比對我要好。”林黛玉縱了縱鼻子,語氣低落道。


    賈芸嘿嘿直笑,將手伸到她衣服裏折騰。


    很快,林黛玉的注意力便轉移了。


    “嘻嘻……癢……唔……”


    ……


    林黛玉仰麵朝天,小嘴兒像魚吐氣泡一般一張一合。


    “我閑著沒事兒,給你繡了個香囊,等會兒記得帶走。”


    賈芸頷首道:“好的,說起香囊,現在我房裏專門用了一個箱子盛裝,各種各樣的香囊都有,估計一百年都戴不完了。”


    林黛玉深吸幾口氣,說道:“那我以後經你繡些別的吧,總歸要用得著才是。”


    “倒是寶姐姐的丫鬟鶯兒,手特巧,擅長打絡子、編花籃等,還頗懂色彩的搭配,可惜我跟她學了好久也學不會。”


    賈芸撫著她光潔的香肩,寬慰道:“人有所長,你愛讀書,以後就給我多寫些詩詞吧!”


    “好吧,等什麽時候再去你家,我跟寶姐姐她們組個詩社,湊一個詩集出來給你看。”林黛玉興致勃勃道。


    賈芸點頭笑道:“這個好,我家的才女可不少,不說寶釵,就說香兒、京兒、沅兒、憐兒、雙卿這幾個丫頭,也是一等一的有才。”


    兩人說了會兒話,從被窩中出來。


    賈芸見林黛玉小臉兒紅撲撲的,越加迷人可口,忍不住又啄了她幾下,直把林黛玉弄的嬉笑躲避。


    快到中午時,賈芸讓紫鵑去前院兒問話。


    紫鵑回來說林如海還未回來,賈芸便跟林黛玉道:


    “看來林大人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了,我今兒還有事,先告辭離開,等過幾天再抽空過來看你。”


    林黛玉依依不舍道:“事急麽?不急的話等吃了午飯再走吧!”


    賈芸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林黛玉格外高興,讓紫鵑去廚房做頓上好的席麵。


    回過頭來,林黛玉從一個木匣中取出一張做工精致的請帖,遞給賈芸。


    賈芸一頭霧水,打開一看,發現是榮國府邀請林如海和林黛玉,於開年正月十五,去參加賈元春省親儀式。


    “元宵節省親,這日子不大好哇。”賈芸沉吟說道。


    林黛玉點頭道:“家父也是這樣說,仔細考慮後,便親自去賈府回了信兒,說明年開年會比較忙,怕是沒時間過去。”


    賈芸微微一笑,點點頭,對林如海的舉動並不奇怪。


    從賈敏死後,林如海和賈府唯一的牽絆便是林黛玉了。


    可好巧不巧,今年林黛玉是被賈寶玉從賈府氣走的,所以不管是從政治立場來說,還是從私心來講,林如海都不會跟賈府有太多的瓜葛。


    而皇帝將賈元春省親的時間定在正月十五,便是不懷好意,當天估計也會有不少的幺蛾子等著賈府。


    所以林如海不可能摻和進去。


    其實賈府也去三房裏跟賈代令說了,要邀請賈芸去,不過被賈代令回拒了。


    將請帖遞給林黛玉,賈芸問道:“這帖子做的好,估計要不少銀子吧?”


    “嗬嗬,你怎麽關心起這個了?”林黛玉笑問道。


    說著,將請帖放回木匣,藏了起來。


    賈芸道:“我前幾天聽聞,蓉哥兒媳婦去賈府大鬧了一場,將寧榮二府的地契全要了來,並去戶部將兩府的宅院轉移到了她的名下。”


    “什麽?還有這回事兒?”林黛玉驚訝道。


    賈芸頷首道:“是啊,賈府為了修省親別墅,在蓉哥兒媳婦那兒前前後後借了近百萬兩銀子,這麽大的數量,沒抵押可不行。”


    “眼見著貴妃就要省親了,蓉哥兒媳婦兒便在這當口,將兩府的地契要了來,免得夜長夢多,等貴妃省親之後,就沒機會了。”


    林黛玉詫異道:“難道我外婆和幾個舅舅同意將地契交給蓉哥兒媳婦兒?朝廷也同意?怕不是那麽容易的吧?”


    “當然沒那麽容易!”賈芸笑道。


    “所以蓉哥兒媳婦就糾集了一幫子健婦去了榮國府,明言不給地契,就立刻還錢,要不然就要燒了省親別墅,倒是鬧出好大的風波。”


    林黛玉:“就這樣我外婆就將地契給她了?也是,表姐省親在即,這個時候卻不能出什麽事,要不然就麻煩了。”


    賈芸點頭道:“是啊,夏家那邊,孤兒寡母的,賈府在蓉哥兒媳婦兒手裏借了銀子,而且數量還那麽巨大,無論怎麽講,用兩府的宅子作抵押,都說的過去。”


    林黛玉好奇道:“賈府借的銀子,有沒有說什麽時候還上?”


    “借條上是寫的十年,不過以賈府現在的收成,怕是很難還上。”賈芸搖頭說道。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就算是本金還不上,每年也要還蓉哥兒媳婦三萬兩銀子的利息。”


    林黛玉驚呼道:“這麽多?”


    “多麽?一點兒也不多好吧,百萬兩銀子,賈府不是在什麽地方都能借的到的。”賈芸揚眉道。


    林黛玉點了點頭,說:“這倒也是,要不是蓉哥兒媳婦慷慨解囊,賈府的省親別墅怕是沒那麽容易修好。”


    賈芸道:“那也不一定,隻是寒酸些罷了,沒現在那樣豪奢。”


    “說實話,以咱們家修院子的成本來看,賈府那個院子,最多也就幾十萬兩可以搞定了,之所以發那麽多,大部分都進了私人的腰包。”


    這事兒賈芸之前跟林黛玉說過。


    林黛玉頷首應是,同時也覺得賈府真正是腐朽不堪。


    往年她住在賈府的時候,雖說看出一些問題,但身在其中,許多情況看的比較片麵。


    如今不在賈府,經由賈芸點撥之後,撥雲見日,好些事倒是一清二楚了。


    賈芸見她眉頭緊蹙,問道:“你可是在為賈府擔心?”


    “呃,那倒沒有。”林黛玉搖頭道。


    “我剛才在想咱們家,現在雖說家業初創,朝氣蓬勃,但過幾十上百年後,會不會也跟賈府一樣?”


    賈芸想了想,搖頭道:“這不好說,這世上百家世家常見,但真正能永遠屹立不倒的似乎隻有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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