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勁夫後悔不迭,他寧可挨上兩刀,也不願浦茜拉為他出頭。


    這裏隻有他最了解,這位白大人“鬼生”兩大愛好:貪吃、好色。


    至於嗜殺——在這裏並不稀奇,靈配府哪個不是?


    大勺剛想開口為冒犯求情,一名高大漢子站了出來,牢牢擋在浦茜拉身前,斷然道,“她有郎君。”


    這話,蠹組二人全都明白,是為了出頭擋災。以張遼的人品,絕無花心之嫌,更不會占嘴上便宜。但聽在浦茜拉耳中,不免驚喜交集,暫時忘了自己聖女大嬤嬤的身份,開始暢想擁有一位“郎君”是什麽滋味……


    “呦嗬呦嗬,”白大人搓起手來。“邵勁夫,你小子帶了不少生人進來哦!這位又是哪根蔥?”


    話沒說完,他疾搓的雙手間爆出一抹紫光,將整間豪華辦公室籠罩其中。眾人並未感到半分傷害,但似乎某些規則已經悄然改變……


    “在下張遼。”風帽被掀掉,露出方正臉龐。在糾丹持續作用下,已然如刀劈斧鑿般充滿雕塑感,每一個棱角都透著鏗鏘正氣。


    白大人如遭雷擊,活似見了鬼。兩隻眼睛鎖定了這大好青年,不錯眼珠地看了足足二十秒。


    “媽蛋。誰在玩我?”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視覺。“不錯……你的確是張遼……哈哈哈哈哈!”突然爆發的狂笑如同雷聲傾泄。眼淚出來了,鼻涕出來了,直到一個噴嚏打斷了放肆的笑聲。


    “艾瑪——真幾巴服了這幫孫子……咳,很好。張遼,很好!”白大人從桌案後麵踮著腳尖繞了出來,不知為什麽,步履有些輕佻。他圍著這位“素未謀麵”的青年轉了一圈,“嗯,嗯嗯,沒錯。嫩了點,但錯不了。邵勁夫——”


    “小人在。”


    “你們暫且退下,這位姓張的留下。對了,把櫃門上那位也順手拖出去扔掉。”


    “這……”


    “這什麽這?趕緊地別磨嘰。你放心,這位小朋友我很喜歡,單獨聊一會兒。”


    “好……那麽,把這位同僚具體扔到哪裏去?”


    “笨地個你,本座特麽養了一群廢物——送五司拆分,作靈魂肢解。就說是我說的,要優先處理,別幾巴排隊聽懂沒有?滾吧。”


    “是。”邵勁夫畢恭畢敬,將所有餐刀從那人體內拔出,扶著他出門,宗芳使勁拉了一把浦茜拉,遞了個眼色,也跟著退了出去。


    待大門在身後閉合,浦茜拉一瞪眼,“我們不管張了?”


    “不是不管。”邵勁夫把那位陷入昏迷的跨界行者平放在牆根,“剛剛他施放的那道紫光你們都看見了?那是禁法結界。一切法術效果在其覆蓋範圍內都失去作用。這位白大人貴為靈配府高層,可不全是靠政治手段上位的。”說著,他一指對麵牆壁,“靠的是索命配額。”


    那牆上,正對著的是一段壁畫,內容詭異,似有無數黑麻麻的士兵丟盔卸甲,被綁縛著跪在巨型深坑中,另一群甲色迥異的士兵正在向坑中添土,在最高處,幾名副將拱衛著一名黃麵將軍,看模樣,正是白大人目空一切的樣子。


    “在這裏,他可以隨意改變局部空間法則,讓外來者縱有法術也施展不出,並不止隨便扔扔刀子那麽簡單。既然無法抗敵,不如假意順從。正巧——七四局的同事們都在五司候審,我們借口送這位過去,也好伺機下手救人!”


    浦茜拉還沉浸在詭異的壁畫中,口中喃喃道,“那是什麽意思?活埋?”


    受過完善曆史教育的宗芳業已恍然,一字一句回答,“對,是活埋。一場戰役坑敵四十萬,令對方國家再無青壯男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白大人——名喚白起!”


    ————————————


    “對,我是白起呀——怎麽,還沒想起來?哈哈哈哈,太特麽搞笑了簡直!”


    三司司長辦公室內,白大人正熱情招呼張遼坐下,自己從文件櫃中摸出一瓶洋酒,倒了滿滿兩大杯。


    “來來來,你我兄弟多年未見,可想死我了。”白起不由分說,把杯子強行塞進張遼手中,又舉起自己的杯子主動碰了一下,一口悶進大半杯。


    “嘶——嗬,這酒味道有點怪。不過是你最喜歡的,我也就跟著湊合喝喝。咦,這你也忘了?”他圍著無動於衷、滿臉困惑的青年又繞行一圈,再次確認無疑,複又大笑起來,“看來,孟婆子的湯——藥力還真猛!生把一位英雄漢灌成這樣。唉——當初就不該派你出這個垃圾任務,簡直大材小用。當然了,我特麽說了也不算!都是鐵哥的主意……”


    “你……當我是誰?”張遼手中不自然地轉著那隻酒杯,終於開口了。


    “我當你是誰!你當你是誰?”


