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的天雷,張問初使過,杜遠在拱蘭宮親眼得見。張問常也使過,大家在晚宴上均有記憶。可惜兩次張遼都不在場,也就無從比較。


    張晉親手招引的這道天雷,與前二者相比,截麵並無明顯擴張,隻是雷音更加短促,沿途少了幾許蜿蜒,倒像一柄長劍直插下來!


    被對方神識牢牢鎖定,張遼竟然感到腳下遲緩,舉步維艱。來不及躲閃了,隻有仰麵瞪視天空,揮出第五顆雷球阻擊——


    命懸毫發之際,斜向“叮”聲驟起,從密林中刺出一道閃電鎖鏈,在空中加入戰局。


    霹靂、雷球、閃電鏈,三股不同形式的雷法幾乎同時相遇,距離地麵十丈炸開——居然無聲無息!直將虛空撕開一道深邃裂縫,無數電弧精芒爭先恐後,旋轉著撲進裂縫中,隨其自動閉合而徹底消失。


    這一瞬,似乎產生了大量臭氧,將空氣雜質滌蕩幹淨,方圓百米內,人人皆感胸口一爽。


    張晉收了指訣,麵沉似水,“我與小友切磋,你何苦攪局?”


    張遼和從心順著他目光望去,林中走出兩人。一位花衣衫,一位白胡子,臉上的皺褶加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不是別個,正是六十年前道門第一美女魚姬散人和神霄武當宗主樊於期。


    魚姬一邊前行,一邊伸手去扯樊於期的白胡子,“不是說‘神霄天雷,萬雷之祖’嗎?怎麽隻打了個平手?虧你還用了法寶,哼……”


    樊於期頻甩下巴躲閃著,同時將手中的“雷公錘”與“雷公錐”往腰後掖藏。“你懂什麽——人家未盡全力,我也不能倚老賣老。況且,誰人不知——龍虎山高功張晉,已然金丹大成,隻是特意留下三屍未斬,才硬生生延遲了渡劫期限。饒是這半仙的水準,也夠你我喝一壺的了。”


    這話有一半是說給外人聽的,張晉被當麵道破心機,臉色越發難看。“樊於期,神霄與正一素無瓜葛,莫要強趟渾水。”


    “欸——”樊於期自己扯了扯胡子,彷佛抓住個把柄,“這話正是我要對你講的。這位張小英雄,剛剛弄斷了神霄門徒的脖子,雖未致命,怕是後半生證果無望了。你說,我該不該先來要點賠償啊?”


    一聽這話,張遼忍不住與文從心對視一眼,麵露苦笑——這勞什子“五行賽冠軍”還真不好當,招惹這多大佬,以後沒好日子過了。


    “既然如此,你更不該出手阻止。待我將他劈成灰,正好也填了你的恨。”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我要的是活的。”


    張晉嘴角一咧,“我當你多純潔呢,原來也是一般心思。挑明了說吧,這小子歸我了,立馬跟我回龍虎山。再若攔阻,嘿嘿……對你,我不會保留。”揚手一指天空,那團烏雲仍在三十丈處凝聚不散,顏色暗沉無比,像要滴出墨汁來。


    文從心預感不妙,沒想到後來者也不是好相與,暗暗思忖如何脫身。


    張遼並不愚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原來都是自己的本體道法“大耳雷”惹得禍,這些流著哈喇子圍上來的家夥,無一不是以修習雷法為主的宗門。


    樊於期立馬重新抽出剛掖好的錘與錐,擺出“老流氓會武術,誰也攔不住”的架勢,在胸前左右一交,“好。今天就會會半仙!看到底神霄與正一,天雷哪家強!”


    不等對方放出神識鎖定自己,這白胡子老頭已經遊走起來,同時輪動法錘,在烏金錐上全力一敲,那錐尖對著張晉,又是一道碗口粗細的閃電鏈施放出來,直撲麵門。


    張晉指訣一變,烏雲中吐出垂直電光,與閃電鏈悍然相接,兩廂居然不同極,陰陽相吸,緊緊糾纏一處。各自源頭仍源源不斷釋放電力,用法力維續僵持狀態。


    雙方術法交.合處,已經形成了旋轉的電刃,如同一隻飛輪,忽左忽右,來回推移,電火花四濺開來,周圍龍虎山道眾紛紛躲避,又退出二十米距離。


    按目測年齡算,樊於期道門老薑,築基堅實,法力自然雄厚。可張晉天縱奇才,半仙這個稱號也不是自封的,平日深藏簡出,他的箱底誰都不清楚。


    約合半盞茶光景,那飛輪已向張晉靠近兩尺,樊於期麵露喜色。


    魚姬在一旁不忘揶揄,“你拿著法寶,自然省力,贏了也不作數的。”


    樊於期忙中偷閑回了一句,“閉嘴——曆史由勝者書寫,你就等著看半仙隕落吧。”


    張晉手訣保持原狀,麵色連變三遍,青紅交替閃爍,額頭正中那道刻紋忽地張開,露出一隻金色瞳孔來!


