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家中的大夫前日過來了。


    喬衡一聽, 就知道他是在說宮裏的太醫終於趕過來了。


    他無意在小事上不給皇帝麵子, 就說了句:“有勞堂兄在這些小事上為我/操心了。”


    這算得上什麽操心, 不過一句話的事,哪用得著道謝?皇禁不住又想到京城裏的那些宗室子,他為他們操的心才叫多, 但是他為他們在禦史麵前收拾了那多麽的爛攤子, 也沒見誰感恩戴德過。他們怎麽就不明白人的忍耐力都是有限度的呢?


    對於尋常百姓來說,生病時能請到太醫, 這可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哪怕是有品階職位在身的官員,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請到太醫來為自己看病。


    然而對於喬衡而言, 王府裏就設置著良醫所,裏麵的大夫也都是太醫院委派下來的, 他們都要聽從南王的命令, 別說讓他們來給自己看病了,哪怕是想讓他們天天給自己親手做藥膳都是行的。


    但是喬衡明白, 皇帝口中的這個大夫,並不是這種普通的太醫, 準確點來說, 對方在身為太醫的基礎上, 同時更是一名禦醫。


    禦醫與王府裏的良醫正雖然同為正八品,但他們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那就是禦醫過了一等醫士的考核,而對於王府裏的太醫來說,這一點就不是硬性要求了。開國時, 宮裏攏共才有四位禦醫,隨著太醫院的規模不斷擴大,禦醫的名額至今也不過才擴增到雙手之數。


    禦醫這個稱呼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皇帝這樣說全屬一片好意,但是跟在他身後的魏子雲聽了卻是眼前一黑。


    當年平南王前往封地時,先帝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整個太醫院都圍繞著先帝轉。後來平南王妃產子難產,落下了病根,當時南王上書請旨能不能派個禦醫。不巧的是,當時皇帝生病了,太醫院院使拿到司禮監遞過來的南王奏疏後,心裏很是為難。那些個禦醫都走不開,最終隻能象征性地派了些二等醫士以及幾個醫女過去。


    當年求著派禦醫過去,朝廷不派,如今不求了,皇帝又主動派禦醫過去了。隻希望南王世子不知道當年的事,否則還不知道心裏怎麽想呢。


    皇帝:“這次出來帶的大夫不多,真想讓你隨著我一同回京去。”


    魏子雲跟在皇帝後麵走著,感覺自己簡直快背過氣去了。陛下你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世子要是真隨你回京了,南王說不定得嚇得立即起兵自立。


    如今朝廷與南疆的關係根本稱不上什麽和樂融融,再小心都不為過。


    喬衡隨著皇帝到了他在花家的落腳處,沒等多久,一個大夫就提著箱子過來了。


    太醫進來後,乍一見到屋裏坐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先是心中一驚,然後反應過來其中一個年輕人應該就是那位南王世子了。短時間內他也分不清究竟誰是誰,見著屋裏沒有外人,於是他一進房間,在魏子雲關好房門後直接行禮道:“臣拜見陛下,祝陛下聖安。”“下官見過南王世子。”


    皇帝說:“好了,不用多禮了,快給世子看看。我剛剛聽他有些咳嗦,不知是不是著了涼。魏子雲,給呂太醫搬個凳子。”


    呂太醫謝過皇帝,然後坐了下來。


    很多武人都不願他人握住自己的脈門,喬衡不似這些人,就聽憑呂太醫望聞問切了。


    呂太醫突然發問:“世子最近可是受過內傷?”


    喬衡不想隱瞞這一點,承認道:“先前運轉內力時出了岔子,最近一直在用著宋問草開的藥,太醫還看一看這方子嗎?”


    呂太醫點了點頭,說:“我先看一看這方子。”


    皇帝聽到宋問草這名,皺了下眉,道:“那宋問草開的藥你竟然也敢用!”心裏卻不禁深想道,當初這內傷到底是多麽嚴重,以致堂弟他明知宋問草身份不妥,依然喝了他開得藥,這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喬衡當然沒用宋問草開的方子,那些熬出來的藥他大多數都是直接倒了,不過根由卻不是他不放心宋問草的身份,而是他感覺那方子實在太穩妥雞肋了,但是這事就不用多說了。


    他向魏子雲要了紙筆,把宋問草開的方子原原本本的默寫了下來。


    呂太醫接過這藥方看了看,心中大體有數了。


    然後他又為喬衡診了診脈,過了一會兒後,他看了眼皇帝,皇帝立即就明白他這是看完了。


    他太清楚太醫院裏的大夫為人看病的習慣了,除去那些小傷小痛,若非當事人要求,太醫一般是不會當麵說出診斷結果的。沒個中間人作為緩和,一不小心被這些權貴遷怒了該怎麽辦?


    皇帝考慮了一下,說:“世子,我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等呂太醫考慮後藥方後,我再讓魏子雲把新開的方子和脈案給你拿過去。”


    他們當然不知道,就算喬衡不留在這裏,他都猜得出太醫接下來會說些什麽,但是皇帝既然這樣說了,他還是相當配合得離開了。


    喬衡一離開,皇帝就收斂起了在他麵前表露出來的溫和。


    他語氣關切嚴肅地說:“世子情況如何?”