    “在下張遼……”


    “對啊,張遼嘛!還好,孟婆子積德,總算沒幫你把名字都改了。”


    白起已經看出,這位小兄弟是真的失憶了。他搖了搖頭,把杯子輕輕放在桌案上。搬了把椅子坐在張遼對麵,狀甚親昵,促膝交流。


    “來,我試試能不能喚醒你。不然的話,你就得回孟婆子那裏吃記憶果。那玩意兒副作用挺大的,傷腦子——最好不要用。”


    “唔……好呀。”張遼來了興趣,他看得出眼前這人並無惡意,似乎對自己還很親熱,但不知這份基情從何而來?


    “聽話就好!你聽清楚,兄弟。你叫張遼,字文遠。你這身再生皮囊雖然年青了些,至少基因沒變,那份俾倪天下的英雄氣概並無二致。當年你能在冥界與老哥我共事,全憑逍遙津一戰斃敵十萬眾。雖然這份索命配額遠不及我,但你靠的是八百步卒幹出此等業績,故而業內評級比老哥我還更高一些。這麽說吧——”


    白起把身體前傾,一雙大手直接放在了張遼膝蓋上,“咱們靈配府三廳九司,十二位權貴加上鐵老大,個個都是萬人屠出身。原本你是在冥界十三鷹裏的,排名和我差不多。因為出這趟任務被臨時消了冥籍,你掌管的五司也轉讓到獻忠手裏了,不過還好,至少還姓張。


    這趟你回來,想必是完成了任務,不過千萬別去跟老大索要五司的權柄,那張獻忠現在牛逼大了!誰都不服,整天和十殿閻羅勾搭在一起,有另起爐灶的嫌疑。風雨飄搖啊——兄弟!平靜的日子就要過去了……”


    這話字字句句如同凜冬寒風,向張遼骨頭縫裏一點一點滲入。他無比茫然,又萬分震驚。這位白大人是在扯淡嗎?不像,也沒有必要。


    我一介世俗青年,剛剛踏入修真界數月,還沒資格和靈配府大佬稱兄道弟。他也完全沒必要這麽用力巴結我,除非……這一切都是真的。


    三國名將張文遠,這個梗貫穿著他整個青春,從學校到公司,幾乎所有同事都拿它開玩笑。但從未象今天這樣這般令他震撼——竟然,在意外“重名”之外還有更令人意外的隱情。


    “我究竟出了趟什麽任務?”張遼勉力收起神藏,嚐試認同這項交流前提。


    “嘖嘖嘖嘖,”白起挺起腰板,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也不怪你。都是鐵老大的吩咐,聽說是軒轅魔帝那邊轉來的業務,咱們老大也不好推脫。他們派你去人間,似乎是要暗中保護一個俗子。常伴其左右,使他平安成長,至於以後有什麽大用——老哥我就不知道了。這任務是單線的,魔帝、老鐵、你——然後是目標。”


    白起感慨了一下,似乎這份秘密不應該瞞著自己。“不過,看這架勢如果完成了,功勞一定不小。等你交了任務拿到積分,也不必再回靈配府和這些狠人勾心鬥角了。老哥看得出,你這萬人屠和我們不一樣,並無樂享其中,還是找個快樂點的差事更妥當。”


    如果這位白大人真是兄弟,那還挺夠格的。一番話語推心置腹,有理有據,幾乎快把張遼說服了。就隻差一點——此張遼尚未認同自己是彼張遼!


    “鐵老大是誰?他是靈配府一把手?”


    “對呀,鐵木真啊!論索命配額誰能跟他比。哈哈哈哈,看把你秀逗的……”白起彷佛很久沒有聽到這麽好笑的笑話,今天很盡興,接連開懷笑個不停。


    ……


    無語。


    良久無語。


    張遼表情木然,內心激蕩著十五級颶風。


    這都什麽跟什麽?


    如果是真的,似乎還真都對得上。他想起從忘川河畔下了維吉爾的貢多拉,從那一刻起——酆都城就向他發出了明確的召喚信息。錯不了,那種莫名同步的共鳴絕非虛妄感受。那時他還全然不了解這意味著什麽。


    現在,如果白起所言一切都是真的,所有曆史的錯齒在這一刻砰然對接,天衣無縫。


    我被派去保護誰——


    阿杜。隻有阿杜。一定是阿杜。


    原來,在這個故事中,我始終不是主角,阿杜才是。我為他而生……


    為什麽要保護他?動機不在我這裏,自有幕後大能在安排,我隻是一枚棋子。


    我真的不是我嗎?在我的人生中——張遼努力思考著,試圖舉出一些反證。我應該是我自己人生的主角,我有父母,雖然自小久未相見,但記憶尚存。聽說他們離異了,在海外分居,每半年會寄一筆生活費回來,不多也不少,總是夠花又不令人生疑。


    在綿陽,有位他們的老友李叔,打小起,隔三差五會來照看一下自己。


    那次去相親大會,也是李叔安排的。巧合的是,親沒相成,卻結識了好朋友杜遠。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李叔應該也是靈配府聯絡人,而我是被洗腦的臥底保鏢。至於記憶中的父母,根本全是虛構的存在……


    啊——


    啊————


    啊——————


    張遼忍不住胸中憋悶,大吼三聲!似欲傾泄滿腔無名怒火。


    這特麽是什麽鬼故事!


    我特麽憑什麽隻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咯噔一聲,一顆肉心結成了鐵石。


    我 不 服 。


    我 要 反 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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