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隻有這一場鬥法,時間尚早。


    南屏子請出混元樂坊表演大型歌舞秀,領舞的,正是那日贈送雪蓮的女子。她曼妙舞姿,立刻穩住了一批想溜出去活動手腳的年青道人。


    丹園這廂,張遼載譽歸來,周遭有些贏了錢的道友,紛紛向他拱手慶賀。止正也眉花眼笑地上來擊掌,張遼奇道,“莫非大師下注了?”那和尚嘎嘎亂笑,“隨便押了點小錢,回頭換口酒喝——”


    杜遠從後麵上來,把他雙肩拍得劈啪響,真心為好友高興,更甚於自己露臉。張遼轉頭按住朋友的手,樸實一笑,“低調,低調。我可能玩大了,回頭說不定要寫檢討。”杜遠一擺手,“怕啥子嘛?驚世是有點,駭俗卻沒有——這裏都是修行中人,不在禁忌之內。”


    文從心默不作聲,將張遼那根長鞭抽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看。又微合雙眼,將神識滲入一縷……猛地,她睜開妙目,露出震驚神態。


    阿雅很好奇,也伸過手來,緊緊握住鞭梢——少頃,她咯咯笑了起來。


    張遼一頭霧水,“你們搞什麽鬼?”


    阿雅搶著回答,“按製符術的說法,你的法器已經晉升為魂器了!”


    其他人聽了,均是一驚。文從心點了點頭,“是真的,蛟魂附著在裏麵。”張遼想起剛剛種種跡象,知道此言非虛,不免心生感慨。


    止正擠過來,“果真如此?”他用兩指呈剪刀狀搭住鞭梢,低喧一聲,將“誅心訣”送了進去。


    那鞭子整條扭曲起來,發出細不可聞的咆哮,似乎心有不甘!眾人連忙一起出手,將其死死按住。


    止正兩指加力,發出喀聲脆響——鞭子完好無損,隻是從顫抖趨於平靜。


    “成了!蛟魂認主,這鞭子從此就是他的載體,再不會逃。其實它也沒得選,失去內丹,魂魄離開肉身,待不了多久就會消散。現在等於幫它換個鼎爐,仍可以繼續修煉。”


    見阿雅露出崇拜眼神,止正有些不好意思,“別,別看我。正麵我可鋼不過它!我的伏魔功法,專治各種精神病。三魂七魄,都屬精神能量,正對口。”


    張遼滿心歡心,謝過大家,將長鞭繼續纏回腰間。有條蛟魂護身,感覺腰杆壯了許多。


    昆侖仙穀中歌舞升平,遠在帝都的七四九局卻氣氛肅殺。


    邊鋒拿著手中厚厚的報告,丟在台麵上,訓斥會議室裏幾位處長,“這麽大規模的異動,你們得到多少有價值信息?報告寫的挺厚,去掉水還是水,都水成習慣了是不?明確告訴你們,簡政指標下來了,本局即將麵臨裁員,誰走誰留看具體表現。”


    處座們沒人答話,個個拉著黑臉。


    邊鋒目光如電,掃了一圈,按亮手邊的綠鍵,“請墓碑同誌進來一下。”


    不到一分鍾,宗芳推門而入,走廊裏兩名內衛隨即把門關好。


    “邊局,您找我?”


    “你坐。你的任務簡報我昨天看了,很有價值。當然,我說的不僅僅是杜遠,重點在蟲洞。”


    邊鋒重新轉向所有人,“時空向外打通不可怕,向內就麻煩了。誰都無法預料何時何地何人會來到我們身邊!我決定,成立時空專案組,對外簡稱‘蠹’。由墓碑同誌暫代組長,這個組的任務涵蓋麵很廣,準許跨處協調。你們都打起精神,好好予以支持。有必要的話……捐幾個一線幹將出來,充實該組。”


    聽眾終於有了動靜,“這比較難,我們人手也緊。”“是呀,支援些器材還可以,捐人肯定不行。”“邊局……”


    邊鋒剛要發作,宗芳站了起來,“感謝首長信任。各部門都有難處,我建議暫時保持單人編製,緊急情況再臨時調派人手。”


    “嗯……”邊鋒沉吟一番,拍了拍桌麵報告,“所有關於鶴鳴法會的信息都在這,你拷貝一份電子版看看。再過兩天,這場法會就要結束了,你跟進一下張和杜這條線,他們都不是老江湖,便於接近,有機會也可以試著招募。當然——最終目的,還是盡快找到時空穿越的可控辦法。明白了嗎?”


    “明白,首長。”


    “對了,一個人的專案組肯定不行,有違組織架構原則,你虛報開支怎麽辦?去地下一層職工食堂,把大勺帶上吧,他需要一個崛起的機會,應該不會讓你失望。”


    參會者都吃吃笑了起來,有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大勺?您是說掌勺的邵師傅?我沒聽錯吧?”