    樊於期和魚姬同時“啊——”了一聲,餘音未消,那金瞳射出一線極細的金光,直接命中對手胸口。這突如其來的術法,似有強烈麻痹效果,樊於期真氣受阻,法力迅速衰減,那飛輪呼嘯著,反向朝他推來,一旦推至胸前,必是洞穿效果。


    魚姬見勢不妙,抓起樊於期那隻僵硬的右臂,向其左手中的雷公錐又掄了一錘。全靠法寶自身殘餘能量,再次勉強阻住飛輪來勢,但也僅僅是延緩而已,那奪命閃電飛輪,仍在緩緩推進。


    目睹此景,魚姬大叫,“你特麽來拚命也不先充滿電?”樊於期的胡子受到靜電影響,已經全部飄飛起來,勉力呼喝,“我特麽不是先借給徒弟打比賽了嗎!”


    這時候,說什麽都晚了。魚姬似乎對電法頗為顧忌,轉頭望向張遼,頗有求救之意。張遼正在猶豫,文從心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走!現在狗咬狗,咬完就輪到你了!”


    二人尚未轉身,頭頂陡然一暗,如同夜晚降臨。舉目望去,一團更大的烏雲滾滾馳來,遇到原本的小烏雲,也不客氣,迅速碾壓上去,直將對方強行吞噬。幾團藍光在雲中朦朧閃爍了一陣,全部熄滅。


    張晉失去接引本源,雷法直接終止,好在那樊於期也是油盡燈枯,飛輪沒有反噬任何一方,直接“拉閘斷電”,消失不見。


    全場驚疑不定,盡皆放出六感,迅速掃描周遭,試圖尋找潛伏大能。


    一個聲音從那剛吃飽的雲團中滾滾響起,“張晉,你收手吧。再調用天目之力,穀頂仙蓬也掩蓋不了你的氣息,勢必發天刑雷劫。你在這裏無高人護法,又有強敵在側,必死無疑,白白耗費一生苦修。”


    在場眾人均聽出這是混元真君的聲音。張晉平生素來謹慎,今日貿然出手,受到多方阻撓,已萌生退意。略一沉吟,借坡下驢,“好,就給地主一個麵子。姓樊的,希望你記住今天,不要再打著‘萬雷之祖’的名號招搖。”說完轉身就走,七八名龍虎山道眾緊隨其後。


    樊於期待他走遠,忽然一陣劇烈猛.喘,時而夾雜著咳嗽,白胡子上登時沾染幾滴殷紅。魚姬一張老臉皺成核桃殼,關切道,“行了,這事暫時平了。下次出手別這麽莽撞……”


    那白胡子一翹,“誰知道他還開了一隻天眼!奶奶地,不小心著了道……咳咳……”


    形勢突變,張遼和文從心也不用急著撤退了,隻是望著空中那朵漸淡的烏雲如有所思。這混元真君,是第一個向張遼提出招攬的。此刻出手解圍,嚇退一個,挽救一個,競爭者頃刻全無,又送自己一個大人情,不可不謂算計精準。


    樊於期見他沒走,努力抑製住翻滾的氣息,“看來我也沒這個緣法,你還是從了應龍子吧。普天之下,隻有他能罩著你,免除龍虎山的糾纏。你小子,還真有福!”


    張遼微笑不語,抱拳告辭,帶著文從心快步離開此地。


    看台那廂,一陣陣喝彩,一陣陣爆笑,仙風賽如火如荼。


    二人回座坐定,杜遠回頭看了張遼一眼,張遼點頭示意一切安好,回頭再說。大家重將注意力投入賽場之中——


    場上不知怎的,地麵泥濘不堪,隱隱有血腥味傳出。一名道士正自騰雲演法,那雲頭按得極低,距離地麵五米左右,更像一團氤氳白霧。


    盡管如此,已經牢牢吸引了大批修真者的注意力。畢竟肉身飛行,在當代仍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但因其修煉性價比,很少有人專注此術。


    那道士看上去年紀不小,卻無半根胡須,團臉粉嫩,像個慈祥老奶奶。他一邊驅策腳下雲團遊走,一邊鼓動袍袖向下播撒大量綠色精芒,那些精芒如同柳絮一般,隨風飄飛,隨意落在地麵上。


    泥濘的地麵漸漸恢複平整,被鬥法轟擊出的溝壑坑窪全都不見。黃土也轉為黑壤,無數嫩芽爭先恐後鑽了出來。又過了幾個呼吸,賽場已經綠草如茵,細絨草莖遍布,可以直接踢球了。


    看台上發出一片讚歎聲。文從心問紅袖,“這位什麽人?如果再捧個玉淨瓶來,簡直和傳說中的觀音大士差不多嘛。剛才地上的泥是哪裏來的?難道他還事先布了一場豪雨?”


    紅袖雙目不離場中,略微後仰身子解釋,“你錯過了上一場,玉堂派一位鄒老天師從瀑布裏釣出一條成年座頭鯨來,就落在這賽場中間。那些泥巴,是鯨魚吐水造成的。”


    “啊——太誇張了吧?是大型魔術表演嗎!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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