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們笨地呦,嘖嘖嘖。整天就知道出去捅刀子下黑手,難怪這麽多年還在基層團隊混日子。”白袍道人表情十分不屑。


    “基層團隊”這種詞,三位日遊糾察居然聽懂了,大概是在這位現代感爆棚的領導麾下日久,掌握了不少新語匯。


    “日督法眼通天,智慧過人,我等自然甘拜下風。能拜在您的團隊,是我等生前在陽世修來的福……”


    “別!這種套話不適合你們說。”白袍道人屈指在腿毛中撓了撓,又順勢搓下一條泥垢,放到眼前瞄了一下灰度,隨手拋到一邊。


    “你們四個包括專諸,甚至包括曾經為我效命的叛賊聶政——五個粗人中有哪個生前在陽世修到了福緣?整天不是打就是殺,最後把自己命也折進去了,唉——狗改不了吃屎。到了冥界還是一樣被派回來幹老本行。沒文化,真可怕。”


    三位冷酷刺客此時自尊全失,但無半點不愉,反倒有幾分對領導言辭不見外而產生的驚喜。


    “對對對,我們是粗人。”


    “對對對,吃屎也吃不上熱乎的。”


    “對對對,太可怕,一定要跟您學文化。”


    “行啦——”白袍道人對訓誡效果十分滿意。“這些人大概是有件小型空間法器,不知道你們在刷圖,還當是索命,故而躲進了塔中。


    不打緊,反正塔也刷進了酆都了,肯定是有去無回。就交給那邊的同事吧——你們三個,也不用急著去救專諸。先把此圖送去昆侖仙穀,交於無間行者應龍子,跟他說別總來大唐搶生意,做買賣我歡迎,業務範圍不能亂。


    告訴他刷圖之法,老老實實在他來處呆著,咱們各管各的業務。對了,別忘了告訴他,下次再偷渡過來,幫白雲宮帶點貨……”


    豫讓一舉手,“屬下都記住了——杜蕾斯七十二打,萎哥青丹二十五盒,彩色燈泡六個,老壇酸菜驢肉麵三箱……”


    朱亥不讓別人專美,也高叫一聲,“還有七麵針牙膏和下奶兒香水!”


    “嗯,非常好。你們退下吧。”白袍道人袍袖一甩,殿中燭火又是一暗一明,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十足透著高深莫測……


    三位日遊糾察又拜伏了片刻,方始緩緩起身,相互握手擁抱,竟有渾濁的淚水從銀色麵具下麵流出。


    “我們躲過了懲罰?我們成功了!日督還是愛我們的!”


    這喜悅的聲音低沉真摯,在大殿中久久回蕩……


    ——————————————


    丟了七寶的玲瓏塔中,白色骨壁依舊透著蛋殼般的肉紅色光暈。


    底層圓廳內,法海套著岑碧青的人形肉身端坐圓心,雙目緊緊閉合,如同木頭人一般。


    公孫大娘頭回進來,圍著法海看稀奇,良久不見動靜——忍不住拿手指在他鼻息下試了一試,“哎呦,這姑娘沒氣兒了!”


    裴紅袖噗嗤樂了出來,“嗯,還好‘這姑娘’沒氣兒,不然一開口嚇死你。”


    李白也耐不住好事心性,背著手繞了三圈,“這姑娘……很美,裸身姣好如弦月,青絲荏苒似時光,靈感!靈感啊!這就是詩的源泉——”


    公孫大娘把眼一橫,“偷偷看人家女娃身子也就罷了,還敢大呼小叫的!你這是要作死怎地?”


    李白頓時老實了,把賦詩的欲望暫時壓了壓。踱到骨壁旁拿手作勢摳摳,“咳,白牆真白……”


    止正輕車熟路,帶著詹鈺去樓上找天王李靖敘舊。


    杜遠對困惑中的公孫大娘解釋,“這裏是在下一件小小法器內部,剛剛形勢危急,不得已把大家拉進來避避。莫慌,這裏很安全……起碼暫時很安全。”


    文從心不發一言,隻將自己的防沙鬥篷脫下,上前為法海的誘人裸身包裹起來。這一舉動博得紅袖的翹指點讚——她曾經也這麽幹過,在西湖湖底馬庸先生的水晶宮。不過那時這副嬌軀還屬於小青本尊,用的是自己的彩羽披風。


    止正與詹鈺去而複回,他肩頭多了一隻肥胖夜梟。那鳥兒瞪著一雙大環眼,威嚴掃視一番,乃開口道,“阿杜你小子死回來了!這幾天真憋屈啊——連個嘮嗑的都沒有。


    上次燃燈老師一走,法海就打坐入定了,大概是心有感悟。不過心魔積障太多,怕沒有些時日還消解不幹淨。


    這一來苦了我!他老小子棋技雖臭,好歹能陪我玩玩。現在倒好,有他沒他一個樣,我自己隻能樓上樓下飛來飛去吹口哨解悶兒……”


    這話由一副沙啞煙嗓道來,自有一番淒楚。又好笑又可憐——


    杜遠將手臂一抬,那肥鳥飛過來落在手腕上,拿他袖子蹭了蹭烏黑的喙,狀甚親昵。


    “抱歉老哥,這些時日我被丹老操得太狠,沒空經常陪你聊天。不過今天有得玩了,我們從大唐來,被一群刺客逼進塔裏。不知外麵情況如何,老哥作為塔靈,不知是否可以同時洞察內外?”