    邊鋒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還有哪個敢在七四九自稱大勺的?放心,他是三朝元老,打的怪比你吃的肉都多。就這樣,散了——”


    宗芳從資料室拷貝出所有法會資料,存到自己特勤訂製手機裏。順便看了下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下樓去食堂。


    自打在丹園服了糾丹,她還沒正式吃過任何飯菜,不是沒胃口,是根本不餓。起初她還擔心體能下降,直到昨晚,她回公寓發現鑰匙落在辦公室,一時興起,瞬間從樓後暗角爬到二十七樓,由自家陽台進了臥室。這才醒悟,糾丹煉體之功,竟是如此玄妙!以後再和那些異人同行,估計不需要被特殊照顧了。


    正胡思亂想,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地下一層局機關食堂到了。


    幾名新老特勤端著餐盤,紛紛向她點頭致意。她卻有些恍惚,彷佛隱隱有什麽心事不想提起,又舍不得丟掉。含糊回應後,隨便拿了一小碗雜菇湯,在角落裏尋了把椅子坐下,有一口沒一口地慢慢吮吸。


    這碗湯,居然喝了四十分鍾,還剩一半。


    “怎麽?鹹了還是淡了?”有聲音突然響起。


    宗芳下意識望去,一位後廚師傅正用圍裙擦著手,走到對麵大咧咧坐了下來。這位廚師,年紀不小,頭發花白,麵頰幹瘦,嘴上蓄的一字須也花白了。


    “哦——邵師傅,湯沒問題,是我沒胃口。您在食堂這麽久,也沒胖一些?”


    那邵師傅將一雙劍眉立起——這是他唯一不像普通廚子的特征,自帶兩分廚神威儀。“我猜,你胃口不好,是我的問題。”


    這話裏有話,宗芳何等聰明?立馬笑了,“邊局和您打過招呼了?”


    邵師傅低頭解下圍裙,隨便放在旁邊。起身立正,道,“邵勁夫,五十九歲,代號‘大勺’,向蠹組報到。”


    “接受你的報到,稍息。”見他來得嚴肅,宗芳立刻換了職業臉,把“您”也改成“你”。


    她隨後又補充,“還是坐下說話吧,別惹人注意。”


    邵勁夫倒也規矩,讓坐就坐,全然沒有傳言中的桀驁。


    宗芳掂量了一下措辭,“嗯……大勺同誌,在局裏,你是前輩。從檔案裏看,勳章比邊局還多幾枚。能和你共事,是我的榮幸。但是……”


    “但是我仍然嚴格遵循你的領導。”這老頭一針見血。


    “嗬嗬,好!再多嘴問一下,這幾年,你好好的外勤不做,為什麽轉到內務當廚子?可以不回答。”


    “怎麽?檔案裏沒寫嗎?也沒什麽可避諱的,我死過一回。”


    宗芳瞪大了眼睛,想確認這句話的含義。


    “我死過一回,千真萬確。在陰間走了一遭,用了點手段才回來。發現同誌們正要火化我,再晚一點就被燒成灰了。嘿嘿……”


    “這和轉行有什麽關聯?”


    邵勁夫隨意扭了扭身子,瞥見左右無人,低聲說,“冥界真的存在,且和傳說大不相同——這話違背了唯物主義,我匯報了成果,卻無法提交相關證據,從此被限製使用了。你看我的頭發,像六七十歲是吧?五年前就這樣了。想得太多,累心。”


    在他敘說的當口,宗芳利用一切專業方法觀察並分析真偽。這位大勺同誌,會不會有些輕微精神問題呢?這症狀在七四九很常見,主要是接觸的未知現象太多。


    根據慣例,在沒有反證之前,保持中立態度即可。宗芳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想把話題轉回本組任務——


    忽然,食堂裏的警示燈無聲閃動起來,遠處仍在就餐幾位特勤扔下盤子就走。


    他們倆也站了起來,邵勁夫道,“不是火警……”


    “是橙色警報,有大案!全局動員——”宗芳急匆匆抓起手機,也向電梯奔去。邵勁夫一步不落,緊緊跟在後麵。


    在十三樓戰略室門口,內衛已經封鎖了防彈玻璃門,不準任何人靠近。


    宗芳和一群晚到的特勤聚集在這裏,她左右張了張,一把抓住一名相熟的高級分析師,“什麽情況?這麽大動靜。”


    那人有些緊張,反手將她拉到走廊拐角處,在耳邊輕語,“是南極站出大事了。科考隊被襲擊,對手不明,有非人類跡象,一處和二處已經終止其他案件,由邊局親自帶隊,專機都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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