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六角結構,其實就是一座高塔。隻是被權貴包了下來,成為“高級會所”——這是張遼的觀感。他此刻,正與浦茜拉站在塔外五十米處,仰視著層層燈火。


    自打灰衣人帶著滿隊春色進去,就沒了聲息。張遼盡量放開神識定向掃描。


    幾聲短促驚呼過後,突然從第七層塔樓上,兩道黑影破窗而出,在深邃幽空背景下,如同兩隻驚飛夜鳥,袍袖臌脹,向下擊急墜而來!


    浦茜拉目力似乎不受黑暗影響,雙眸藍光閃爍,“不是他,兩個都不是他。”她所謂的他,自然是神秘灰衣人。


    兩道黑影幾乎同時落到地麵,連打了幾個滾,卸掉衝擊力。其中一人大呼,“深嚎——備馬!”塔下眾護衛頓時騷亂起來。另一人隨即扯著嗓子喊,“於闐兒郎隨我走!”


    從侍衛群中分出兩隻小隊,分別將馬匹送上。此二人翻身上馬,相互望了一眼,重重一點頭。旋即催動韁繩,齊向一個方向奔出。


    兩隊侍衛人數不多,一共十六人,緊緊跟隨主子們,全部躍馬奔離。


    留在原地的幾夥兒,不知樓上發生了什麽事,一陣呼咋,向塔內湧去。


    張遼看向浦茜拉,“是尉遲眺,不能讓他逃了!你去城門角樓滅一盞燈籠,把小李將軍喚來支援。我繼續追擊。”


    浦茜拉一瞪眼,“滅燈籠你去。我為戰鬥而生——”話音未落,人已躍出,直接向南追了下去。


    留下傻小子一個人愣在原地,“這丫頭……太野了。”


    塔內一陣亂哄哄的呼號,剛剛湧進去的人群又倒著腳步退出。內側不斷有人倒下,一個接一個,完全來不及發聲。


    終於,一架灰色人形收割機停在門外十米處,腳下一步一人,或躺或臥或蜷縮,從這裏一直延續到塔內樓梯上——數十護衛全滅。月光下,血漿象墨汁,交匯成一條粘稠河流,腥氣衝天。


    十幾位裸身女子戰戰兢兢,踮著腳尖從屍身縫隙間走出摘星樓。那灰衣人甩了一下短刀上的血珠,收刃入鞘。指著地上說,“你們扒了他們的衣服穿上。去城西酒肆找青蓮。他會保你們安全。”


    說完打了個呼哨,從黑暗中喚出一匹白色單峰駝,縱身上鞍,不急不緩向南追去。


    張遼見了此景,稍感放心——此人手毒心軟,絕非惡徒。浦茜拉有他相助,應該不會有事。遂轉身向北門狂奔……


    ————————


    敦煌城南偏東五十裏,鳴沙山東麓,綿長丘陵橫亙沙海——莫高窟,就在此處。


    尉遲眺和蘇祿雙雙逃到這裏,頓時將燈火通明的軍營攪亂。於闐軍殘部和突騎施響馬團正在篝火邊把酒言歡,忽見主子們狼狽歸來,均大呼小叫,拔出刀槍起身接應。


    這兩夥人馬,合計六百餘人。擺了兩個環陣,各自將大王護在圈內。刀尖一致對外,全神貫注等待來敵……


    少頃,一道修長身影出現在沙丘上,竟是徒步來的。夜色下看輪廓,蜂腰長腿,前凸後翹——有人愕然叫道,“是女人!一個女人。”


    隨著這聲音,六百人全部掉頭看兩位主子,那眼神分明在說——“搞什麽搞?被個女人追成這屌樣?臉都丟盡了……”


    西域各部將士如狼,自古崇拜力量,隻信奉狼王無敵的法典。如果發現狼王老了,會立刻棄之若履,另選新王。


    這一道道目光似蜂群蟄身,尉遲眺和蘇祿異口同聲,“日,不是這女人!是個男的,你們都看著點四周!”


    就在戰士們把眼光越過女人,向四下仔細巡查的時候。那女人停步舉起了手臂——此刻,她距離於闐王四十丈之遙。


    燦光過後,一柄金矛出現在手中,浦茜拉將長身後仰,緩慢繃成最大限度的弓形,複又雷霆一收,哈腰的同時,矛已擲出——


    吱——尖銳氣鳴伴著輕顫矛身,給夜色開了一條金色拉鏈。


    動靜太大,想不注意都不行!幾乎人人都看到了這光明一擊,但沒有人可以做出正確反應——不是來不及,是集體選擇錯誤!


    看軌跡,這道金線是奔著尉遲眺來的,正麵八名於闐軍卒迅速並線舉盾,剛舉起來矛就到了。蓬——


    沒人看清具體細節,從端坐馬上的於闐王到馬前排第一位的於闐士卒,中間還夾了七個人,全部陷入爆棚雪霧之中!