    太醫垂手而立,說:“看得出來世子身上的內傷是新傷,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沉屙痼疾了,治起來不怎麽容易。”


    皇帝說:“看來南王以往見到朕時的那些說辭,也不全都是騙朕的。”就不知道太平王那邊是不是同樣如此了。


    呂太醫在皇帝身邊陪伴已久,雖然總是看起來一副謙卑恭謹的姿態,但是有些話別人在皇帝麵前不敢說,他就敢說,更重要的是,他懂得什麽時候“敢說”,什麽時候又成聾子啞巴了,朝廷中事他向來是不摻和進去的,這也是皇帝信任他的原因。


    他聽皇帝提起南王,隻當什麽都沒入耳,接著自己剛才的話說道:“……治是能治的,隻看最後想要什麽效果了。”


    皇帝不假思索地說:“自然是要最好的效果,不然朕養禦醫來做什麽。”


    太醫說:“最好的效果那就是維持現狀了。”


    皇帝知道他不像有些太醫那樣治病以明哲保身為主,他在病情上一向不說假話,既然這麽說了,那就是真的無法更進一步,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他心裏有些壓抑,閉上了眼睛,過了片刻才睜開眼,說:“你覺得這裏麵有沒有……”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


    然後又道:“也罷,你把世子的脈案寫好,該用什麽藥都仔細斟酌,明天給我和世子各呈一份。”


    沒人知道,他剛才差點脫口而出“你覺得這裏麵有沒有皇考做的手腳”,幸好及時清醒過來,後半句沒能真的說出來,否則此時屋裏的人估計就都留不得了。


    本朝有實權的王爺隻有兩個,一是太平王,二是平南王,兩府世子都體弱多病,巧合得令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有不少人認為,這不過是兩府王爺為了防止獨子進宮朝拜時被押為人質想出的借口,皇帝不否認,他也曾這樣想過。


    但是皇帝知道,此外還有另一種猜測,這種猜測之所以沒有被搬到明麵上,不過是因為裏麵涉及到皇室陰私罷了。他們認為,這裏麵有皇室做得手腳。被人念叨的次數多了,他也從一開始的堅定不移,變得有些動搖了。雖然他敢指天發誓自己真沒派人做手腳,但是……他卻不敢保證自己父親還在位時,也沒有做些什麽。


    太醫很會察言觀色,知道此時不應該繼續留在這了,就主動告退了。


    ……


    第二日,喬衡就收到了呂太醫送來的脈案。


    這份脈案寫得很漂亮,脈象明確,方子妥當,更有相應的日常調理方案,一條條清晰詳細無比,比之宋問草之流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距離喬衡期待的水平還是有點差距。這不能怪呂太醫,也不能怪喬衡眼光太高,隻賴這藥方真的是對他沒有什麽用處。


    他看了看就放下了。


    他這幾日被皇帝硬拉著,每天都要讓呂太醫過來診脈。原本想回南王府的,就這樣被耽誤了行程。喬衡其實並不在乎這一日兩日的,也就任著皇帝鬧了。


    不過他算著時間,皇帝應該快返京了。畢竟他這位堂兄出來的日子已經夠多了,半月一次朝會,偶爾幾次不去沒什麽,禦史還不會說什麽,反正他皇祖父當年還有一連數年不上朝的壯舉,但是之前一直勤勉,卻突然不再上朝,總要給朝臣給個交代。


    卻說,宋問草被抓住後,皇帝一直在試圖從他的嘴裏拷問出更多的信息,但都失望而歸。皇帝知道他該回京了,宋問草必須帶回去,但是直接把他押送回去風險太大,為此皇帝與花家三郎進行了一番商議。


    最後決定由魏子雲陪同著幾個花家人押解著宋問草,一同扮作花家家丁隨著花家三郎返京,而皇帝本人則交由魚家四兄弟保護著回到京城。


    隻要不出大的意外,宋問草這邊是絕對不會出問題了。


    臨走前皇帝交給喬衡一封手書,上麵還蓋了印。當然了,禦印在宮裏尚寶司存放著,上麵蓋的隻是一枚私印。


    “世子拿著吧,以後要是進京找我或是離開封地散散心,再不會有禦史出來說你是無詔行事了。”


    無詔離開封地是殺頭的罪名,這就相當於一個免死金牌了。


    喬衡對皇帝說:“陛下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在衣食住行上不妨多聽聽魏統領和呂太醫的。”


    這話說的相當真心。


    皇帝:“世子放心,我明白的。”


    你明白的內容,估計跟我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情。喬衡心道。


    雖說他這位堂兄是在微服私訪,但是宮裏知道此事的人必然少不了,皇帝要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事,而他這個南王世子之前還見過皇帝,想不讓人多想都不行。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喬衡真的什麽都沒做,他恐怕也無法置身事外。


    因為皇帝沒有兒子,更因為他是皇帝血緣最親近的兄弟。


    兄終弟及從來不是一句玩笑話。


    喬衡能感到魏子雲一直沒有對自己放下戒心,原因就是這個。


    其實喬衡很想對他說這種警惕是沒有必要的,有了弑兄的名聲,皇位大概隻會落在太平王世子身上。


    皇帝走了。


    喬衡拿著對方留下的手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這手書並未裝裱,他將其疊了一下,與呂太醫留下來的脈案放在一塊,一起卷成筒狀用繩子係了起來。他這麽隨意一放又一卷,皇帝的手書竟然包裹在了呂太醫的脈案外麵,他也沒有解開繩子重新安排順序,就這樣對此淡然置之了。


    在他眼裏,這份手書的價值,比之《水滸傳》裏柴進的丹書鐵券還不如。


    縱觀古今,得到免罪符、丹書鐵券這類物事以作保障的人,越是位高權貴,越是難得善終。今日暫免一人之死,來日迎來抄家滅族之禍。


    後唐明宗手持丹書鐵券,隻能靠著兵變造/反才尋得了出路。郭崇韜這位後唐時的佐命之臣被活活打死,西平王朱友謙被族誅、天下冤之、被朱元璋親口誇讚“與善長相比,蕭何未必過也”的李善長全家七十多人被殺……


    這哪是“免死金牌”,分明是催命符。


    作者有話要說:  老樣子,下一更在明天或是後天,最晚後天更新,麽麽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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