    “這個自然——嘿嘿,有事了才想起我這個老哥!唉,沒良心啊。”那夜梟一邊搖頭歎息,一邊將圓滾滾的身子一抖,瞬間全部羽毛都乍了起來—— 一股青煙從毛根部的皮膚毛孔處散出,又匯成一束,直向骨壁射去。


    那夜梟兩隻大環眼失神了一下,又隨即複明,愣頭愣腦盯了一眼杜遠,似乎認出這位“小冤家”,探脖子向他啄去!


    杜遠急忙一甩手,那鳥兒撲楞著翅膀圍著底層搖搖擺擺飛了一圈,順樓梯口消失在二樓入口處。


    紅袖不明所以,驚道,“什麽情況!兄弟感情破裂?”


    “沒事。”杜遠一擺手,“想必是隻有塔靈附在塔中方可探查外部,李哥暫時脫體了,讓這鳥兒原本被壓製的靈魂找回了控製權。你忘了?它還記恨著我呢——在昆侖仙穀它就瞧我不順眼。”


    紅袖恍然大悟,捂嘴笑道,“當然記得,它還說過就你象老鼠!”


    李靖沙啞的煙嗓隆隆響起,這回像是加了功放的擴音器,從骨壁八方傳來,十足的立體聲音效。“我日!大大不妙——”


    這六個字簡潔粗獷,透著天王應有的霸氣,很李靖。隻是沒人聽懂……


    到底怎個情況才算“大大不妙”?!


    “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本次航班已到達酆都鬼域,請在骨塔停穩後再解開安全帶。請大家看好自己的行李。帶小孩的旅客……沒有就算了。咳,恭喜你們可以活見鬼了,而且還很多——嘎嘎嘎嘎……”


    最後這聲調笑充滿幸災樂禍的揶揄,反倒讓大家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聽老李口氣,還有心思戲耍,估計沒太大危險……


    不過,他到底在說些什麽?什麽酆都什麽鬼域,這都哪兒挨著哪兒呀?


    龐大的丹園旅行團,加上尚未被詩仙的李白以及舞道通聖的公孫大娘,各個哭笑不得,滿腹擔憂變成了一腔好奇。


    “呦嗬呦嗬,你們還不信我怎麽著?嘿嘿,等下放你們自己出去看看,可好玩了。有帶相機的沒有——哦對了,俗世很多科技在這兒不管用,兩界法則不同。而且鬼影也不具備成像功能。咳咳,你們就自己慢慢看吧……”


    塔靈一個人在骨壁中嘟嘟囔囔,杜遠看了看懵逼的大家,試探問道,“要不,我們也出去看看?”


    紅袖舉手製止,她手中提著那隻紅綢缽鈴道,“我覺得李哥是在開玩笑。剛剛還在大唐混人間,眨眼就到了冥界?以我們的經驗,跨越不同空間需要蟲洞才行,你們誰有感覺到那種應力變化?你們看,公孫和青蓮不是都好好的嗎?她倆肯定沒吃過煉體的糾丹,體質扛不住的。”


    止正道,“也不一定。我和尹真人從藏天界轉移到丹園時,也沒象宗芳一般昏睡三天。青蓮和公孫都是有修的,隻是不知修為深淺,大抵能扛住也未可知……”


    文從心默默點頭表示同意。紅袖見有人質疑,也不反對,舉著缽鈴道,“先不急,把對手弄清楚再說。也許可以從他嘴裏問個究竟。”


    話說完未等大家發問,她將缽鈴一抖,神念送出,喝了一聲,“鬆——”


    哢吧—— 一座冰雕人像出現在大家麵前,赫然正是那位中了詹鈺寒隕的黑衣刺客。


    “哇!你把他也帶來了!?”杜遠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女人。那種緊急關頭,她居然還順手收了俘虜進“缽鈴戰俘營”。


    紅袖得意一笑,“我這法寶自打煉化完畢,隻拿二皮試了法。好歹有個實戰機會,可不敢錯過。”


    眾人細觀那座冰雕,依舊十分堅實——不,似乎更加堅實了。連瞳孔都失去了縮放變化!


    “老詹,你這鐵槍夠霸道的啊!人都凍成豬肉柈子了——”止正連連感歎。


    詹鈺不好意思地笑笑,笑中自帶三分得意。


    杜遠對豬肉柈子十分介懷,當初他初入修真界,就挨了羅百言一記冰係符丸,那滋味感同身受。


    “欸——”他突然靈機一動,“李哥李哥,咱這塔不是有三味真火嗎?能不能用來迅速解凍?”


    “唉,你是塔主你還來問我?我怎會傳塔給一個笨蛋!”李天王似乎十分無奈。


    “哈哈哈,我這不是缺乏操作經驗嗎!萬一火候掌握不好,直接把這家夥化灰了可咋辦?讓紅袖白忙活了。”杜遠振振有詞。


    “……好吧。你們退後別被燎著。阿杜你看仔細,真火——是這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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