    這蓬殷紅太過細密,灑在其他人身上幾乎無感,但其中夾雜的鐵盾殘片和骨渣皮屑很有殺傷力——如同彈片般迅疾嵌入周遭數十名士卒體內,慘呼絞成了團。


    八個人加一匹馬,全都炸了。


    在相隔不遠的蘇祿可汗眼中,這個“炸”字十分準確。


    那金色長矛沒有被八隻排成縱列的大盾阻隔,也沒有簡單透體串肉串,而是攜著矛尖一點萬鈞之力,攜帶沿途不斷增壓的弧形氣浪,遇鬼殺鬼、遇魔屠魔,將前路一切摧為齏粉!


    尉遲眺在瞬間恍惚中崩飛半空,又隨氣浪消減跌落地麵,剛剛自己眼前的士卒和臀下的駿馬,已經全然不見。隻有滿地猩紅提醒著他——這不是夢。是噩夢。


    其實,這效果同時出乎雙方預料。沙丘上這位法蘭西聖殿騎士會次席騎士、羅馬教廷本篤欽點的大嬤嬤,“女武神”貞德?浦茜拉小姐,驚喜地把右手放在眼前端詳再三,“哇哦,東方神器番天印的攻擊手段,給了我不少啟發!多少年了,聖光矛終於再進一步……看來,隻有生死洗禮,才能激發明悟。”


    這一刻,她意氣風發,鬥誌幾乎凝成了固體。


    軍營中六百士卒,盡皆嘩然。仗,幾乎天天打;死亡象蛆蟲一樣司空見慣。可是這種級別的進攻——怎麽破?


    慌亂如同烏雲,籠罩著整個軍營。連篝火都黯淡了幾分。


    唯有一名白帽黑袍的長須男子,出脫困頓,默然登上木質哨塔,向彎月舉起了一柄金環。


    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月亮隻有金色的一牙,它向地球反射的陽光十分有限。但這有限的資源,立刻被金環所俘獲,周遭五裏的圓形範圍內,瞬間黑了下來。所有光線都被一舉擒拿!


    這一切當然逃不過浦茜拉的眼睛,這才是勁敵!她再次舉起右臂,向天空虛抓——嗯?不靈了?頭一次,金色長矛沒有凝結在手中。


    我抓,我再抓,我抓抓抓……一隻玉手在半空張合半天,無功而返。


    哨塔之上,於闐祆教國師吟出一聲經文,金環上符文接替閃亮,蓄勢已成,乃低喝一聲,“你要光,我給你。”


    他手中光芒暴漲,小太陽再次形成,噗——熾烈射線如手臂般粗細,噴薄而出,直取沙丘。


    浦茜拉這才意識到,這位邪惡的拜火教徒,居然和她使用了同一種能量本源——陽光。在這黑夜中,月球所能折射的陽光本就極其有限,又被他率先施法截流,在這一回合搶了先手。自己失去能量來源,登時陷入極大被動。


    來不及總結得失!射線所到之處,整個沙丘瞬間被藍色異火包圍,由外向內迅速蔓延燃燒——細沙在烈焰中滋滋作響,無數蠍蟲倉皇鑽出沙麵,又立刻化為灰燼。異火所過之處,黃沙全部變為白沙,閃爍著矽化精芒。


    這道異火,與安西甕城那道不同,不是簡單的一圈,而是形成了球形炎罩,將浦茜拉死死扣在當中,無論怎麽突,都難免粘上烈焰——而一旦沾上,就怎麽都甩不掉,直到化灰。


    浦茜拉感受到腳下熱力,竟比周遭空氣傳來的還要熾烈幾分。這的確是個球形法術,土遁的路也斷了……


    場麵,瞬間顛倒,形成死局。


    女武神長身一振,將渾身法力散發出來,死死頂住無死角的異火逼壓。悍然以自身存蓄對抗祆教法器借來的無盡能量。


    兩股無形大力撞擊,發出吱吱咯咯的磨擦聲,異火雖未近身,浦茜拉的神識已經受到了傷害!挺住——不能認輸!


    僅僅兩個呼吸,自身法力已經燃燒殆盡,繼續頂上去的,隻有那份不屈意誌。


    祆教國師毫不留情地催動著金環,但臉上,漸漸生出一絲欽佩——從未見過,有人將意誌凝成實質能量,還做出有效抵抗!這些來自天主會的異教徒,果然有些門道……


    可惜,強弩之末啦,再來幾個呼吸,她就隻能獻祭自己的皮肉給偉大的最高神阿胡拉?馬茲達……再見,美女。


    這個念頭剛起,就被一匹幽靈般的白色駱駝打斷。那是一匹單峰駝,比本地的雙峰駝瘦小,但四肢纖長,耐力佳,善奔跑。大多出自巴比倫和波斯,少有用來載貨,通常出現在賽場上供貴族賭博。


    此刻,端坐在它身上的一名灰衣人,從月亮湖的沙窩裏拱上來,見到這個生死攸關場景,立刻發動了襲擊。


    原本,他是從容地,一搖三擺地催著駱駝追來。現在,他已然化作一團灰影,鬼魅般跨越了百多米距離,直接突進防禦圈。


    麵對六百悍卒,他腳步絲毫沒有停滯,灰影中一線刀光密集閃動,身前的阻擋者如同韭菜般被瞬間收割。


    沒有驚天動地的法術,也沒有一擊屠萬的大殺器,就這樣——快絕無匹地勤奮收割,如同一位熟練莊稼漢。


    沒有思考,沒有遲疑,沒有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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